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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对不起,谢谢你

    母亲摸了摸我身边的干草堆,扫去那草堆上的半夜的露水。在我的身边坐下,拿了件衣服搭在那菝葜堆上,想是为了防着那菝葜戳刺到我,又把我往身边搂,让我的头能偎在她怀里,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部,似那时钟。随着母亲的拍打一下下有节奏地落在我的背上,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不少,仅剩下三五人还在边上,围上一小圈说着鸟悄的话。这时山间的流水声听着异常清晰,和我们下午刚来时的声响一样,我听着水声出神,母亲用手擦着我眼角的泪渍,轻声安抚着我,“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想不想。”,我倒是不想过去,我是希望时间能一直停在下午我们刚来的那时候的。

    耳东的身子要随他父母回家了,众人扶支着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月光底下他的脸色白净,双眼闭着似是睡着了。那样子看着十分别扭,和平时的耳东完全是两个模样。这个季节里的耳东该是满村地散跑,应是晒得如那煤球般,耳东家和我家离得很近,在平日夜里时常爱黏在我家与我同睡,每每半夜醒来,耳东总是踢去自己一半的被子,而又把身体压着我的一半,仰天酣躺着,肯定不是现在这副安静的样子。

    父亲在一旁说话,“阿奶(村里人对孩子的亲昵称呼)啊,回去吧,耳东这也回去了,夜路磕绊多,你陪他一起走走。”,声音听着有些颤动。父亲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严肃的、不善言语、不善表达感情的,叫我“阿奶”的次数少之又少,父亲这时想必真的是心疼、担心我的。

    听着父亲的话声,我回过神来,慢慢收着情绪,转头往四周寻着,然后看着母亲,“姆妈,鱼包呢?”。

    “鱼包刚不久跟着他姆妈回去了,他身体向来不硬,受这惊吓,又赶着这池边阴凉,这半夜的可不能让他久呆。”,我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泛起自责。鱼包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比他大了两岁,但自打认识他,我对他的照顾几乎是没有的,还时常挑逗刁难。

    母亲扶着我站起来,父亲想着把我往背上拉,我摇摇头拒绝了。

    “姆妈,我们赶紧往前跟上吧。”,我看前面扶支着耳东的人都已穿过了菝葜丛子,催着母亲。

    耳东的母亲想是已经哭没了力气,哭声小了很多,被两个邻里娘婶搀着,头斜在一边,跟在前面拥簇着的人群身后,人群里偶尔传来“看着脚下,看着脚下。”。今夜这月光像盏银灯,把这回去的山路和路边的树丛灌木照得异常通亮,来时的灌木被那正午的太阳照着失了生气,这深夜得着露水好似都冒出了点木芽。

    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能见着那泛白的迹象,二姐在家门口等着,远远见着我和母亲跟着人群后并排走来,便小跑着上前,搀上母亲的左臂又探出头来看我,好像要问些什么,我摇摇头没说话,二姐便收了身子回去,跟着我和母亲进屋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角时不时地渗出我没止住的泪水,我是懊恼、后悔、自责的。母亲在我的身边斜侧着身子躺着,见着泪水便拿着毛巾为我擦着,反反复复。

    “涛仔啊,天马上亮了,睡会吧。”。

    “姆妈,鱼包没回来,我担心他,我不得不去找鱼包。我也没想到我走后耳东能自己去够那薄莲,然后掉进那库里。一个是鱼包,一个是耳东,都是和我一起长起来的。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的。”,这是我这晚第一次和母亲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我的身体抽动着,母亲又拿起毛巾擦着我的眼角。

    “姆妈知道,姆妈理解,鱼包不想,耳东不想,你也不想,大家都不想。”,母亲放下毛巾,把我的头发来回抚动着。

    那晚整个村子感觉都安静得出奇,躺在床上,我断断续续能听着家门口的泥路对面传来的耳东母亲的哭声,我确实是累了,在母亲的安抚下,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那晚如果没有母亲一直在我身边,我想我应该是扛不过来的。

    接下来的三四天,白天里我并不敢出门,深怕家边的邻里见着我,去探问那天发生的事情,更怕碰着耳东的父母。我不知道他们如果从我面前走来,我是否能抬头去正视他们的眼睛。于是,那几天我总是挑了夜里,绕过泥路,躲着邻里,站在离耳东家门不远的屋檐下,偷偷远远地看着耳东家的家门。那些天晚上耳东家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多数是来安慰耳东的母亲的。

    第五天就该是耳东去入那山土的日子了,泥路上站着许多耳东家的亲戚和朋友。等那殡葬的礼仪出了耳东家的家门,这些人便都陆陆续续地跟上,我和母亲走在一起,也跟在这人群里。

    “姆妈,这几天都没见着鱼包,他没事吧?”,我问母亲。

    母亲因那礼仪队的乐声并没听着我说的话,我用胳膊推了推母亲,又问,“姆妈!鱼包没看见,没事吧?”。

    “没什么事,那晚回来估计着凉了,一直咳,还老做噩梦,他姆妈这些天在家看着他呢,我去看过一眼,见着我还问起你来着。”,母亲边说着边拉上我,小跑着往前跟着人队。

    等整个队伍到了入山土的地方,关系不亲近的亲戚朋友就开始着急回舆了。

    母亲和我避让着往回走的人群站在山路边,“姆妈,我们再多站会吧,我想和耳东再待会”,母亲点头没说话,把我拉到离那入土的地方稍远一点的树底下,站那就这么远远看着。

    耳东的母亲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着什么,总算和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我赶忙低下头去。我是害怕和愧疚的,前几天我还在想我自己是否有勇气去正视耳东父母的眼睛,这一刻我知道我确实是没那勇气的。这么些天,父亲、母亲、姐姐包括所有和我认识的人,总是劝着我,说并非我的责任,但是我心里一直觉得我确实是没有做得那么完美,我完全可以带着耳东一起去寻鱼包,我不该把耳东一人留在那池边的。

    耳东的母亲终于“找”到我,站在远处招着手,冲我喊着:“涛仔,你往这过来啊,别在那站着啊!”。

    那刻我确实是茫然不知所以的,我从没想过耳东的母亲还能叫上我的名字,并且冲我招手,原以为,从今往后我连经过耳东家的门前都是不配的。我一边茫然着,一边往前挪着步子,等到了耳东母亲的跟前,她把我拉到一边。

    “涛仔啊,你把放那地上的纸衣服帮阿姨给东仔烧过去,阿姨平时给东仔买衣服他总是嫌这嫌那,你俩是兄弟班,他平时也爱跟着你,你给他烧,你买这衣服,他肯定会喜欢!”,说完耳东的母亲就转身朝那礼仪处去安排其他事去了,显得这事好像很自然,我知道对她而言不是,对我而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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