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爆竹（二）

    两位工匠首先将一根长竹分成一段一段的竹筒；然后给每一段竹筒都量身定做了一个封口的木塞；再将木塞中间钻孔，将灯芯草引线穿过小孔，一端放入竹筒；接着将混合好的药末倒入竹筒，压紧压实；最后用木塞紧紧封口；一个新式爆竹就做好了。

    腊月二十八日一早，徐道人带着四人又来到试验场——药庐旁边的一小块隐秘的空地，将二十个爆竹按照大小顺序依次摆好，每个爆竹之间间隔至少一丈。贺若默默主动要求负责点火，程壬肩负记录重任，两位工匠在旁查看试验效果。

    “砰”，第一个爆竹点燃，发出不同寻常的巨响，竹筒炸裂飞出，差点砸到退后不远的贺若默默。

    徐道人见状忙叫停贺若默默，让他去找骑军营借一面小圆盾防身。

    不一会，贺若默默提了一面骑兵盾匆匆跑了回来。这小圆盾原本是骑兵冲锋时套在手臂上挡箭用的，虽然整体不大，但贺若默默也才不过九岁，只要一蹲下，遮挡住全身要害不成问题。

    结果，第二个爆竹就出了问题，引线燃烧到木塞部位，熄灭了。

    第三个，没响。

    第四个，没响。

    徐道人制止两名工匠要上前查看的举动，示意贺若默默继续。

    第五个，“呲”的一声轻响，喷出一股烟火，也没炸开。

    第六个，“砰！”

    第七个，“轰！”

    一连点燃了十九个，炸了十个，哑了九个，毫无规律可循。

    最后一个爆竹是用靠近根部的竹筒所制，比第一个大了一倍多。

    徐道人本想上前替下贺若默默，结果贺若默默已经快速上前点燃了引线，然后如一只脱缰的野狗般往回狂奔。跑到一半，他快速捡起之前放在地上的圆盾，就地一蹲，整个身子缩在了盾后。紧接着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盾牌上响起噼啪的细碎声音，贺若默默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待到烟雾散尽，几人忙上前查看，只见原来放置爆竹的地方被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竹筒被炸得粉碎，最大的一块碎片，也没有超过贺若默默一半手掌大小。

    徐道人绕着小坑转了几圈，又捻着碎屑看了几眼，然后吩咐程壬，快马回城，叫程咬金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刻赶到药庐。

    等程咬金和程壬赶到药庐，马场的骚动已经平复。徐道人赶走了前来探问的众人，又将两名工匠关进药庐，研究改进引线和密封的办法，他则带着贺若默默，将试验场打扫了个干净。

    程咬金看着一切如常的马场，放下心来，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白着急了一路。

    徐道人打发程壬和贺若默默带了程怀默出去追鸡逗狗，他则带着程咬金进了药庐中的净室。

    “阿丑，为师找到了一种新的袭营利器。”

    徐道人将程咬金引入净室，拿出一颗按照孙真人方子制成的硫磺伏火丹，一颗新硫磺伏火丹，最后是一包细碎的竹片，一字排开放在程咬金面前。

    “阿丑，为师找到了一种新式利器，如果大规模制造，甚至有可能对付大队骑兵。”

    “师父，您说的就是这几样东西？”程咬金指着面前的三样东西，面上尽是狐疑之色。

    程咬金只在夜袭朱粲大营那夜，听师父简略说了两句，用一种很方便的引火之物点燃帐篷发出信号，名字好像叫什么丹药。他当时忙着对付朱粲，对引火之物完全不关心，之后更是彻底忘在脑后。

    徐道人拿起第一颗鸡蛋大的丹丸，“这个是硫磺伏火丹，是孙思邈真人遍寻前人炼丹的记载，经多次试验最终创制而成。你闯营那夜，我就是用它放的火。”

    徐道人拿起第二颗丹丸，“这个，是这几天我们改进的硫磺伏火丹，是程寅和小狗子玩耍时，一不小心试制出来的。比起老的硫磺伏火丹，它火焰更猛，响声更大。”

    徐道人又指了指那堆碎竹片，“这个是装进竹筒的新硫磺伏火丹，这堆竹片就是炸碎的外壳，对外我们称之为爆竹。这种爆竹威力更大，而且易于携带，我说的袭营利器就是它。”

    程咬金对于徐道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就超出了他想象力的范围，他苦笑着对一堆碎竹片看了又看，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徐道人见状也明白，解释再多也是无用，便带着程咬金来到旁边的临时工坊。

    两名匠人已经将几枚未炸响的爆竹拆开，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炸响的爆竹，使用的都是蜡烛中的灯芯草；而问题爆竹，全部是使用从药铺中收来的灯芯草。

    原来，干燥后的灯芯草，即使已经提前浸泡了灯油，但因为时间太短，加上浸泡不匀，所以燃烧的时候很容易熄火。

    徐道人急于让程咬金亲眼见证爆竹的威力，便让两名工匠暂时将引线问题放在一边，赶紧再拆毁两支蜡烛，用腊烛芯将几支问题爆竹重新封装。

    更换了引线，每根引线又都临时浸了灯油，两名匠人对徐道人拍胸脯保证，这次肯定不会再出现中途熄火的情况。

    让工匠继续研究改进引信和封口，徐道人带程咬金到了试验场，亲自下场给他演示爆竹的威力。

    “轰、轰、轰……”六枚爆竹全部炸开，无一哑火。

    当第一枚爆竹炸开的时候，程咬金很吃惊；等六枚爆竹全部炸开，程咬金只剩下惊喜，果然还是亲眼所见，比所有的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徐道人先打扫了爆竹碎屑，然后才将这六七天关门试制爆竹的经过，挑重点给程咬金讲了一遍。

    “这新式爆竹不仅可以用来放火，如果做得足够大，也可以伤人。只要解决了引线的燃烧问题，别说用来夜间袭营，便是白日惊扰骑兵，也可收到奇效。“老成持重如徐道人也有些按耐不住，”说不定以后战阵之上，除了弓弩手，还会出现投掷手。”

    “师父，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在马场新建一个爆竹作坊。”程咬金已经迫不及待。

    “不着急，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年后着手也来得及。”徐道人阻止了冲动的程咬金，然后又将手中的丹方和程壬这几天记录的实验数据交给了他，“这些是这几天的成果。我们试制的次数有限，这个丹方，应该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年后也需要安排人手继续验证。”

    “是，师父。”程咬金接过丹方和记录，翻看了几眼，便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

    “除了我们三个和那两名工匠，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丹方了。”徐道人又提醒了一句。

    “师父，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程咬金告别师父来到隔壁临时工坊，两名工匠又在试验一种新的引线。

    灯芯草原料不足，两名工匠又把目光转回了之前用的油灯芯。

    麻秆太硬，但麻皮揉一揉就软了啊，浸了菜油的麻皮搓成细绳，软硬适中，而且价格便宜，至少目前看来，是一种合适的引线的材料。

    程咬金看到这么快就又有了新进展，便首先赏了两人每人一贯“肉好”，然后便关起门来，如此这般与两人密谈了将近半个时辰，很快便谈妥了一切条件。

    首先，鉴于爆竹的保密需要，程咬金与两名工匠签订了终身卖身契，两名工匠终身不得离开程家，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爆竹的秘密。

    然后，程咬金当场宣布，提升二人为工坊管事，加三倍工钱，让他们安心在药庐继续研究。

    出了临时工坊，程咬金马上派人在马场收拾出两处紧挨在一起的院落，然后安排人手，当天便将两名工匠的家人，全部搬到鱼山马场居住。

    腊月二十九日一大早，程咬金带了程辛早早来到临时工坊，他首先喊来程壬，将昨天徐道人交给他的丹方和记录交到程壬手里，当着两名工匠的面，正式任命程壬为爆竹工坊负责人，这个暂时只有三人的草台班子便算搭建起来了。

    让程壬负责爆竹工坊，是昨晚程咬金斟酌好久的结果，今早和徐道人一商量，就定了下来。

    程壬过完年就十四岁了，而且他全程参与了前期的试制，是程家除了徐道人外，最懂得爆竹制造流程的人，关键是，他完全可靠。

    就算程壬出了什么纰漏，毕竟还有徐道人在，所以大家其实也都没什么可担心的。

    程咬金已经把程壬当成了师弟，他觉得，师父早晚会把这个很有学医天赋的药童收入门墙。

    安排好人事任命，程咬金又带着程辛和程壬，马不停蹄来到马场最南边一片靠近黄河的荒滩。

    这荒滩地势平坦，方圆广阔，周边没有任何建筑，是程咬金对比了三四处地方，最终选定的爆竹工坊所在地。

    程咬金告诉程壬，未来半年，他要一个人负责在这片荒滩建起一座全新的作坊，不但要考虑如何合理布局，还要重点做好防火防盗工作。

    至于保密和安全工作，程咬金交给了程辛的斥候营负责。

    交代完任务，程咬金两手一摊，扔下两人，悠哉游哉地回家过年去了。

    明天就是除夕，后天便是元旦。

    多灾多难的大业十一年，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