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螳螂捕黄雀
有怀戎沙门高昙晟者，因县令设斋，士女大集，昙晟与其僧徒五十人拥斋众而反，杀县令及镇将，自称大乘皇帝，立尼静宣为耶输皇后，建元为法轮。
——《旧唐书·卷五十五·列传第五·高开道》
未时四刻，东阿城北二十里，“可达寒贼”大营门口。
罗士信骑着飞燕骝，身披重甲，手中提了柄长柄大斧，嘴里还哼着歌，看起来十分轻松。
平时千骑便敢闯万军，这次竟出动两千骑兵，简直是割鸡用牛刀，朱粲，一会你死的时候可以闭眼了。
见时辰已到，罗士信大声下令：“升帅旗!”接着又下令，“再把俺的将旗也挂起来。”
这是临行前程咬金给出的主意，罗士信有些不爽，总觉得阴谋诡计不如大砍大杀来得痛快。
不过想想程咬金说的也有道理，朱粲为了躲避张须陀，宁肯假冒突厥人，宁可绕道几百里，只要张大帅的旗帜一亮，贼人就算不当场崩溃，十成士气最多也就剩下三成，能省点力气还是省点得好。
果然，“张”字大旗刚刚升起，“可达寒贼”的营中便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见帅旗起了效果，罗士信哈哈大笑，对身后五百人命令道：“喊！”
身后五百将士闻令，一起大声喊道：“张须陀在此，张须陀在此，张须陀在此。”
三遍喊过，便听得贼营之中“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一片混乱，隐隐有哭喊之声传来，“张须陀来了，张须陀来了！”
罗士信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腹，大斧一挥，“冲！”
新修的贼营寨墙上，零零星星射下几箭，此后便再无动静。
罗士信带领五百精锐，几乎是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轻松垫平壕沟，冲到了敌营门前。
罗士信大喝一声，一斧劈在寨门之上，门内原本还在坚持的十几个贼兵，见状发一声喊，掉头一哄而散。
罗士信哈哈大笑，几斧劈开寨门，一马当先闯了进去，“哈哈，头功到手了。”
五百骑兵蜂拥抢进贼营，之后的战况，如果可以称之为战况的话，乏善可陈。
贼营之中已经大乱，数千贼人根本没有接战便直接崩溃，一个个如无头苍蝇般狼奔豕突，更有大批贼兵已经弃械跪地投降。
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抵抗，前营之中，几十个僧兵手持长棍，结了个薄薄的防御阵，可惜被骑兵一冲，连个水花都没泛起便崩溃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不到，战斗彻底结束。
不管怎么说，总是轻松打了个胜仗，罗士信一面分派军士控制局面，一面赶紧派人报告大帅，战斗已经结束，中军主力可以收兵回营了。
罗士信的大斧，除了砍了几下木头，竟然都没有见血，这让他满心不爽——贼首朱粲没找到，传说中的五百亲军没出现，这打的是什么仗。
罗士信正斜着眼睛在前营巡视，看看能不能有一两个不开眼的主动跳出来，给他的利斧开个荤，一名亲兵骑马跑来报告，敌人中营发现埋伏……
还没等亲兵说完，罗士信已经开心地拍马冲了出去，急得亲兵只好在后面拼命追赶。
快马跑到中营，罗士信大失所望。
朱粲的中军大帐之后是一大片工事，明显是提前设的埋伏，壕沟陷阱、矮墙木楼、绊马索、陷马坑，甚至还有一根根穿了绳索的圆木。
如果贼人依靠这些工事抵抗，再备上几百弓箭手，罗士信和他的五百骑兵，还真不好脱身。
可惜，再好的陷阱，没有士兵也只能是摆设。随着前营炸营，中营的贼人早已一哄而散，只剩下罗士信在风中凌乱。
一场紧锣密鼓的救东阿，杀朱粲的大戏，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东阿城东，张须陀大营。
孙县令带领程伯玉等乡绅父老，牵羊担酒，赶了数十辆大车，喜洋洋地前来犒军。这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张须陀也不拒绝，但他并未亲自出面，只是派了军司马带着仓司主管接待。
中军大帐之中，张须陀的目光在罗士信、程咬金、程辛等人面上来回巡视，“谁能告诉老夫，朱粲哪里去了？”
罗士信上前一步：“禀大帅，据贼人俘虏交代，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见到贼首朱粲了，这几日，军中都是由他的师弟、和尚昙晟代为发号施令。”
“那昙晟可曾抓住？”
“不曾。据俘虏交代，开战之时，昙晟也消失不见了。正因贼人群龙无首，所以才让我们轻松抢营成功。”
“朱粲不见了，五百亲军不见了，两日逃散了几百贼人……”张须陀自言自语：“难道是提前逃跑了？那为何还要在中营设了埋伏？”
片刻之后，张须陀突然下令，“命全军斥候，一部向正西武水、莘县方向搜索，一部向西南聊城方向搜索，尤其注意官军打扮的小股队伍。”
“诺！”
张须陀又转向程咬金下令：“东阿五百团练，全部向西南撒出，以五十里为限，搜索朱粲下落。”
“诺！”
思考片刻，张须陀又对程辛命令道：“派斥候向北哨探五十里，看看卢县方向可有动静。”
“诺！”
三人领命而出。
不提其他二人，程咬金出帐召集了几名私自任命的旅帅，将五百人马分成十队，由各自队正带领，向西南方向撒出。他又特别提醒各队队正，一旦遇敌，切勿惊扰，速速派人回报。
程咬金亲自带了一队五十人，沿着驿道向阳谷县城方向搜索前进。
牛进达原本还想在张须陀面前显露下本事，结果连贼人的面都没见到，满心郁闷的他，只能跟在程咬金后面，希望能撞个大运。
贺若默默见过朱粲，原本应该单独跟支队伍，但程咬金想来想去不放心。
朱粲也见过贺若默默，万一真的半路遇到了，以朱粲现在的恼怒程度，肯定不会放过他，安全起见，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沿着大路向西南跑了快三十里，贺若默默忽然叫住程咬金，“三公子，我觉得，刚才路边有个行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原来，这一路上本来就车稀人少，所以贺若默默刚才见到一个落单的行人，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骑马跑过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眼熟，便赶紧叫住了程咬金。
程咬金一听，让搜索队伍继续向前，他带着牛进达和贺若默默兜转马头，向来路驰去。跑得不远，就看见一道身影已经下了大路，正向路边田地里跑去。
牛进达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当下跑马之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正中那人右大腿。
中箭之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包头的头巾散落开来，露出一张光头。
“是昙晟。”贺若默默大叫。
三人带马下了大路，慢慢向昙晟围了过去。
那昙晟刚才见了贺若默默便觉不好，结果还没等他跑远，便被牛进达一箭射倒，他倒也硬气，坐在地上看了看三人，便仰头向程咬金问道：“你必是程咬金了？”
“不错，正是程某。”
昙晟怨毒地盯着程咬金，“没想到我们师兄弟闯过了大风大浪，最后却折在你这无名之辈手中。师兄会给我报仇的。”说完，手腕一翻，一刀刺在心口，就此毙命。
可怜这昙晟，原本还有三个月的皇帝命，结果人间佛国之梦还没开始，就这样糊里糊涂结束了，一腔雄心，尽付流水。
到了晚间，各路斥候流水回报，皆未发现朱粲行踪，也没发现成建制的官军。
张须陀面沉似水，稳坐大营，正在听取程辛的报告：程家斥候北行五十里，未发现贼人丝毫踪迹。
不过，程辛马上汇报了另一个消息：今晨卢县有一支约两千人的军马，偃旗息鼓向东阿方向而来，但午后突然被快马召回，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卢县了。
“这就对了。”张须陀点点头，“阴差阳错，没想到却是我们救了张青特一命。”
旁边罗士信听得一头雾水，“大帅，这里怎么还有张青特的事？朱粲不是三天前就跑了吗？”
“谁告诉你朱粲是三天前跑的？”张须陀训斥了罗士信一句，但还是给他解释了一下：“朱粲是今天午时跑的。他必是偷偷在东阿城周边广布耳目，所以我军上午一到他便发现了，壁虎断尾，倒也果断。”
张须陀接着解释道：“张青特在北，我们在东，东阿城在正南方向，所以朱粲只能向西或者西南方向逃跑。老夫却未料到，他竟然真的敢将五百亲军化整为零，易服而逃，却是小看他了。”
罗士信还是不明白，“他在营中设了埋伏，完全可以引诱我们进了陷阱再围攻，为何却不战而逃？”
“所以我称赞他果断。”张须陀不耐烦了，“那个陷阱是为张青特准备的，这就是一个螳螂捕黄雀，最后却被我们踏破了陷阱的故事。”
“不是螳螂捕蝉吗？怎么捕起了黄雀？”罗士信更糊涂了。
“自己回去想，想不明白问程三郎。”见罗士信还没想明白，张须陀开始赶人。”
——《旧唐书·卷五十五·列传第五·高开道》
未时四刻，东阿城北二十里，“可达寒贼”大营门口。
罗士信骑着飞燕骝，身披重甲，手中提了柄长柄大斧，嘴里还哼着歌，看起来十分轻松。
平时千骑便敢闯万军，这次竟出动两千骑兵，简直是割鸡用牛刀，朱粲，一会你死的时候可以闭眼了。
见时辰已到，罗士信大声下令：“升帅旗!”接着又下令，“再把俺的将旗也挂起来。”
这是临行前程咬金给出的主意，罗士信有些不爽，总觉得阴谋诡计不如大砍大杀来得痛快。
不过想想程咬金说的也有道理，朱粲为了躲避张须陀，宁肯假冒突厥人，宁可绕道几百里，只要张大帅的旗帜一亮，贼人就算不当场崩溃，十成士气最多也就剩下三成，能省点力气还是省点得好。
果然，“张”字大旗刚刚升起，“可达寒贼”的营中便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见帅旗起了效果，罗士信哈哈大笑，对身后五百人命令道：“喊！”
身后五百将士闻令，一起大声喊道：“张须陀在此，张须陀在此，张须陀在此。”
三遍喊过，便听得贼营之中“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一片混乱，隐隐有哭喊之声传来，“张须陀来了，张须陀来了！”
罗士信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腹，大斧一挥，“冲！”
新修的贼营寨墙上，零零星星射下几箭，此后便再无动静。
罗士信带领五百精锐，几乎是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轻松垫平壕沟，冲到了敌营门前。
罗士信大喝一声，一斧劈在寨门之上，门内原本还在坚持的十几个贼兵，见状发一声喊，掉头一哄而散。
罗士信哈哈大笑，几斧劈开寨门，一马当先闯了进去，“哈哈，头功到手了。”
五百骑兵蜂拥抢进贼营，之后的战况，如果可以称之为战况的话，乏善可陈。
贼营之中已经大乱，数千贼人根本没有接战便直接崩溃，一个个如无头苍蝇般狼奔豕突，更有大批贼兵已经弃械跪地投降。
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抵抗，前营之中，几十个僧兵手持长棍，结了个薄薄的防御阵，可惜被骑兵一冲，连个水花都没泛起便崩溃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不到，战斗彻底结束。
不管怎么说，总是轻松打了个胜仗，罗士信一面分派军士控制局面，一面赶紧派人报告大帅，战斗已经结束，中军主力可以收兵回营了。
罗士信的大斧，除了砍了几下木头，竟然都没有见血，这让他满心不爽——贼首朱粲没找到，传说中的五百亲军没出现，这打的是什么仗。
罗士信正斜着眼睛在前营巡视，看看能不能有一两个不开眼的主动跳出来，给他的利斧开个荤，一名亲兵骑马跑来报告，敌人中营发现埋伏……
还没等亲兵说完，罗士信已经开心地拍马冲了出去，急得亲兵只好在后面拼命追赶。
快马跑到中营，罗士信大失所望。
朱粲的中军大帐之后是一大片工事，明显是提前设的埋伏，壕沟陷阱、矮墙木楼、绊马索、陷马坑，甚至还有一根根穿了绳索的圆木。
如果贼人依靠这些工事抵抗，再备上几百弓箭手，罗士信和他的五百骑兵，还真不好脱身。
可惜，再好的陷阱，没有士兵也只能是摆设。随着前营炸营，中营的贼人早已一哄而散，只剩下罗士信在风中凌乱。
一场紧锣密鼓的救东阿，杀朱粲的大戏，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东阿城东，张须陀大营。
孙县令带领程伯玉等乡绅父老，牵羊担酒，赶了数十辆大车，喜洋洋地前来犒军。这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张须陀也不拒绝，但他并未亲自出面，只是派了军司马带着仓司主管接待。
中军大帐之中，张须陀的目光在罗士信、程咬金、程辛等人面上来回巡视，“谁能告诉老夫，朱粲哪里去了？”
罗士信上前一步：“禀大帅，据贼人俘虏交代，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见到贼首朱粲了，这几日，军中都是由他的师弟、和尚昙晟代为发号施令。”
“那昙晟可曾抓住？”
“不曾。据俘虏交代，开战之时，昙晟也消失不见了。正因贼人群龙无首，所以才让我们轻松抢营成功。”
“朱粲不见了，五百亲军不见了，两日逃散了几百贼人……”张须陀自言自语：“难道是提前逃跑了？那为何还要在中营设了埋伏？”
片刻之后，张须陀突然下令，“命全军斥候，一部向正西武水、莘县方向搜索，一部向西南聊城方向搜索，尤其注意官军打扮的小股队伍。”
“诺！”
张须陀又转向程咬金下令：“东阿五百团练，全部向西南撒出，以五十里为限，搜索朱粲下落。”
“诺！”
思考片刻，张须陀又对程辛命令道：“派斥候向北哨探五十里，看看卢县方向可有动静。”
“诺！”
三人领命而出。
不提其他二人，程咬金出帐召集了几名私自任命的旅帅，将五百人马分成十队，由各自队正带领，向西南方向撒出。他又特别提醒各队队正，一旦遇敌，切勿惊扰，速速派人回报。
程咬金亲自带了一队五十人，沿着驿道向阳谷县城方向搜索前进。
牛进达原本还想在张须陀面前显露下本事，结果连贼人的面都没见到，满心郁闷的他，只能跟在程咬金后面，希望能撞个大运。
贺若默默见过朱粲，原本应该单独跟支队伍，但程咬金想来想去不放心。
朱粲也见过贺若默默，万一真的半路遇到了，以朱粲现在的恼怒程度，肯定不会放过他，安全起见，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沿着大路向西南跑了快三十里，贺若默默忽然叫住程咬金，“三公子，我觉得，刚才路边有个行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原来，这一路上本来就车稀人少，所以贺若默默刚才见到一个落单的行人，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骑马跑过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眼熟，便赶紧叫住了程咬金。
程咬金一听，让搜索队伍继续向前，他带着牛进达和贺若默默兜转马头，向来路驰去。跑得不远，就看见一道身影已经下了大路，正向路边田地里跑去。
牛进达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当下跑马之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正中那人右大腿。
中箭之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包头的头巾散落开来，露出一张光头。
“是昙晟。”贺若默默大叫。
三人带马下了大路，慢慢向昙晟围了过去。
那昙晟刚才见了贺若默默便觉不好，结果还没等他跑远，便被牛进达一箭射倒，他倒也硬气，坐在地上看了看三人，便仰头向程咬金问道：“你必是程咬金了？”
“不错，正是程某。”
昙晟怨毒地盯着程咬金，“没想到我们师兄弟闯过了大风大浪，最后却折在你这无名之辈手中。师兄会给我报仇的。”说完，手腕一翻，一刀刺在心口，就此毙命。
可怜这昙晟，原本还有三个月的皇帝命，结果人间佛国之梦还没开始，就这样糊里糊涂结束了，一腔雄心，尽付流水。
到了晚间，各路斥候流水回报，皆未发现朱粲行踪，也没发现成建制的官军。
张须陀面沉似水，稳坐大营，正在听取程辛的报告：程家斥候北行五十里，未发现贼人丝毫踪迹。
不过，程辛马上汇报了另一个消息：今晨卢县有一支约两千人的军马，偃旗息鼓向东阿方向而来，但午后突然被快马召回，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卢县了。
“这就对了。”张须陀点点头，“阴差阳错，没想到却是我们救了张青特一命。”
旁边罗士信听得一头雾水，“大帅，这里怎么还有张青特的事？朱粲不是三天前就跑了吗？”
“谁告诉你朱粲是三天前跑的？”张须陀训斥了罗士信一句，但还是给他解释了一下：“朱粲是今天午时跑的。他必是偷偷在东阿城周边广布耳目，所以我军上午一到他便发现了，壁虎断尾，倒也果断。”
张须陀接着解释道：“张青特在北，我们在东，东阿城在正南方向，所以朱粲只能向西或者西南方向逃跑。老夫却未料到，他竟然真的敢将五百亲军化整为零，易服而逃，却是小看他了。”
罗士信还是不明白，“他在营中设了埋伏，完全可以引诱我们进了陷阱再围攻，为何却不战而逃？”
“所以我称赞他果断。”张须陀不耐烦了，“那个陷阱是为张青特准备的，这就是一个螳螂捕黄雀，最后却被我们踏破了陷阱的故事。”
“不是螳螂捕蝉吗？怎么捕起了黄雀？”罗士信更糊涂了。
“自己回去想，想不明白问程三郎。”见罗士信还没想明白，张须陀开始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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