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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难以回去的故乡(感谢碎碎念黏兄台的鼔励)

    已经腊月二十六,父亲前几天来电话问宋远要不要土豆,现在乡下的土豆正便宜,一块钱一斤。他的父亲在去街上买土豆还会想着百里之外的儿子需要不需要土豆。一辈子为自己的儿女牵肠挂肚,这几乎是每位中国父母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的执念。

    先秦诗经.小雅.谷风之什的《蓼莪》这样描写父母对儿女的呵护关爱: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佛陀在《父母恩重难报经》中说父母对儿女的恩德有:

    “第一怀胎守护恩;第二,临产受苦恩;第三,生子忘忧恩;第四,咽苦吐甘恩;第五,回干就湿恩;第六,哺乳养育恩;第七,洗濯不净恩;第八,远行忆念恩;第九,深加体恤恩;第十,究竟怜悯恩。”

    儿女对父母,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被动接受父母对自己的爱,使令儿女一直都认为父母对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理所应当的,所以对这于父母的种种辛苦视而不见,视父母对自己的种种付出都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一种特权。我们往往对外人都极为礼貌客气,对待自己的父母却常常任性而乖戾,给父母造成了很多伤害。殊不知如果有一天,一旦父母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如果你再遇到了生活中的种种困境,遇到了人生中的重大挫折,你就会发现,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意你过的好不好。

    父母不会永远陪在儿女的身边,如果等到有一天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辜负了父母对自己的爱,造成了对父母而言无法磨灭的痛苦后,那时,如果我们才想起想要如何如何弥补,难道我们还会有那个机会吗?

    宋远曾经看过一个短视频,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喝醉了酒,跑到母亲的房间里嚎啕大哭,他说他想妈妈了。有多少人会在父母还在时,能够孝顺恭敬的侍候自己的父母。尤其在现在这种人围绕着机器转,不到六十没法停下脚步的时代,你要跨过多少金钱的沟沟坎坎,才能到达可以尽情奉养父母,而用让父母担心你,且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关心,照顾自己的父母?指望父母可以活到儿女们六十退休吗?

    佛陀在《父母恩重难报经》中这样呵斥了不孝父母的人的恶劣行径,又极尽描述了父母从有儿女那一刻起,一直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他们的心都不能离开儿女而存在:

    “我观众生,虽绍人品,心行愚蒙,不思爹娘有大恩德,不生恭敬,忘恩背义,无有仁慈,不孝不顺。阿娘怀子,十月之中,起坐不安,如擎重担,饮食不下,如长病人。

    月满生时,受诸痛苦,须臾产出,恐已无常,如杀猪羊,血流遍地。受如是苦,生得儿身,咽苦吐甘,抱持养育,洗濯不净,不惮劬劳;忍寒忍热,不辞辛苦;干处儿卧,湿处母眠;三年之中,饮母白血。婴孩童子,乃至成年,教导礼义,婚嫁营谋,备求资业。携荷艰辛,勤苦百倍,不言恩惠。男女有病父母警忧,忧极生病,视同常事。子若病除,母病方愈。如斯养育,愿早成人。及其长成,反为不孝。尊亲与言,不知顺从,应对无礼,恶眼相视。欺凌伯叔,打骂兄弟,毁辱亲情,无有礼仪。虽曾从学,不遵范训,父母教令,多不依从;兄弟共言,每相违戾。出入来往,不启尊堂,言行高傲,擅意为事。父母训罚,伯叔语非,童幼怜愍,尊人遮护,渐渐成长,狠戾不调,不伏亏违,反生嗔恨。弃诸亲友,朋附恶人,习久成性,认非为是。或被人诱,逃往他乡,违背爹娘,离家别眷。或因经纪,或为政行,荏苒因循,便为婚娶,由斯留碍,久不还家。或在他乡,不能谨慎,被人谋害,横事钩牵,枉被刑责,牢狱枷锁。或遭病患,厄难萦缠,囚苦饥羸,无人看待,被人嫌贱,委弃街衢,因此命终,无人救治,膨胀烂坏,日曝风吹,白骨飘零。寄他乡土,便与亲族,欢会长乖,违背慈恩,不知二老,永怀忧念。或因啼泣,眼暗目盲;或因悲哀,气咽成病;或缘忆子,衰变死亡,作鬼抱魂,不曾割舍。或复闻子,不崇学业,朋逐异端,无赖粗顽,好习无益,斗打窃盗,触犯乡闾,饮酒樗蒲,奸非过失,带累兄弟,恼乱爹娘。晨去暮还,不问尊亲,动止寒温;晦朔朝暮,永乖扶侍,安床荐枕,并不知闻,参问起居,从此间断。父母年迈,形貌衰羸,羞耻见人,忍受欺抑。或有父孤母寡,独守空堂,犹若客人,寄居他舍,寒冻饥渴,曾不知闻。尽夜常啼,自嗟自叹,应奉甘旨,供养尊亲。若辈妄人,了无是事,每作羞惭,畏人怪笑。或持财食,供养妻儿,忘厥疲劳,无避羞耻;妻妾约束,每事依从,尊长瞋呵,全无畏惧。或复是女,适配他人,未嫁之时,咸皆孝顺;婚嫁已讫,不孝逐增。父母微嗔,即生怨恨;夫媚打骂,忍受甘心。异姓他宗,情深眷重,自家骨肉,却以为疏。或随夫婿,外郡他乡,离别爹娘,无心恋慕,断绝消息,音信不通,逐使爹娘,悬肠挂肚,刻不能安,宛如倒悬,每思见面,如渴思浆;慈念后人,无有休息。”

    如果我们想要报答父母的深恩,佛陀这样说:

    “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绕须弥山,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遭饥馑劫,为于爹娘,尽其己身,脔割碎坏,犹如微尘,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手执利刀,剜其眼睛,献于如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亦以利刀,割其心肝,血流遍地,不辞痛苦,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百千刀戟,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打骨出髓,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假使有人,为于爹娘,吞热铁丸,经百千劫,遍身焦烂,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可是对于一个在社会上处于正常生活状态的中年人来说,一方面临着父母渐渐年纪变老,一方面还要头顶房贷车贷,一方面还要养育自己的儿女。也许出于一种,父母总是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想法,我们习惯于在任何事上把父母排在最后的最后,殊不知,他们为了养育我们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命,他们才是最需要我们关注和在意的人,不仅是我们,连我们的伴侣,我们的儿女,也应当让他们尽可能多多陪伴两位老人,让下一代的年少活力,给父母带去生命新的力量。

    可是呢?现实究竟是怎样的?

    静静的村庄再也没有了炊烟,一位位年迈的父母在孤独与凄凉中,甚至是不解与痛恨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这究竟是谁的错?

    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最狂热最癫狂的舞蹈,还有谁看到到那些黑暗角落中的老人们。

    不要表现的很嚣张,也不要表现的很无所谓,要记信一个人不会永远年轻,每个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每个人都有落叶归根的那一天。

    宋远有时也在想,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是死亡,而最伟大的也是死亡,因为死亡不仅可以制止一个人所有的癫狂和颠倒,也可以让一个人以前所未有的清醒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这世上有那等多痛苦,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帮凶。因为我们任由他们发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

    宋远开车走在自己出生长大的乡镇的十字街上,一路上他的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他偶尔从车窗里到那些自己印象中都是年轻小伙的人们的脸庞,每一个脸庞出现都是一段记忆的涌现,他们是谁,他们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他们的笑声,他们的做事风格。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很想向每一个认识的人打声招呼,不用说你好,不用说好久不见。像小时候那样问一句:上街哦,二爷。吃过饭没,大娘。地里去哦,叔叔。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宋远小时候认识的小伙子变成了老人,很多老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因为他从十三岁就离家上学,一直到三十七岁从外地回到家乡的市区,他错过了他出生乡镇上的所有他认识的人的所有人生大事。

    他们结婚了,他在外地上学,他没有参加。

    他们的老伴去世了,他们的父母去世了,他们的儿子去世了,他在外地工作,他没有参加。

    他们的父母生病了,受伤了,他在外地加班,他没有去探望。

    宋远觉得自己做人真的好失败。他因错过他们的终生大事而愧疚在心,耿耿于怀,无法逃脱,无法释怀,可是他又能怎样?他不是无常的主人,也不是生死大权的控制人,面对他们,他该怎么开口?

    他对这些他从小就认识的人,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充满了感情。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些感情。他只想要逃避,可是他知道,他的心永远无法逃避。

    记得小时候,他和父亲有时山东拉西瓜,沿着村庄叫卖,小小的他全程只能算是一个看客。有一次,他们在拉西瓜回来的路上天就已经全黑了,距家还有好一段距离,拉西瓜的三马车却坏了。

    那时才1998年,这世上还没有手机,那时宋远的父亲也不过才是三十刚刚出头年轻人,那时乡村里的人们的感情都很好很好。宋远的父亲也不知怎的通知到乡村里的年轻人。他们开着一较新的三马车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帮着父亲把西瓜从坏掉的三马车上把西瓜搬下来,再把西瓜搬上那辆新的三马车。

    宋远全程都在一旁站着看着他们忙上忙下,忙前忙后,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儿的存在。他们全程都在大呼小叫的说着什么,咋咋呼呼的,听着他们每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一些俏皮话,也不知为什么,十岁的宋远一个人在心里就想偷偷的笑,他的脸上也一定藏不住心的笑意。

    这一天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光陪伴着这些村庄里的年轻人,他们的祖辈带他们来到了这片土地,他们在彼此的注视中长大,他们都是这个村庄大家庭里的一员。

    宋远心里笑着看他们把西瓜都搬好,笑着看他们分出一拨人去处理那辆旧三马车,笑着登上那辆新的三马车上的西瓜堆的最高处,笑着躺在上面望着满天的星星,笑着听到三马车突突的响起来发动,笑着听着那些躺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继续说着一些俏皮话,笑着听到三马车停了下来,笑着自己下车发现已经到了家里,笑着看着他们帮父亲把西瓜一个一个的从三马车上搬进屋里。

    他们真是一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他们的乡村式幽默让宋远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西瓜之夜。

    可是现在的这群年轻人头发已经花白,他们的活力还剩下多少?

    宋远驱车驶过乡村的十字街,这里似乎没有多少不同,只要走到这里,就知道这里是水塔,这里是大槐树,这里是十字街。可是在宋远的心里,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已变了,一切都已不同。

    当年的叔叔伯伯们,你们还好吗?有一个小孩儿今天回家了,他很想你们。可是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才能和你们说说话。他的心里永远记着你们年轻时最活力四射的样子。

    村庄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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