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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的生涯

    海派解散了。

    大批的成员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离开了。他们有些还乡了,希望能在面临任意一种生死前多陪陪父母妻儿。有些深入内陆寻求新的工作。还有参与别的海军部队中的人,不过那些部队和海派昔日的庞大根本不能比。

    剩下一些人自言无处可去,谁也不清楚是为何故,但终究他们留在了海派的基地里。

    干枯地留在基地里就意味着一道尔勒的来源都没有。有人自暴自弃道:“我们什么都干不了,我们会饿死!”“我们怎么办?”一些人仰天悲鸣。随后众人汇聚在演讲台之下,唧唧喳喳地探讨着过去和未来。

    于是有人走上了演讲台。他默不作声看着台下的喧嚣,看着台下有人将烟头随意扔离自己的手,结果甩在他人裤子上险些引燃。暂时没人注意到他。“咳咳。”他提醒道。于是有人扭过头来了。“咳咳!”他发出更大的声音。台下声音逐渐脆弱了,最后隐匿起来。

    “各位!”他稍伸长颈部环顾四周,“我叫派若特!是一名老兵!”他刻意将自己往昔的身份念得特别明显。“大家如今面临难处,请大家听我说一说!”

    人们本来只是好奇地看看是谁利用着演讲台回荡的笃声,准备着很快恢复聒噪的状态。当那人提及自己是老兵时稍稍注意了一点。而“难处”一词让他们开始聚精会神了。

    “我问一问大家:在我们海派还没有瓦解的时候,”派若特以手指敲一敲台面,“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人们“嗯”地沉默了一下。“捕鱼、搬运……”有人列举着,角落传来微弱的声音:“有时也靠战俘进行勒索……”

    “对啦!”派若特不等人们回答完便继续演讲起来,“但是大家想一想,在海派还有那么多人力时,这些方法最后还是没挺住……”

    “那依照我们如今的人力又能怎样?”他用力振着双臂,看起来很激昂。

    众人面如死灰。

    派若特注视着台下,慢慢踱步到台前,“但是我们要吃饭对不对?”大家刚想应答,派若特又补了一句:“除了吃饭,我们还要有穿的、有住的,甚至要有玩的对不对!”

    “对!”这些曾经的军人们高声呐喊。已经有人眼中闪出泪水了,但是没流下来。

    “那么,哪儿来的钱呢?”有人挤出一丝呢喃,随即低下了头,显得很尴尬。派若特没责备他,他自怀中掏出那卷报纸,单手“歘”地铺开,于是捻着中间拿起来给众人看。“这是在前首领朱惠非的房间里找到的报纸,上面报道着海派连连战败的情况。”手指灵活地一翻,报纸顺着旋转过来,露出背后一面。“但是我敢肯定,朱惠非没有看到后面这一页!”

    细一看,报纸上写着“东部港湾近日海盗猖獗”的标题。

    “接下来我宣读一则被害人采访。”派若特语气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很高亢。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Iam——”派若特定睛一看,后文的“Phenomenal”对他而言是彻彻底底的生僻单词,于是霎时哽咽住,再一瞟,发现下面原来有译文,于是转口说道:“‘我是非凡第一帝国的一名商人,平时做一些香料生意……’”

    大家都听出派若特英文并不够好。不过他本人一点都不羞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最近可太惨了,大老远花大价钱买的香料还有珠宝全被该死的海盗抢去了……’”派若特念罢便将报纸向一旁甩去,“你们听到了什么?”

    报纸纷飞到台下,摊在海派潮湿的地板上浸得有点透光。

    “兄弟们!香料!珠宝!”派若特眼中闪着光芒,“这些不都是我们需要的真金白银吗?”他双手扇动着,“你们不心动吗?啊?”

    之前胆怯提问“从哪里弄钱”的人一旁的另一者问:“所以,你是让我们去当海盗,是吗?”

    “没有错。”派若特抱胸道。

    “这怎么可以?”台下开始喧闹了,你推我搡的,有人不慎踩在那张报纸上。“让我们当海盗未免也太损形象了!”

    “去你妈了个香蕉船!”有人骂道。“喂喂!”派若特怒指那人,“嘴巴放干净点儿啊!”

    台下依旧沸腾。派若特展开双臂示意安静,像一只雕一般。“各位,静一静!”他喊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于是众人平静了下来。

    派若特自台左侧踱至右侧,“各位都是军人出身的人,都认为海盗是令人不齿的罪犯,这很正常……”他为自己的一番想法摆弄着说辞,“但是,兄弟们,你们想一想,海盗需要什么?”众人正沉默着——“能打的人、有航海经验的人手、武器、船——这些条件我们都具备不是吗?”他继续道。

    “你们再想想,我们被海盗掠夺,官府不闻不问,难道你们眼睁睁看着失去自己的东西不所行事?你们这么喜欢被欺压吗?”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口。“还是说你们更愿意夺回自己的所失?”派若特刻意将“所失”一词念得特别重。

    “海上经商的大多是敌国人,抢他们东西,不也和海军一样是为国效力吗?”他诡言着,踱回台左侧,“再加上海盗行业刚兴起不久,现在杀入其中,有无限的机会。等到一切都被瓜分完了再去,我们想当海盗都没得当了!”

    “好像有道理。”有人窃窃私语。“对呀。”

    “兄弟们!别再犹豫了!”派若特摊开双臂,“百年不遇的机会,不能让它溜了!”这次被念得极度重而高亢的词是“百年不遇”。

    众人立即慌神了,关注着人生路前的生死大敌,于是爆发了。“说得对!”“我同意!”“我也可以试试!”一个人怎么愿意放弃一个千载难逢的、能令自己触底反弹的机会呢?

    一片嘈杂。

    在嘈杂中,有人说:“让派若特当首领。”场面瞬时安静,那人有点尴尬,左右觑一下,“他说得头头是道,让他当首领准没错!”又有一人发话了。“没毛病!”叫嚷道,热得全身是汗,张开虎一般的手爪朝自己脸上扇动着风。

    “好了!各位!”派若特脸上挂着歪斜的笑容,“想当海盗的话,今天就开始做准备。”振着左臂,“我们的能力无处可施时,我们总得自己找出路。”

    于是他从台上下来,融入人群中,但声音还是高得容易分辨,“既然我们不能当海军,那我们就当海盗。”

    内各谁没入角落中。

    那人方发现踩住了报纸,脚一拿开,鞋印早覆盖了一面文字,“海派”的字样隐隐簌簌被淤泥遮蔽。

    房间里,朱惠非擦拭着勋章,看着上面“朱志强”三个字相较其他部分更突出一点。“朱首领——”有人推门进来了,朱惠非听出那是内各谁的声音。“不要再叫我首领了。我已经不再是首领了。”

    “好的,朱惠——”内各谁一边走来,顿住了,心里总觉得硌得慌,“呃——我还是叫您朱首领好了……”朱惠非眼神向后一倾,没能看到内各谁,并没有反对。

    “首领为什么不离开呢?”内各谁问,“海派都已经解散了。”朱惠非回答:“我毕竟是曾经的首领,海派解散了我也有错。”便扶着腿站起来,“在海派所有成员都找到新工作之前,我不能离开。”

    “派若特正在进行演讲呢,”内各谁于是说,“首领为什么不去听听?”“诶?派若特?”朱惠非一瞬间觉得这名字耳熟,随即想起是一名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士兵,“他在演讲?我不知道啊。”转过身看向内各谁,“他说什么了?”内各谁愣一下,怯怯地说:“呃——他让我们当海盗呢……”

    “什么!”朱惠非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话已经脱口而出了,“胡闹!”于是他继续道,“海军怎么可以当海盗!不怕讲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内各谁流下一滴汗,“可是……”他方想说什么,朱惠非已然背过身去,“我本来还以为,派若特作为一名老兵,一定有什么高深的见解,没想到……”

    内各谁于是不言不语。朱惠非却兀然说:“不过,那帮兄弟们绝对不会成为海盗的。他们都是心系国家的成大事者。”于是他随意捡出来一顶斗笠,束缚在头上打算捕鱼去了。“您这斗笠哪儿来的?再说这尺寸也不适合呀……”朱惠非再一摸,随即向身后一抛,不偏不倚扣在内各谁头上。“的确太小,”朱惠非道,“不要了。”

    “唉……”内各谁叹一口气。

    从此,朱惠非在海派基地沿海处捕鱼。派若特的海盗事业则在1942年开始风生水起。朱惠非见在眼里,倒也尝试过几次——去劝说那些走投无路的前海军们,但他们实在太走投无路了,因此而今路的出现比朱惠非要重要得多。于是朱惠非没再去干预,但也没离开,他察视着海派基地里的行动,但更重要的是他早已臭名昭著,找到新工作对他而言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派若特来到海岸,远眺涯角,看着海与天的线条一直勾勒到终点。三角帽上已经缝上了经典的骷髅标识,严肃而寂静。望着浪涌,他几乎要叹出“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之词,不过一下卒的到来打了岔。“派若特首领,”那人毕恭毕敬,双手托着似要作揖,“我有些事要问您?”

    派若特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那人问,“您从来不用海盗一般会用的长刀和铁钩,而是以一把金属铲作武器,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派若特嗤笑一声,“没有为什么。只是习惯而已,我以前也总是用那把铲。”那人感到一种与被恶言拒绝时相仿的尴尬,于是改口问:“那……关于朱惠非前首领,他仍然在海派留着,您不向他提供伙食真的好吗?”派若特闭上眼,又笑一声,只不过愈加轻蔑:“呵。他不愿意当海盗,我们做海盗的营怎么可能给他提供伙食?”

    “还有一个问题,”那人左顾右盼,声音压小了,“首领您做海盗战无不胜,其他海盗都眼红了,您是怎么做到这么强的?”

    “怎么做到这么强?”派若特嘴角微微翘起,并未发出笑声。那人毫无意识地逐渐凑近,妄图洗耳恭听。

    派若特转过身来。

    “因为,有幽灵在扶持我。”

    沉默无垠。

    这些对话自那人口中逐渐传开了。没人把派若特的那句话当回事,甚至有人把它当笑话看待。但无论如何,他们依然很尊敬派若特。

    1945年的鱼竿相较三年前更加老化。朱惠非正将它紧紧攥在手里。盛满了咸苦的海水的桶放在一旁,里面有着几条鱼,尾鳍轻轻一摆便掀起波澜。

    有人鬼鬼祟祟地接近了。他直勾勾盯着桶,蓄势待发的样子,朱惠非正欲再次抛竿,那人箭步冲上去,将朱惠非往一边挤开,夺走了桶——以及里面的鱼。“呃!”朱惠非吃了一惊。再反应过来,脱手的鱼竿也被人掳走。“啊——”朱惠非愣一下,吼道,“喂!你们连我的东西都抢啊!”

    那两人早无踪影,“喂!”朱惠非徒劳地喊着,“喂!”

    “砰!”朱惠非狠狠砸响派若特面前的桌子。派若特如同看一个愚人一般看着他。“派若特!你什么意思!他们把我的工具和鱼都抢走了!”派若特头一扭,不愿看向对方:“海派基地来的工具是属于海派的,用海派的工具钓上来的鱼自然也归海派。你不愿成为海派海盗的一员,你就没资格拥有它!”

    朱惠非左臂剧烈地一挥,貌似想要动手:“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见派若特没反应,朱惠非以手指指向他的鼻子:“你不把我逼死你不罢休是不是!你个兔崽子!”“管好你的嘴!”派若特怒了,“我比你还大一岁!”朱惠非怒目圆睁,嗔视着对方,再回头一望,派若特房间的门虚掩着,于是愤而作罢。

    回到自己的房间,朱惠非蹲着,双手狠狠抓着自己的头顶,看起来像要将头发扯下来。门外有动静传来,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平息一下心态,颤抖着深吸几口气,“唉”地一叹,坐了下来。内各谁方叩门而入。“首领……”他轻轻地说。

    朱惠非不声不语。于是他走向朱惠非背后,“首领,您听我的吧。”他道,“我劝您好几年了……”

    这样拖下去也不行,内各谁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而今自己更加山穷水尽,盘踞在基地里的那些昔日的兄弟们早已在海浪中数着金银珠宝,他们早已漠视朱惠非,而且——

    “当啷”一声,那枚勋章自朱惠非口袋坠出。朱惠非心中莫名一颤,朝着勋章光亮的金面注视,看见自己缩小的瞳孔。他一把遮住自己的眼睛,表情扭曲而痛苦,硕大的汗粒从额前滚落。“内各谁……”他的声音愈发脆弱,“我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

    “哟——我们不忘初心的朱首领怎么也想干海盗一行啦?”派若特面向前来找他的朱惠非挖苦道,不过没有回绝,仅是活动一下颈部,发出“咔咔”的声响,随后转过身去,朝着远阔的窗外默默,如同一位可以轻松抉择一只员工去留的上司。“你们现在想做海盗有些晚了……”他咂一下嘴,“不过还不算太晚。”于是他回身向某个方位一指,朱惠非同着内各谁往那边看去。“那里还有一艘小船,你自己把它改装一下当你的船吧。”“哦——”朱惠非沉吟。

    看着停泊在码头边的船只,朱惠非问了一个几年来一直不肯询问的疑惑:“内各谁,你为什么跟我,不跟派若特呢?”“我也不知道,首领,”内各谁骗道,“大概是直觉吧。”

    “干活吧。”朱惠非于是说。“是!”内各谁双腿紧合,军人一般站得笔直。

    朱惠非的运气不算差。他被同意使用搜刮而来的金银财产来对船只进行装修。不多日之后,挂上海盗旌旗的朱惠非所用船只便出海了。

    “我们只有两个人,”朱惠非在甲板上踱步,一边对内各谁说,“像那些海盗一样劫船是不可能的。我们目前的任务是招揽队员。”“嗯!”内各谁回应。

    但是,招揽队员可不像集卡,因为失去人心,没有人愿意跟从朱惠非。他带着内各谁四处游说,有人见他便转向离开,偶尔还有人朝他仅存的右眼扔鸡蛋。“滚!”他们说。

    这些天,朱惠非成功制作了一把铁钩。当然他并没有失去任何一只手,他在底部的连接处安装了握柄,于是持在手上,狠狠地攥得紧。“你知道吗,内各谁?”他言,“我小时候喜欢为各种东西起名字,在父亲不在身边的时候,叫它们的名字会给我一种归属感。”

    内各谁看着他。“杀戮……”朱惠非兀然道,“我将这把铁钩的名字,起作杀戮钩……”内各谁沉默一秒,谨慎道:“船长,‘杀戮’……不是什么好词……”“没错!”朱惠非顺手一拍身边的桅杆,发出“嘭”的轰鸣,内各谁吓得汗毛耸立。“不是什么好词……”一种令人胆怯的氛围自朱惠非右眼渗出,“因为我现在意识到了……面临敌人,从来都该用最恶劣的词去对待他们……”

    敌人,不仅仅是敌国的海行者。

    不过航行了一年,朱惠非二人没怎么遇到他们能有确切实力打得过的敌人。直到他们遇到那艘食品运输船。

    船的周边只有一舰军船。朱惠非站在桅杆侧的挂钩上用望远镜探视,看到上面的人很少。他向正在清扫甲板的内各谁示意,于是内各谁急燎燎去控制船舵。

    看到海盗船接近了。虽然确切靠近的只有一艘,但是不能确定周边是否有大量潜伏的鲛鲨,所以他们还是不敢贸然使用船炮。万一炮弹竭尽了,却发现对方数量之多如同海啸压来,就真的完蛋了。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派人去探查,剩下的对着愈发趋近的海盗船身开枪。内各谁听着子弹打在船舷的声音,照旧将船靠向他们的敌人。

    两船相撞,发出金属的碰撞声,那些人方想跨上海盗的暗艇,朱惠非已经杀过来。内各谁举着步枪,率先崩杀了对朱惠非威胁最大的人。朱惠非没有瞬间出手,而是躲入了枪管指不到的一面角落。内各谁再开枪,没能打中。朱惠非听见枪响,正欲跨出去,一颗子弹袭来,击穿墙壁的角沿。朱惠非不得已又躲回去。三个人集在墙边慢慢靠近,剩余的人回过身打算登上海盗船。内各谁看人已接近,向更里面的地方走了走,使枪击毙了那三人中的一员。另两人一愣,朱惠非左手先持手枪伸出,扣动扳机,霎时洞穿一人胸膛。于是跳出,那人慌忙举枪指向朱惠非额头。朱惠非欲以铁钩攻击,那人一脚蹬踹,随即补上一枪,朱惠非被打中肩膀,于是又窜回角落。再一颗子弹打来,亦撞在墙壁上,灰尘溅起。

    内各谁朝最靠近船舷的那人腿上开了一枪,“Gosh!”那人发出惨叫,本能地想要捂住腿,一个趔趄摔了下去,倾倒一片同伙。朱惠非眼睛死死盯着墙沿,看到了枪口微微探出,于是潜身冲出,在那人小腹狠狠划了一钩。那人忍住剧烈的疼痛,调整枪向要击杀对方,朱惠非早已到身后,回旋踢中那人太阳穴,那人瞬间伏倒,步枪滑至一边。朱惠非捡起步枪,向那人后脑补上一枪,回头朝那批挣扎站起来的人开火。内各谁亦追来,一同击毙了那些持枪的敌军。前往探查有无更多海盗的人们也被二人枪杀。

    就这样,他们成功了。回到基地,医疗员用镊子为朱惠非夹出嵌入肩膀的子弹,又灌上酒精。朱惠非疼得捶桌。医疗员大概没听说过朱惠非眼罩的事情,于是向他提出了疑问。

    朱惠非没有隐讳。“在我尚小的时候,有一个官员前来基地督察。他带着一个孩子,和那时的我年龄相仿……”医疗员沉默地听着,忘记了手上的活。朱惠非以手指敲敲桌子,医疗员才意识过来。“那个孩子看到了火铳,要拿过去玩。我父亲不肯,那官员就私自抢了过去。官员伙同孩子将它拿在手上把玩着,对着我们佯装开火。随后他们对着地上的一块石头点燃了引线。”医疗员吃了一惊,却没说什么。“石头迸裂,有石片炸得飞起,正好扎在了我的眼睛里……从那以后,我就有了这副眼罩……”

    医疗员僵硬地点点头,为朱惠非固定好最后一圈绷带。

    “上次劫那艘食品运输船居然成功了,这次我们去劫运金船。”朱惠非在餐桌上对内各谁说,一边将香菇夹进嘴里。“你去仓库拿些酸奶来喝,今天晚上多吃点,明天战斗。”他道。“好的,船长!”内各谁立即放下筷子,行动去了。

    但是,朱惠非他们输了。仓皇乘船逃回基地时,朱惠非头侧被劈伤,颊部挂了彩。内各谁持着望远镜伫立着凝视,希望对方没有乘胜追击。

    “想想也是,两个人怎么劫得了运金船?太自满了。”朱惠非倚坐在桅杆边,“不过内各谁没有受很严重的伤,船也没怎么受损,算是一点慰藉吧。”于是他站起来,“看来,主要任务还是招揽船员呐。”他想。

    转眼一年即逝。内各谁正在洗衣,听见些微电报的声音。他赶紧前往电报机前收听,一边紧张地破译着。

    “Helpme……”他将摩斯密码翻译出来后得到了结果。

    “Thecrewsaredying……”

    “Weareonthecargoship,‘theMedan’,comeandsaveus……”这段信息十分急促。随后是一阵乱码,伴着嘈杂的声音。

    “I'mdead.”

    一片死寂。

    内各谁吓得连连后退,“这……这……”于是反身去找船长。“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事不好啦!”内各谁运用着夸张的重复,箭步跑到朱惠非面前。朱惠非正坐在椅子上。“怎么了?”他问。内各谁左右看看,“事关重大,您还是先让左右的人退下吧。”朱惠非轻一瞥,“好……”随即捶一下椅的扶手暴起,“左右根本没有人!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啦!”内各谁流着汗,感觉自己如同矮了半截。

    于是他慌张地说明了来意:“首领,我刚才接到一份电报,上面的人说他们都死了!”狂乱地挥舞着双臂,“他们说在‘棉兰号’货船上。那个电报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死了’!”

    朱惠非听罢,托颔沉思一下。“嗯……确实很让人匪夷所思……”随即下达了命令,“我们身为海盗,本来没有必要去察看。一来看在我们以前是海军的份上,二来我们可以在货船上找点物资,所以我们去察看一趟比较好。”内各谁站得笔直:“明白!”

    他们在绝望岛沿边的地方发现了“棉兰号”货船。“应该就是那艘了吧。”朱惠非持着望远镜仔细地瞅。

    他们靠近船只,以绳索连接了两船的舷端。登船后,朱惠非对伙伴说:“内各谁,一定要小心呐!”“明白,船长!”内各谁大声喊道。朱惠非立即狠狠瞪他一眼,示意安静。

    他们率先找到了库房,推开门一看,“哇!船长!这里有好多箱鸦片和珠宝啊!”内各谁小声喊道。“走私鸦片,”朱惠非呢喃,“看来是艘贼船。”内各谁听不真切,询问道:“船长,您在说什么?”朱惠非正欲想起什么事,被内各谁打断,于是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他们共同运起一箱珠宝。“先搬走一箱,这样一来如果被发现的话,做战斗准备和……逃跑都比较容易。”朱惠非道。他们回到自己的船上,轻轻将箱子放下。“没有遇到危险,我们还可以接着来。”“我听您的,船长。”

    于是他们反复了几次,将大部分珠宝都搬回了船。朱惠非在“棉兰号”周边徘徊时,看到几个比人还高的实验罐,里面充斥着绿色的气体。“船长!您快来看!”内各谁呼唤着他,他大步前去,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他们面色惊恐而扭曲,手都朝着太阳的方向指去。这些尸体早已僵硬,有些长出了尸斑。“这什么情况?”朱惠非问。“刚才电报上说船上的人都死了……”内各谁惊魂未定。

    朱惠非俯下身看,“但他们都没有受伤的痕迹啊……”掀起一人的衣服,腐化的味道袭来。“会不会是中毒而亡?”内各谁说,为自己的恐惧找一个合理的驳斥。“嗯……有可能,但是不太像……”朱惠非并没有注意到需要留点情面。内各谁退了半步,“难道是超自然攻击?”声音都变了。朱惠非道:“无论如何,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快撤!”

    内各谁方注意到不远处的电报室。“船长,您看那儿!”朱惠非随着内各谁的喊声望去。但是内各谁立即后悔了,自己不应该为这艘要人命的船留下任何的注意。“去看看。”朱惠非道。内各谁不敢拒绝,只得应答:“呃……是!”

    发报员倒在无线电旁,一只手仍紧握着发报机。尸体面目狰狞,一望就让人喘不过气。“好吓人……”内各谁刚挤出一点声音,就被朱惠非打断:“有什么吓人的!我们早就看惯人的死亡了不是吗?”

    一旁兀地传来爆炸的轰鸣。二人都被吓了一跳,但是朱惠非表现得毫无波澜。他探过去,嗅到有浓烟滚来。朱惠非随即左右观望,看自己的船在哪个方位。“不好,”他提醒着内各谁,“着火了!快跑!”内各谁正想回应,朱惠非早拽着他的手奔回海盗船。两侧的火焰“呼呼”地伴随,又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将二人震开。朱惠非埋着头拼命地奔跑,内各谁被爆炸的余波送回了危险的中心。燃烧的旗帜伴着断裂的木杆自头顶坠下来,猛砸在内各谁眼前。

    朱惠非奔跑到舷端,回头寻找内各谁的踪迹。但是痴狂的火舌卷过来,要将朱惠非熟吞。朱惠非向后撤跳一步,抓住绳索,伴着再一次的爆炸划出去很远。他感觉手上黏黏的,知道那是血。“内各谁——”他心中喊道。他发现火焰烧灼着绳索,在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行动之时,绳索便断裂开来,朱惠非刹那间荡在船身,背部正砸在铁皮上,痛得险些松手。

    内各谁见前往舷端的路已被火焰覆盖,准备跳海。他迅速翻过栏杆,未有迟疑地跃了下去。船底猛然炸裂开来,内各谁刚入水便被震波卷过去,受到巨大的压力,内脏霎时破裂。他还尚存意识,随着向上升起的卷浪探出水面尝试呼吸,却又立即被拉扯回去,喝了一肚子水,于是同着船骸溺了下去。

    “内各谁……”朱惠非惊慌的想,“他没有逃出来吗?”却来不及多加思索,只得借着绳子攀上去,精疲力竭回到自己的船上。他猛然跪下来,双手狠狠按在甲板之上,或许是过于劳累,也或许是……

    虽然对内各谁的死很过意不去,朱惠非仍然将珠宝拿去兜售,得了一笔钱——比想象中难,珠宝其实并没有他认为中的那么好卖——他用这笔钱为自己的船建了第二层,并安装了隐藏式船炮。

    朱惠非喝着朗姆,坐在甲板上的椅子上看报纸。“内各谁一死,身边就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想,“干海盗没下属不成,看来得去招揽船员。”

    他回到海派基地,正撞见两个人谈论着。“派若特首领最近变得好懒散,什么事都让我们做。”一个人抱怨道。另一人附和:“是啊,不想在他手下吃苦了。”

    朱惠非立即走到二人中间,“不吃苦是不可能的。你们愿不愿意做我的船员,我可以保证你们吃的苦能够少一些。”二人上下打量一下朱惠非,回忆他做海盗的事迹——成功掠夺一艘只有一船守护的食品运输船,没了。“呵!”一人捏着挖苦的笑容,“那我还是做派若特的下属好了!吃苦也是吃呀,宁愿多吃点也不能饿死呀!”另一人扭过头去:“哼!”

    朱惠非眼一闭,“那可不一定。我是过来人了,我了解的比派若特要多。”见二人没反应,他补充道:“有一艘运金船今天会经过绝望岛地带,现在就去的话,时间便来得及。”他双手伸出,似要与他们握手的样子:“合作一次,就一次,然后你们再做选择。”他的右眼渗出灰色,“相信我。Wewillintheluxury.”

    朱惠非用这个方法招揽了十几名船员。他们乘船来到绝望岛海域,恰巧遇到运金船驶过。它周边有三四艘军船守航。“喏,”朱惠非指着道,“那就是我说的那艘船。”一名下卒将杀戮钩带过来:“铁钩打磨好了。”“好,辛苦了。”朱惠非言。他右手紧紧攥住铁钩的握柄,下属们在他身边紧凑起来。“上吧。”朱惠非道。

    隐藏式船炮通过机关伸出来,率先袭击了一艘军船。炮弹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打去,便轰然炸开,将那一片的人杀得皮肉分离。其余人立即做好战斗准备,查看着攻击者究竟在哪个方位。

    海盗船预备着靠近。军船其一迅速释放了一枚鱼雷,朱惠非的手下发射出反鱼雷弹药成功拦截下来。较远的船不敢发射鱼雷了,害怕伤到自己阵营的人。于是双方开始以枪交火。朱惠非溜下水,从对方船身攀了上去,冒出半个头觑视着适合防枪的隐蔽点——却不料有人已发现他,端着霰弹枪冲锋过来,朱惠非不敢近身,只得向下匿去,佯装落水。那人看戴眼罩的家伙跳下去了,回身去对付敌船上的人。

    拿着步枪突击着,被人以子弹击中额角,应声倒地,有人立即过来安抚道:“你没死!你没死!”自以为是扑击过去,被花样弹药打得千疮百孔。一人被划中右臂两次,尽力躲避着,举着双枪实施着精准打击。

    朱惠非猛然从一旁杀出,一脚踹飞那人手上的霰弹枪,潜身箍腿将其缠翻,顺着滚动把他的股骨扭断。“あら!!”那人惨叫,霎时数人扭过头来,朱惠非举枪击毙一个,被对方射中肋部,又一枪被划伤左颊。双枪者跳来,趁人不备打穿一人头顶,打伤一人臀部。朱惠非立刻补上,向那臀部受伤者腹中袭一拳,左手将腿一掀,膝部顶起,右手按着头压下去,摔断了他的颈椎。再有人朝这边开枪,朱惠非早躲在桅杆后。海盗们一哄而上,军方火速换持手枪,却方击杀两个便被剩余的打个片甲不留。

    支援军这时前来,其中还有女船员。海盗且战且退,又回到了自己的船上。敌军浪一般压过来,众人慌忙抵御,一人喉管被击穿,“刺啦啦”向外喷血。一女性船员操着柔道打来,将最靠近的一人三角绞昏,却被另一人击中肩膀和腿部,倒了下去无法动弹。朱惠非看另有人学自己入水后爬上敌军的船,以手势吩咐他们绕后。

    敌军赠送了那被击昏的海盗一颗入脑的子弹,谨慎地推进着。朱惠非兀然率人自后方攻击,敌军没料到自己的船上还有潜伏的海盗,被打个措手不及,剩余的众人拼杀上去,被一管霰弹枪击倒四个。朱惠非面色依旧,众人看首领不害怕,瞬间受到了鼓舞,倒是敌军逐渐衰竭,在海盗阵营里又一人倒下后,有人叫嚷着“降参だ”,却因为没人听懂而被洞穿颅骨。其余的敌人瞬间溃不成军,纷纷跪在地上,有的挨了子弹,有的没有。

    近两个小时后,朱惠非一行人艰难赢得了战斗的胜利。他们抢到了总值两千五百万道尔勒的财物,运金船被他们据为己有,而剩余的军船仓皇逃走了。

    “怎么样?”朱惠非抹一下左眼侧的伤,“我还是有点实力吧?跟不跟我干?”抬起右手,铁钩明亮地晃动着。“我保证,你们不会像跟着派若特那般辛苦。”他看那些人还在犹豫,左手伸向口袋摸出半截黑色的臂箍,迟疑了一下,又塞了回去。“再怎么说我也是当过首领的。”众人于是回想朱惠非当海派首领时的败迹,想借此对其进行打击,却不太能想得起来了。“劫船不像划龙舟,是要去玩命的。”朱惠非声音沉稳,预备着定下坚不可摧的誓言,“跟着我,你们不至于彻底把命搭进去。”一人慢吞吞道:“说的……好像有道理……”“还等啥呀?我干!”另一人早已开口。“我也干!”

    “那好,你过来。”朱惠非指向一个手臂两道划伤的人。“我?”那人颤颤巍巍。朱惠非点头,于是将臂箍抽出,亲自绑在他右臂上。“这次战斗中你功劳最大,现封你为大副。”“谢船长!”那人激动地叫嚷。

    不久之后,朱惠非向他的船员们询问:“各位,我突然想到,我们的航船还没有名字。”众人想想也一致认为起一个好听的名字更好——好在什么地方并不确定,但就是感觉很好。“胜利号。”有人提议。“无敌号。”朱惠非直摇头:“不行不行,太俗套了。”“泰坦尼克号。”有人小声咕哝。朱惠非暴起:“这什么意思!巴不得我们的船沉没是吧?!”不过他猜测着,这种令世界轰动的灾难事件,或许哪一天他能看到以它改编的电影。“绝品号。”一人举起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朱惠非不明白:“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化学研究发现海洋里有大量的化学元素——品。普通木板、钢铁入海都会被腐蚀,”那人回答,听上去博学多才,“只有品钢制作出的特殊船只才可以行驶在海面上。起名为‘绝品号’,意为‘横绝品海’,也好图个吉利。”言罢还背过身自言自语一句:“有人曾经想将这个元素名称写成一个‘钅’一个‘品’的……”朱惠非沉思片刻,“不错,就决定是这个名字了!”那人于是反过身来,挺高兴地笑了。

    “绝品号”正驶过一岛屿。朱惠非看见岛上的树灰色且粗糙,叶片呈椭圆。朱惠非招手示意那位学识渊博者过去。“船长,怎么了?”那人毕恭毕敬地询问。“那岛上是什么树?我没见过。”朱惠非对自己不懂就问的行为并未感觉耻辱,而是一种荣幸。“哦,船长,”那人笑着说,“那是箭毒木,也叫剪刀树,学名‘见血封喉’,是目前已知最毒的树种。它的毒液能轻松在二十分钟内毒死一个人。”朱惠非嘴角一撇,伴着非常轻微的阴险:“那如果将见血封喉的毒液涂在铁钩上,威力岂不是大很多?”“对呀,船长。”那人道,不过又想到自己的首领会不会对着敌人狠笑着说“我这铁钩上涂了最强的毒”,随后习惯性舔舐一下铁钩——不过他兀然想起朱惠非没有这个习惯,但还是不免担心。

    朱惠非摆摆手,吩咐那人去拜托几位弟兄去移植几棵见血封喉,作战时供用。那人答一声“是”,又提出了进一步想法:“对了,船长。我想我们可以用玻璃制造几支试管,甚至可以建立一个化学部。我们将见血封喉的毒汁提取出来装在试管中,以供随时取用。”朱惠非听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人便径自走了。

    后来,朱惠非的队伍所向披靡。队员也增加到三十几个。

    而在1948年,朱惠非独自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乘海登陆到一座岛屿,仔细探查后发现并不是他的目的地。在他正要上船离开时——一只人形的怪物猛然扑来,朱惠非全身的汗毛都被惊吓而立,本能地避开那家伙第一次攻击。细一看,那怪物颈部有明显的咬伤,烂肉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随着那家伙僵硬的活动一丝一丝挤压出红浆。它眼瞳泛红,神色凶狠,嘴里除了龋齿外就只剩残留的碎片和血丝。那玩意儿再度袭来,朱惠非身上没有带枪,但看出它行动不灵活,随即侧手翻离一段距离,待分析清楚它的动作后腿部一记回勾踢中其腘窝,对方立刻摔倒在地。朱惠非一脚踏在它背上,自后方以铁钩撕裂了它的喉管,仍旧未死。又一钩,搠穿其整个颈部,站起身抬脚一踩,它的头直截地滚落下来,血液倾出。朱惠非稍喘一口气,“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他喃喃低语,怀疑生物而今的进化程度。他推测以后或许还会出现拥有几条蛇作为尾翼的青鹰,或是双臂镶嵌着液压合金制作的盾牌的魁梧奇人。

    “哗哗”的涛声助推着朱惠非的船。“多么美好的海流声啊……”他想,而后兴奋起来了,“前进吧!我的航船!我的‘绝品号’!”他逐步走到船的前端,“Iamthekingoftheocean!”他呐喊。

    随后就搁浅了。他漂流到星球的角落。地图上显示这片岛屿名为“大孤岛”。朱惠非周游了一圈,希望能找到往昔宝藏留存的金币或其他宝物,但毫无进展。于是他去砍伐一些树木做滚木,压在“绝品号”下面后不断挖土,尝试让它移回到海洋的怀抱中。在行动到一半时,他发现远处有蓝色闪烁。接近后才发现是个奇异的虫洞,他默默注视着,猜不透它的原理。

    一年之后,船员们看到朱惠非回来了。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就听派若特的,但是对派若特的某些所作所为各持己见。

    而在那几年后,朱惠非在海派成为了仅次于派若特的海盗,他的队伍掠得的珠宝、火药、金银以及其余奢侈品和武器不计其数。

    转眼来到1952年的5月7日。朱惠非双手托起酒碗,“今天我生日,大家——吃好喝好。”他道,想起曾经当海军时从没有举办过一次生日聚会。“干了!”“干!”演讲台下的庆酒声此起彼伏。有人笑着指着另一人说:“干嘛还用小杯子喝啊?直接改成大碗喝个痛快!”对方笑着回应:“哈哈!要你管!”

    有人姗姗来迟,忙寻一碗酒托在朱惠非面前,毕恭毕敬道:“二当家的,祝您年年有今日!”“好!好!”朱惠非声音洪亮,“干!”却被一阵低沉的声音打断——“哟!挺热闹嘛!”派若特不紧不慢地踱来,“大当家的……”下卒心惊胆战地支吾一声。

    “我说我手下怎么都没影儿了,原来跑这儿来陪你喝酒来了!”派若特似笑非笑的,看着让人心中堵塞。“算啦!今天是你三十大寿,我敬你一杯!”他继续道,转身骂着,“快给我上碗来!”一人急燎燎捧着酒碗秉至派若特前,就差跪下。

    派若特单手持着碗,朝朱惠非猛然一伸,半顷酒洒出。“干了!”派若特道,一松手,碗“乓”一声坠落在地,碎成几块陶瓦。朱惠非瞪着碎裂的碗,又将视线转回派若特身上。随后大当家的亮出早攥在掌心的小饰品:“诸位!我这里有一块银表!我们玩个游戏!”于是将藏于背后的金属铲甩出,“砰”地掷插在立柱上。“那是我的金属铲,你们找人和朱‘首领’比一比,谁先摸到它,我就把银表送给他。”于是转身,将银表的中心晃在朱惠非眼前,似要为他催眠一般。“露一手吧,朱‘首领’。”

    “要是不从,不就显得怕了他了?”朱惠非暗想,于是大喝道:“好!”众人已推搡着斥出一个人,“我来和朱船长比!”他掐着笑容道。“上上上,你上!”别人幸灾乐祸。

    那人抱住立柱,腿部曲收,尝试着向上攀。再一拱,蠕虫似的挪动了一点。朱惠非看一眼立柱上的坑凹,箭步蹬上去,抽出右手来牢牢抓住立柱的后脑。“哼。”派若特冷漠一声,摸出准备好的弓弩,支上一箭,对着朱惠非左腰射去。朱惠非左眼已瞎,无法侧头看到,但听到了声音,及时避开了,却重心不稳,摔在地面。那人趁着机会往上趋,“我摸到了!”他一伸手,激动地喊着,随即将铲子拔下来,顺着立柱较为光滑的一面下来。“我还拿下来了。”他对着朱惠非笑。“不错!”派若特立刻走到他面前,“银表归你了!”那人双手捧接:“谢谢大当家的!”

    朱惠非斜坐在地上,冷冷看向派若特。

    纵使受到了派若特的羞辱,朱惠非的权力还是与日俱增。有些别的海盗营地的成员也慕名而来,加入了海派。

    八年时间随涡流卷走。“海派势力越来越强,也是时候说出来了。”派若特想。于是他命人发出公告,让众人在演讲台前集合,半小时后他将进行宣言。

    “大当家的要宣言什么呀?”下卒们拥挤在演讲台下,面对面地询问。“八成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新目标。”有人猜测。

    “咳咳。”派若特踱步至台上,发出声音提醒道。于是有人扭过头来了。“咳咳!”他发出更大的声音。台下声音逐渐脆弱了,最后隐匿起来。

    “大家回忆一下,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他问。大部分人立即回应:“海军!”——有些新来的倒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派若特走来走去,用手指着自己的大脑:“那让我们想一想,海军是干什么的?”没等一人回复,他便道出了答案:“是守卫国家海域的对不对?”“对!”这些曾经的军人们高声呐喊。“这也就是说,国家海域归海军管辖,对不对?”“对!”有人忆起往昔,忍不住流下泪来。

    “那么,变成了海盗的海军,难道就不能管辖海域了吗?”派若特言。众人一愣,气氛令人毛骨悚然。“啊?”“啥意思?”

    “海盗只是一个皮囊!”派若特声嘶力竭,“我们抢的都是敌国船,同样是为国效力。我们的性质依旧是海军!”他展开双臂,似要拥抱汪洋:“既然我们的性质仍是海军,那为什么我们无权管辖海域?”

    “您的意思是,让海派接管东之帝国的海域?”一人流着冷汗,谨慎问。

    “是的。”派若特将手伸入衣兜。

    “啊?这不是造反吗?”有人害怕了,提出了异议。“对呀,这想法太危险了!”

    派若特摆着手:“非也,非也。就算我们现在真的接管了整个帝国的海域,也算不上造反。”下卒们都望着他。“你们想,帝国军主要是陆军,我们根本无法与其对抗,我想造反都不行。”又摊开双臂,“再说,帝都圣城在内陆,难道我还能把船开过去夺权不成?”“这倒也是……”有人说。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接管海域。”派若特四下一望,“想当初,海派还是海军时,没有实力,连连败退,损失惨重,连领海主权都保不住。”于是激昂地暴起:“可是今非昔比了!今天!我们海派,将站起来!去夺回那些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

    他慢步走到台下,融入人群,“不瞒各位,我派某已经想了这件事很久了!我一直以来的付出和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保护东之帝国的领海!”他说。有人举手问:“可万一东之帝国那边有人不答应,怎么办?”派若特听罢冷笑一声:“那他就是自私自利的蠹虫!到那时,清君侧。”

    一片寂静。

    “我不同意!”一阵有力的声音迸发出来。派若特循声望去,朱惠非伫立着,些微的八字胡显现出。“哟!”派若特轻蔑地将手伸进衣兜,“这不是我们的朱‘首领’么?连胡子都长出来啦!”

    朱惠非大步走至对方面前,“你说的话,纯粹是在诡辩!”他大骂道。“什么诡辩不诡辩的!只要深入人心,就是最大的成功!”派若特愤怒了。“你这是把弟兄们的命全部往火里推!”朱惠非右手向后甩一下,愈发趋近。“我没有强求过!是他们自己愿意跟我!”派若特手向上划去。

    “朱惠非前首领,”一人淡漠走来,“请允许我说一句话。”朱惠非细一看,那便是在海派瓦解当天,朝着他吼叫抡拳的下卒。“哦……请……请说。”他没有反应过来。那人装作弄臣一样蹦跳两下,“你爸已经死啦!”再也憋不住笑,同着大部分人“哈哈”地哄堂起来。朱惠非痴呆地树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怒火中烧的朱惠非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摸出那枚勋章,用手擦拭着,又塞入皮箱中。“朱船长,您真的要走啊?”大副带着弟兄们过来。“我!”朱惠非扭过头来吼道,“朱惠非!于今天与海派断绝联系,成为独立海盗!”但他有点后悔于自己如发疯的海兽一般冲着自己的同伴们叫嚷——这显得太不礼貌。他沉默一秒,掏出地图。“在绝望岛海域西南,我们最开始发现见血封喉的那座岛——我会占据那座岛。你们谁跟我?”他的语气逐渐显缓。大副率先回答:“既然朱船长执意要走,我被朱船长提拔为大副,怎能忘恩负义?”“我也跟您!”于是陆续有人喊起来。“我也跟朱船长!派若特太不人道了!”“我……我不想跟朱船长了……”

    对于不再跟随自己的船员们,朱惠非没有强留,与他们共饮了朗姆,拎着皮箱带走了二十多名船员。

    朱惠非前脚刚走,派若特已找上那身影浅淡者。

    “差不多是时候了,该多分我一点了……”

    那一位头部稍稍一倾,却看不清倾向哪个方位——因此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拒绝。

    朱惠非前往并占据那座岛,一直到1964年,他的海盗生涯逐步攀升到达了顶峰。他抢了各国的各式船只,掠得价值超10亿的财宝,并把很大一部分的船只改造翻新,纳为己有。

    “船长,”大副欣喜走来,“有个有趣的消息哦!”朱惠非闻声回转。“派若特率队攻打帝国,结局惨败!”“哼!”朱惠非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纯粹是活该!”

    于是他摆摆手,“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他道。“好嘞!”大副笑曰。

    朱惠非再朝大海看去,浪拍在沙岸上,一艘船的残骸浮现在他眼前。

    “该死!”派若特处理着伤口,身后那者默不作声——或许有发出声音,但我们并未听见——“居然失败了!绝对是失误!下次一定不会!”

    某种愤怒的力量窜进他的肌肉,那一者立即不满地活动着。他失去理智般将手上的碘伏瓶倒扣过来拍碎,小声警醒着自己。

    随后他拽出地图,上下寻找着目标。手指停在远离东之帝国的一片土地范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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