第六十九章 被淘汰的人
五年后。
开业时间快有一百年的尼亚乐园，在为期两年的大翻新后，终于结束了有点寒碜的局部营业，开始全面对外开放。
满载最新科技的童话场景，使游客有一种完全沉浸于童话故事里的感觉。
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仿生人演员，让游客们跟故事角色的合影，每一张都赏心悦目。
随处可见的AI员工，把园区里每一处的游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游乐场中心广场处，一只成年人身高的粉红色布偶兔子，跟其他卡通动物一起，把口袋里一些尼亚乐园特有的小礼物，派送给路过的小孩子们。
遇到需要合影的游客，粉色兔子或是拉着对方，做出卡通人物的招牌动作，又或是跳出一段搞怪的舞蹈，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比起这个高人气的粉色兔子，它身边其他动作有点呆滞的卡通动物，明显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怪兽们！看我的回旋飞踢——！！”
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小男孩，把自己当成特摄片里面的主角，对着广场上动物布偶们拳打脚踢。
布偶们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
它们脖子上的圆灯标记，不停在白色与红色之间跳转。
最后，被攻击的布偶们，只是愣愣的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冲向它们的小男孩。
但下一秒钟，一只身形相对瘦弱的鸭子布偶，就被小男孩一脚踢倒。
“好耶！终于打倒了一只怪兽！！”
在小男孩的兴奋叫声中，游客们只是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岛国人本来就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何况被攻击的，只是一堆AI布偶。
“这只兔子，有一股邪恶的气息！看我怎么打败它！！”
小男孩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只很受游客们欢迎的粉色兔子。
他后退几步，然后奔跑起跳，对准兔子的身躯，做出凌空飞踢的动作。
但看似笨重的粉色兔子，只是稍微让开半步，就让小男孩一下子踢空，随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呜哇哇——！！”
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即赶到的年轻工作人员，连忙上前询问。
“你们的AI，伤到我家的孩子了！！我要找你们的管理层投诉！！”
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女子，伸手指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向工作人员咆哮到。
只见小男孩的一边小腿上，有着跟水泥地摩擦后，拉出的长长血痕。
听见有AI伤害人类，路过的游客们，一起驻足观望。
“对……对不起！！这一位不是AI，他是我们的员工……”
‘投诉’二字，让年轻员工全身一颤，随后连忙不停的九十度鞠躬。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粉色兔子的脖子上，没有AI独有的圆灯标记。
“喂……！你也赶快道歉啊！现在要保住工作可不容易！”
年轻员工悄悄的用手肘，撞击着旁边的粉色兔子。
“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家孩子的！”
“我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闪躲动作……”
回过神来的粉色兔子，马上摘下自己毛茸茸的兔子头套，然后躬身向高瘦女子道歉。
布偶装里面，是一个成熟耐看的中年男子。
“你为什么要躲？没看到其他AI布偶，都只是好好的站在原地吗？难道你觉得，我家孩子做错了？”
高瘦女子忿忿不平的叉着腰，向着粉色兔子步步紧逼。
“不……我只是……本能反应……”
布偶装里面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慢慢后退，同时尝试为自己辩解。
“不好意思，的确是我们尼亚乐园，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员工！”
“两位今天的游玩和医疗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
“作为补偿，我们会送出商店和餐厅的电子代金券……”
一个看着像是主管级别的资深员工，带着另一个年轻手下，快步赶到现场。
他用眼神轻轻一瞄，身旁的女员工就马上打开急救箱，开始为地上的小男孩清理伤口。
“嗯。你们承认错误的态度还算不错！只可惜，那边的布偶，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在‘AI人权法’完全落实的今天，AI是有权利自我防卫的。我儿子的行动，并没有触发AI的防御机制，这说明他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
“但你们人类员工，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使我的孩子受伤！”
“这就是号称整个岛国，甚至全世界最先进的游乐场，所提供的服务？！”
“我的老公，可是岛国里的知名人物！如果不想这件事，出现在明天的新闻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高瘦女子高傲的抱起双手，不停数落着面前点头哈腰的主管。
“垣谷！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你被开除了！！”
主管一咬牙关，对着身穿兔子装的中年人高声说到。
“哼！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们已经对他做出惩罚，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高瘦女子一声冷哼，用手机收走了那一大堆代金券，然后拖着小男孩转身离开。
临别之际，小男孩转头对粉色兔子做了个鬼脸，脸上再次挂上了嚣张的神色。
看见高瘦女子终于肯作罢，主管与两个年轻员工，一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AI比人类多好几倍的游乐场里，仅余的人类员工人人自危，小心翼翼的捧着易碎的玻璃饭碗。
仿佛是害怕沾到什么霉运一样，三人甚至没有看一眼布偶装里面的中年人，就快步离开了广场。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吗……”
垣谷雄吾拖着沉重的布偶装，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园区深处的仓库。
两年前，他从花车表演者，降职为布偶装演员的时候，就预感到这一刻的到来。
“垣谷先生，我正好听见，之前在广场上发生的事情。”
“我黑进尼亚乐园的监控系统，获取了那时候的现场录像。刚刚并不是你的错。”
垣谷把布偶装和员工制服脱下，锁进储物柜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只见身穿修身西装和一步裙，把头发盘起来的蓝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垣谷想起，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这个蓝发少女已经很少再来尼亚乐园，反而经常出现在宇宙酒店‘旭日’的宣传片里。
他发现，对方那干练的身姿，已经跟当年总是穿着学生装，在游乐场里面闲逛的青涩样子，有了很大的区别。
“荼蘼吗……”
垣谷本来想告诉蓝发少女，在这五年里，某个歌姬少女总会在空闲的时候，呆呆的抬头望天，似乎是在寻找，那个漂浮在宇宙空间里的巨型建筑物。
只不过，刚刚被解雇的他，即使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声感叹。
“谁对谁错，重要吗？尼亚乐园早就想找机会，辞退我们这些老员工……”
垣谷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揉搓了一下疲倦的脸庞，说出了游乐场里面，员工们都知道的事情。
“垣谷先生，我还清楚记得，你在舞台上的精彩演出！你的精湛演技，是整个尼亚乐园有目共睹的！”
“尽管这几年，我总是停滞不前……但我一直期待着，跟你在主舞台上同台演出的那一刻！”
跟随蓝发少女赶来的歌姬少女，用真切的话语，说出了她的内心所想。
垣谷很清楚，为什么眼前的歌姬少女，会止步在尼亚乐园的第二舞台。
毕竟在这五年时间里，她跟蓝发少女聚少离多。就连她的歌声里，也多了一股淡淡的苦涩。
“薇薇，你也来了……”
垣谷本来想鼓励一下自己的后辈，告诉她以后的成就，不会局限在区区一个尼亚乐园里。
但想起自己，反而是首先离开这里的人，他就把说到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垣谷先生，请不要放弃。”
“我可以帮你把现场录像，上传到演出者工会。”
“有这段录像作证，工会一定可以帮你争取到，一个公平的处理方式……”
蓝发少女上前两步，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过，她话没说完，已经被忽然爆发的垣谷粗暴打断。
“够了！现在的工会，还能做些什么！？”
“在‘AI人权法’完全落实后，工会已经没有能力阻止，资本家们用AI来替代人类了！”
“毕竟你们都已经被称为‘人’了！是不是！？”
“如果工会真的能做些什么，我还至于穿着布偶装，在园区里装疯卖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机器人站在我曾经演出过的舞台上吗！！”
垣谷就像要宣泄出，这几年来积压在内心的情绪一样，在空旷的仓库里大声咆哮。
“对不起，我不该对着你们大叫的……”
“明明整个尼亚乐园，就只有你们两个仿生人来关心我……”
“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果然还是全部换成机器人算了……”
“我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垣谷发泄完后，马上就后悔了。
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让别人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而他所说出的话语，却带着明显的哽咽腔调。
“垣谷先生……”
两个仿生人少女互相对望一眼，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垣谷先生，我的使命是，‘用歌声使大家幸福’……”
“虽然在此之后，我无法再在这里为你歌唱，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能获得‘幸福’！”
沉默良久后，歌姬少女终于再次开口，然后向中年男人深深鞠躬。
“‘幸福’？”
“如果接下来，连两个女儿的学费，都无法掏出来的日子，还能称之为‘幸福’的话，我真想期待一下呢……”
垣谷松开双手，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他泛着皱纹的脸庞上无声滑落。
“垣谷先生，薇薇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单纯的想祝福你……”
意识到对方误解了歌姬少女的话语后，蓝发少女连忙开声补救。
“嗯，我知道的……”
“这只是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最后的无能迁怒罢了……！”
垣谷站了起来，迈步越过两个仿生人少女，径直走向了尼亚乐园的后门。
就像年轻时候那样，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却只是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离开尼亚乐园后，垣谷朝着跟自家相反的方向，行尸走肉般迈动着脚步。
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却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后，他连回家面对妻子和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垣谷饿了，就随便找个便利店买点食物，累了就在桥洞下倒头就睡。
等到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泛起了一股无法忽视的馊味后，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垣谷没有在自己的个人账户上，留下什么钱财。
他早就把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都转到了跟妻子一起开的联名账户上。
‘滴，余额不足！’
垣谷举起个人终端，在自动贩卖机上轻轻一刷，显示屏上却亮起了刺眼的红色提示框。
他木然的收起个人终端，然后转身在贩卖机旁边靠墙坐下。
哐当——
大半瓶喝剩的饮料，被投进了垣谷身边的回收垃圾桶里。
他刚想伸手去掏，一个满脸胡子的流浪汉，却抢先捡走了垃圾桶里面的饮料。
一脸麻木的垣谷，只是默默的坐了下来，再次等待着下一瓶饮料。
但他等来的，却只有无情泼洒下来的倾盘大雨。
大雨停下后，周围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
“无处可去吗？要不要加入我们？”
一罐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了全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垣谷面前。
“你们……？”
垣谷没有接过咖啡，只是抬起头，看向那个嘴角有着刀疤的中年男人。
“我们是专门为被AI抢走生存空间的人，所发出声音的反抗组织。”
“对抗AI日渐取代人类的浪潮，就是我们的使命！”
“我们是……‘托瓦克’！”
刀疤男弯下腰，朝着坐在地上的垣谷，伸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
垣谷看了一眼对方，那比他更加花白的两鬓，然后抓住对方的手掌，从地上站了起来。
开业时间快有一百年的尼亚乐园，在为期两年的大翻新后，终于结束了有点寒碜的局部营业，开始全面对外开放。
满载最新科技的童话场景，使游客有一种完全沉浸于童话故事里的感觉。
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仿生人演员，让游客们跟故事角色的合影，每一张都赏心悦目。
随处可见的AI员工，把园区里每一处的游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游乐场中心广场处，一只成年人身高的粉红色布偶兔子，跟其他卡通动物一起，把口袋里一些尼亚乐园特有的小礼物，派送给路过的小孩子们。
遇到需要合影的游客，粉色兔子或是拉着对方，做出卡通人物的招牌动作，又或是跳出一段搞怪的舞蹈，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比起这个高人气的粉色兔子，它身边其他动作有点呆滞的卡通动物，明显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怪兽们！看我的回旋飞踢——！！”
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小男孩，把自己当成特摄片里面的主角，对着广场上动物布偶们拳打脚踢。
布偶们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
它们脖子上的圆灯标记，不停在白色与红色之间跳转。
最后，被攻击的布偶们，只是愣愣的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冲向它们的小男孩。
但下一秒钟，一只身形相对瘦弱的鸭子布偶，就被小男孩一脚踢倒。
“好耶！终于打倒了一只怪兽！！”
在小男孩的兴奋叫声中，游客们只是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岛国人本来就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何况被攻击的，只是一堆AI布偶。
“这只兔子，有一股邪恶的气息！看我怎么打败它！！”
小男孩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只很受游客们欢迎的粉色兔子。
他后退几步，然后奔跑起跳，对准兔子的身躯，做出凌空飞踢的动作。
但看似笨重的粉色兔子，只是稍微让开半步，就让小男孩一下子踢空，随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呜哇哇——！！”
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即赶到的年轻工作人员，连忙上前询问。
“你们的AI，伤到我家的孩子了！！我要找你们的管理层投诉！！”
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女子，伸手指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向工作人员咆哮到。
只见小男孩的一边小腿上，有着跟水泥地摩擦后，拉出的长长血痕。
听见有AI伤害人类，路过的游客们，一起驻足观望。
“对……对不起！！这一位不是AI，他是我们的员工……”
‘投诉’二字，让年轻员工全身一颤，随后连忙不停的九十度鞠躬。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粉色兔子的脖子上，没有AI独有的圆灯标记。
“喂……！你也赶快道歉啊！现在要保住工作可不容易！”
年轻员工悄悄的用手肘，撞击着旁边的粉色兔子。
“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家孩子的！”
“我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闪躲动作……”
回过神来的粉色兔子，马上摘下自己毛茸茸的兔子头套，然后躬身向高瘦女子道歉。
布偶装里面，是一个成熟耐看的中年男子。
“你为什么要躲？没看到其他AI布偶，都只是好好的站在原地吗？难道你觉得，我家孩子做错了？”
高瘦女子忿忿不平的叉着腰，向着粉色兔子步步紧逼。
“不……我只是……本能反应……”
布偶装里面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慢慢后退，同时尝试为自己辩解。
“不好意思，的确是我们尼亚乐园，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员工！”
“两位今天的游玩和医疗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
“作为补偿，我们会送出商店和餐厅的电子代金券……”
一个看着像是主管级别的资深员工，带着另一个年轻手下，快步赶到现场。
他用眼神轻轻一瞄，身旁的女员工就马上打开急救箱，开始为地上的小男孩清理伤口。
“嗯。你们承认错误的态度还算不错！只可惜，那边的布偶，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在‘AI人权法’完全落实的今天，AI是有权利自我防卫的。我儿子的行动，并没有触发AI的防御机制，这说明他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
“但你们人类员工，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使我的孩子受伤！”
“这就是号称整个岛国，甚至全世界最先进的游乐场，所提供的服务？！”
“我的老公，可是岛国里的知名人物！如果不想这件事，出现在明天的新闻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高瘦女子高傲的抱起双手，不停数落着面前点头哈腰的主管。
“垣谷！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你被开除了！！”
主管一咬牙关，对着身穿兔子装的中年人高声说到。
“哼！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们已经对他做出惩罚，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高瘦女子一声冷哼，用手机收走了那一大堆代金券，然后拖着小男孩转身离开。
临别之际，小男孩转头对粉色兔子做了个鬼脸，脸上再次挂上了嚣张的神色。
看见高瘦女子终于肯作罢，主管与两个年轻员工，一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AI比人类多好几倍的游乐场里，仅余的人类员工人人自危，小心翼翼的捧着易碎的玻璃饭碗。
仿佛是害怕沾到什么霉运一样，三人甚至没有看一眼布偶装里面的中年人，就快步离开了广场。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吗……”
垣谷雄吾拖着沉重的布偶装，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园区深处的仓库。
两年前，他从花车表演者，降职为布偶装演员的时候，就预感到这一刻的到来。
“垣谷先生，我正好听见，之前在广场上发生的事情。”
“我黑进尼亚乐园的监控系统，获取了那时候的现场录像。刚刚并不是你的错。”
垣谷把布偶装和员工制服脱下，锁进储物柜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只见身穿修身西装和一步裙，把头发盘起来的蓝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垣谷想起，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这个蓝发少女已经很少再来尼亚乐园，反而经常出现在宇宙酒店‘旭日’的宣传片里。
他发现，对方那干练的身姿，已经跟当年总是穿着学生装，在游乐场里面闲逛的青涩样子，有了很大的区别。
“荼蘼吗……”
垣谷本来想告诉蓝发少女，在这五年里，某个歌姬少女总会在空闲的时候，呆呆的抬头望天，似乎是在寻找，那个漂浮在宇宙空间里的巨型建筑物。
只不过，刚刚被解雇的他，即使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声感叹。
“谁对谁错，重要吗？尼亚乐园早就想找机会，辞退我们这些老员工……”
垣谷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揉搓了一下疲倦的脸庞，说出了游乐场里面，员工们都知道的事情。
“垣谷先生，我还清楚记得，你在舞台上的精彩演出！你的精湛演技，是整个尼亚乐园有目共睹的！”
“尽管这几年，我总是停滞不前……但我一直期待着，跟你在主舞台上同台演出的那一刻！”
跟随蓝发少女赶来的歌姬少女，用真切的话语，说出了她的内心所想。
垣谷很清楚，为什么眼前的歌姬少女，会止步在尼亚乐园的第二舞台。
毕竟在这五年时间里，她跟蓝发少女聚少离多。就连她的歌声里，也多了一股淡淡的苦涩。
“薇薇，你也来了……”
垣谷本来想鼓励一下自己的后辈，告诉她以后的成就，不会局限在区区一个尼亚乐园里。
但想起自己，反而是首先离开这里的人，他就把说到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垣谷先生，请不要放弃。”
“我可以帮你把现场录像，上传到演出者工会。”
“有这段录像作证，工会一定可以帮你争取到，一个公平的处理方式……”
蓝发少女上前两步，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过，她话没说完，已经被忽然爆发的垣谷粗暴打断。
“够了！现在的工会，还能做些什么！？”
“在‘AI人权法’完全落实后，工会已经没有能力阻止，资本家们用AI来替代人类了！”
“毕竟你们都已经被称为‘人’了！是不是！？”
“如果工会真的能做些什么，我还至于穿着布偶装，在园区里装疯卖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机器人站在我曾经演出过的舞台上吗！！”
垣谷就像要宣泄出，这几年来积压在内心的情绪一样，在空旷的仓库里大声咆哮。
“对不起，我不该对着你们大叫的……”
“明明整个尼亚乐园，就只有你们两个仿生人来关心我……”
“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果然还是全部换成机器人算了……”
“我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垣谷发泄完后，马上就后悔了。
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让别人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而他所说出的话语，却带着明显的哽咽腔调。
“垣谷先生……”
两个仿生人少女互相对望一眼，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垣谷先生，我的使命是，‘用歌声使大家幸福’……”
“虽然在此之后，我无法再在这里为你歌唱，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能获得‘幸福’！”
沉默良久后，歌姬少女终于再次开口，然后向中年男人深深鞠躬。
“‘幸福’？”
“如果接下来，连两个女儿的学费，都无法掏出来的日子，还能称之为‘幸福’的话，我真想期待一下呢……”
垣谷松开双手，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他泛着皱纹的脸庞上无声滑落。
“垣谷先生，薇薇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单纯的想祝福你……”
意识到对方误解了歌姬少女的话语后，蓝发少女连忙开声补救。
“嗯，我知道的……”
“这只是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最后的无能迁怒罢了……！”
垣谷站了起来，迈步越过两个仿生人少女，径直走向了尼亚乐园的后门。
就像年轻时候那样，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却只是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离开尼亚乐园后，垣谷朝着跟自家相反的方向，行尸走肉般迈动着脚步。
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却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后，他连回家面对妻子和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垣谷饿了，就随便找个便利店买点食物，累了就在桥洞下倒头就睡。
等到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泛起了一股无法忽视的馊味后，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垣谷没有在自己的个人账户上，留下什么钱财。
他早就把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都转到了跟妻子一起开的联名账户上。
‘滴，余额不足！’
垣谷举起个人终端，在自动贩卖机上轻轻一刷，显示屏上却亮起了刺眼的红色提示框。
他木然的收起个人终端，然后转身在贩卖机旁边靠墙坐下。
哐当——
大半瓶喝剩的饮料，被投进了垣谷身边的回收垃圾桶里。
他刚想伸手去掏，一个满脸胡子的流浪汉，却抢先捡走了垃圾桶里面的饮料。
一脸麻木的垣谷，只是默默的坐了下来，再次等待着下一瓶饮料。
但他等来的，却只有无情泼洒下来的倾盘大雨。
大雨停下后，周围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
“无处可去吗？要不要加入我们？”
一罐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了全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垣谷面前。
“你们……？”
垣谷没有接过咖啡，只是抬起头，看向那个嘴角有着刀疤的中年男人。
“我们是专门为被AI抢走生存空间的人，所发出声音的反抗组织。”
“对抗AI日渐取代人类的浪潮，就是我们的使命！”
“我们是……‘托瓦克’！”
刀疤男弯下腰，朝着坐在地上的垣谷，伸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
垣谷看了一眼对方，那比他更加花白的两鬓，然后抓住对方的手掌，从地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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