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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见到此生降生的使命

    宋远打开灯,为自己倒上一杯热开水。厨房的橱柜上,几十只黄色蚂蚁正在围着一小块火腿碎屑忙碌。

    这些小家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在这个夏天突然出现。

    他看着它们摇摆着两只小小的触角,或者安静的吃着,或者在烟道的巢穴和火腿碎屑之间的路径上来回奔波着。

    为了这些小家伙,业主群里早有住户和物业对骂上了。骂物业除了收物业费,什么都不负责。群里有人附和,有人沉默,有人骂蚂蚁给自己带来了多少痛苦和不便,有人在骂蚂蚁让自己浪费了多少食物,有人在解剖分析蚂蚁的来源,有人在介绍如何灭绝蚂蚁。

    宋远看着这些小小的黄蚂蚁,它们在深夜里找到这些你绝对不会在意的食物碎屑,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没有留下一点垃圾,安静的把它们带回家,带给家人。它们分辨不出人们对它们浓浓的厌恶,也觉察不出人们对它们泼天的恶意,它们就这样活着,它们不必求任何人。

    宋远看了一下表。凌晨二点三十五。

    他把一小块炒鸡蛋小心的放在那块火腿旁边不远处,喝下热水,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在梦中,他梦到自己被一群恶狗疯咬,他努力的跑开,又碰到自己被另一群恶狗截住追着咬,他很害怕,但他醒不来,在梦中他做不得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觉得精神并不好,很疲惫。

    就在这一个月左右,他的家庭几乎要被彻底摧毁。

    结婚五年多,没有孩子,所以他辞掉月薪两万二,有季度奖金,年终奖金,优秀员工奖金和股票的游戏服务器编程工作,回来专门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因为一件小事,他的岳父,岳母要他离婚,并且他的媳妇声明要分走一半家产。

    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呢?宋远后来意识到,很多时候,这世上的事没有对与错之分。谁强大谁就是对的,谁弱小谁就是错的。求人的一方总是错的,被求的一方总是对的。所以佛陀才告诫我们:有求皆苦。

    宋远本欲随缘,但他很清楚,有很多事情,自己可以承受,但不代表他的家人可以承受。

    他的父亲,母亲都是那种社会最底层,最老实,同时也最顽固的人,包括他的岳父母,他知道如果自己任由这个家就这样散了,会有很多人会一起受苦。

    宋远发现,几乎这社会上的所有人都会在得到的时候,开心幸福,眉开眼笑;在失去的时候,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大到功名利禄,小到并夕夕上的几分钱。人们几乎无一例外的显现出这样的执著,表现的好像他们自己能永生并永远执持这些得到的东西一样。

    宋远奇怪,难道他们都意识不到他们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化成一捧灰尘,甚么都没办法再执持,什么都带不走?每一天都在朝着那一天而去吗?

    为了解决他们的痛苦,宋远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挽回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他一向是个心很软的人,如果让别人受苦,他会寝食难安。

    这是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因为这件事,宋远瘦了七斤。那个梦魇般的地方,宋远跑的次数数都数不清。每一次,他都逼着自己去,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为了自己。不知为何,那竟给了他莫名其妙的勇气。

    现在他的媳妇已回家,他的父母终于放下了那颗心。

    他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他只不愿,也不忍让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受苦。

    可是他自己呢?

    他忘了问自己?还是他不敢问自己?

    是不是他不敢去面对一些真相?

    你的父母养大了你,你的媳妇嫁给了你,其实他们对你活得快乐不快乐并不在乎,他们对你也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你有没有按照他们对你的要求和设定活着。

    可是纵然你知道了一些似乎人间清醒的信息,但你又怎么确认你知道的不是你的妄想呢?

    没法证明!

    察见渊鱼者不详?还是观一切法空,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察者何物?观者何人?

    媳妇回来后,宋远变得更柔和了。

    同时他暗暗做了一些改变,一些任何人都难以察觉的改变。

    他不再看新闻,也不再看电视剧,不再看电影,不再看短视频,不看直播,不网购。他还给自己换了一台水墨屏手机。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他自己很清楚,当烦恼到来的时候,这些他以前赖以为生的东西,没有一丁点的用处。

    他本来有一个学中医走治病救人的打算,可是他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身体上的病痛往往是因为心理上的问题导致的。那时,他突然明白了鲁迅先生为什么当时弃医从文。再强大的身体,再丰盛的物质,都没办法停止一个人的痛苦和麻木。

    就像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的:

    在那间一晚要1999块的50平米五星级酒店套房里,被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吵得睡不着觉的那晚。

    在他买房的那栋楼的电梯抱闸声吵得他坐立难安的每一天。

    在他被楼上住户发出的噪声折磨的每一天。

    在他被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空调震动声蹂躏的每一天。

    在他被租住房间门口的公用洗衣机摧残的每个晚上。

    ...

    有时,他会奇怪,为什么有的人对这些事情没一点感觉,可是他却对这些事情洞若观火,且无法忍受呢?

    因为这可怕的洞察力,他简直每天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每个人都在听,每个人都在看,可是有的人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

    难道这是一种可怕的天赋?还是一种可怕的业力?

    就像宋远自己的媳妇,那些电视剧、短视频,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又一部,看了一天又一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厌烦。而宋远自己只要看一会儿就会觉得莫名的负罪感,可是负罪的对象是谁呢?宋远自己也说不清楚。

    曾经在网吧玩一种推塔类的游戏,宋远最多玩过49个小时,那时他依然精神抖搂。为了防止自己猝死,他强制自己回到出租屋里休息。以后他又在去网吧玩这游戏和在玩完之后的负罪感的持续斗争中拉扯了几年的时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要把自己撕裂的挣扎感觉有多么糟糕。可是他就是没法彻底顺从自己的欲望。

    直到现在他终于从对电子产品的痴迷中解脱出来,可是他身边的人都在看短视频,都在上网。为什么他自己独独不可以呢?

    他没有答案,只是知道,就是不能放任自己,就是要和自己斗争,就是要在五欲六尘中挣扎,因为心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件大事,自己忘记办了。

    究竟是什么事呢?宋远还不能清楚的见到自己此生降生下来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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