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几个和尚正在池中打捞着什么,季妍云、严氏及众位小姐都在,严氏正在抹泪,身边却是少了日日跟随着的杜若儿,苏忘忧赶到的时候,心下有不祥预感。

    严屿急匆匆不知从何处赶来,带了一队官兵,手指紧握指尖泛着白。官兵也很快加入打捞队伍中。

    无方寺著名的泉眼便在打捞点的上游,下游是苏忘忧方才在的池塘,中间是一条不宽的河,河水不宽,那河中心却是一片漆黑,和尚说,这水深至少两米,嘱咐打捞官兵小心莫踩空了跌下去。

    严屿问一旁一位身穿粗布的小和尚,那小和尚似是不会说话,焦急的用手比划。

    季妍云却是上前解释,“严大人莫怪,这是寺里洒扫的和尚,是个哑巴,方才他急匆匆闯入院子扯着我们便来了这里,比划着的意思应当是有人掉了下去,我便赶忙清点我们所有人,发现若儿不在,便找人通知了你。”

    严屿倒是稍稍恢复了些镇定,“哑巴?”说着偏头看向苏忘忧的方向,“带纸笔了吗?”苏忘忧当哑巴那会,便习惯随身备着纸笔。虽说早就能说话了,这个习惯却也一直未变,点了点头,便从荷包掏了折叠整齐的一张纸和一小截炭笔递给严屿。

    严屿将那纸笔接过递到和尚面前,那和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写字。严屿皱眉,又只能递还给苏忘忧。

    苏忘忧接过纸笔走到那和尚面前,小和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却不矮,圆头圆脑煞是可爱。苏忘忧将纸笔递到他面前,温声道“把你先前看到的,都画出来。”

    那小哑巴懵懂的点头,接过纸笔干脆趴伏在地上画起画来。

    打捞还在继续,一行人沿河直下去了大池塘。

    那小和尚很快画好了图,将纸递过来,纸上只简单画了几笔,依稀看得出河及河边站着的两个人。苏忘忧便让他模拟后面发生的事,小哑巴指了指自己,又在纸上比划着指了指离河较远的人,又指了苏忘忧,让她扮做离河更近些的人,见苏忘忧点头,那小哑巴调整了大概位置,在河偏上游的位置,突然站到苏忘忧身后更靠近河些,伸手从背后捂住苏忘忧的嘴巴,苏忘忧一时间失重向后倒下,猝不及防竟险些直接朝后栽进河里,小和尚在身后忙扶住苏忘忧。

    事情的大概经过基本上清楚,严屿又看向小和尚,“你是怎么知道跌下去的是若儿?”

    小和尚迟疑的看了一眼苏忘忧,严屿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苏忘忧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小和尚又用手语比划了下,严屿一眼便看明白了,“你是说,见过?”小和尚忙点头。寺中主持接了话,“早上你们到寺门的时候,不言确实在门口洒扫,看到了也不奇怪。”小和尚名唤不言。

    “报告大人,打捞上来一只鞋。”鞋子被送到严屿面前时,严氏险些晕倒,颤抖着指着鞋点点头“是,是若儿今早穿的...“

    严屿又找不言准备辨人,想知道那位下手的人究竟是谁,不言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离得远只看见是位姑娘,还一直背对着他,长相并未看清。

    打捞一直持续到夜半除了先前那一只绣花鞋,其余什么也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忘忧也没有多留,晚饭时分便回了,与其他人共食了寺里的素斋,严氏也吃不下回了屋子,季妍云吃饭时问苏忘忧,为何严屿会下意识的找她要纸笔,苏忘忧扯了个谎,可能严大人当时离自己比较近吧。季妍云便没再多说什么。

    无方池边,严屿脸色越来越黑,一直到半夜下起雨,主持来说,下雨无方池下会生出无数暗旋,又通各处暗河,水位上涨十分凶险,严屿才吩咐人停止打捞。自己却是穿了蓑衣在池边静坐一夜。

    脑中思绪纷乱,无方池只有这么大,不可能这么多人这么密集的打捞只剩下一只鞋;不言看见的摔下去的并不一定真就是若儿;不言去叫人一来一回,若儿兴许早被救了;若儿身边贴身伺候的青柠到现在还未出现过也很蹊跷。

    苏忘忧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全寺都戒严了,今夜自己应当是安全的。于是放心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晏清正用帕子给床上躺着的人降温,苏忘忧床上躺着的正是失踪的杜若儿。

    杜若儿身体虚弱,落了水及时被救了上来却依然受了惊,苏忘忧本想当时就通知其他人,却被杜若儿制止,看杜若儿当时祈求的眼神,苏忘忧只好与晏清避开了众人视线,绕了路将杜若儿带了回来,索性是最偏的一间,从另一边不需要经过众人,回去后苏忘忧还换了自己湿了水的衣服,才匆匆赶去池边,留晏清照顾人。

    苏忘忧还不忘给晏清带了饭菜回来,晏清放下手中的帕子,去一旁吃饭,杜若儿还没醒,紧皱眉头,额角大滴大滴的冒着汗。

    杜若儿的情况很不好,下半夜,温度一直没降下来还伴着呓语和短暂抽搐,苏忘忧让晏清套马车回去,却被告知戒严不得出寺,命令是严屿下的。

    苏忘忧只好打了伞去找严屿,他还静坐在无方池边。苏忘忧很快便找到了他,看着他颓然的样子,也许杜若儿对他真的很重要,又想到害他这般的元凶又是自己,只是杜若儿当时拦着她的眼神,苏忘忧狠了狠心,将伞撑在严屿的头上替他挡雨。

    察觉到头上的伞,严屿偏头看向苏忘忧,扯了扯嘴角,嗓子有些哑,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苏忘忧用力捏了捏握着的伞柄,“听闻,公子下令戒严了寺庙,寺中人不得出去,我,我家中来信,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一趟。“

    “哦?何时传来的信?”严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

    苏忘忧被他问懵了,戒严要是突然来信定是会有人上报与严屿的,苏忘忧觉得自己没脑子了。嗫嚅着想再扯个谎。

    严屿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哑丫,我从前是否教过你,撒了一个谎,便又要用无数谎来圆这个道理。”

    苏忘忧听他突然的称呼,心不自觉坠入了谷底。他确实教过,那次藜藿被摄政王罚禁足半月,爽了好几次与严屿的约,严屿问到苏忘忧这里,想起藜世子千叮咛万嘱咐的面子,苏忘忧就替他扯谎,第一次说是出去玩了,第二次编说染了风寒,第三次又说出去赴宴....一来二去,扯出了经验,哪知小世子解禁后来找严屿,几句话便被问出了破绽,那是苏忘忧第一次被严先生打了手板,严先生教训苏忘忧,小小年纪就会扯谎了,扯谎前还编不满话圆,是为大忌,该打。

    苏忘忧捧着自己被打红的小手,眼泪汪汪,几日都不曾理睬一脸无辜的小世子。

    苏忘忧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有点可笑,果然又遇见相似情景,还是犯了大忌。

    斟酌了半晌,苏忘忧开口,“我府上有位丫鬟,今早我出门时她便说身子不适,故而没跟我们出门,虽说一日过去,方才我躺在床上却是心下慌张,总觉得她是不是要有什么事,还是想亲自回去确认才能放心。”

    本以为严屿还会有什么问题,严屿却没再多说,微微点头,“这个时间走山路,要慢行。”苏忘忧得了他的首肯,便要告辞离开,却见严屿从袖口摸出一支钗,钗是木制的,并不是多么珍贵的木材,钗身油亮,被主人养护的很好,只是像是泡了水,微微有些泛白。

    苏忘忧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是自己的那支,忙上前就要接过,严屿却是避开苏忘忧的手,开口道“方才从这池中打捞上来的。”

    苏忘忧的手落了空,听他的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讪笑了下,解释“许是不知道何时落下了。”

    再伸手时,严屿没再避让,径直任她接过,没再多说什么,苏忘忧行了一礼与他告辞。却在转身之后,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你确定没什么要与我说的了吗?”语气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苏忘忧有一瞬间的怔住,就觉得严屿应该知道杜若儿是被自己带走了,他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主动开口。苏忘忧却只是笑笑“希望严大人早日寻到杜姑娘。”顺势抬起拿着木钗、不撑伞的右手向上挥了挥,算是打过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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