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摘星
揭了那张挂在城楼上三个月的榜单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反正全睢京城的好事之人呐，抻着脖子往独孤侍郎那扇黑漆漆的府门盯了一天，也没见到那个揭榜的俊秀道士上门去。
啧，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可别又是个江湖骗子罢？
再如何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睢京百姓，等到入了夜也算是失去了兴致。就像一场好戏，连着敲锣打鼓一气儿唱到底，那才是酣畅淋漓，若是干打雷不下雨，悬念吊得过了头，便只剩下乏味。于是诸人磕着瓜子儿骂了句娘，各自散去。
却没人想得起来，抬眼往独孤侍郎府上那座据说有百丈高的摘星楼瞧一瞧看一看。
那位睢京八卦百姓盼了一整天没出现的“何许人”，正凭风而立于摘星楼顶，猎猎的夜风掀动衣袂。
“呐，这就是所谓‘近乡情更怯’？”他身旁还是那个漂亮的白衣小丫头，翘着一双小小的脚儿在檐角上坐着，手撑在瓦片上，仰起头看他，瞧起来怎么都是一个危险至极的姿势。
独孤龙搏终于动了动。
他蹲下来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不出意外地被嫌弃地打掉了手，笑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好看吗？”他不答，反问。
小姑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还行。”
从摘星楼顶向下俯瞰，万家灯火，光耀长夜，睢京城尽收眼底，委实是热闹的人间景象。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再同时对视。
“你这次回家来，是不是不打算走了？”小丫头抬了抬下巴，往合起来的手里吹了口气，夜风怪凉的。
“你能等等我吗？”独孤龙搏轻声说，末了，叫出了极温柔的两个字，“……雪晗。”
叫雪晗的小丫头柳眉倒竖：“你答应我九月去乐浪看龙神海市的！你还说我们去慕容家收两棵芍药精，揪了它们花瓣给你那本《山海志异》做书签，说去骊国以南看三千里流沙，再去沙海深处找那一眼忘川，你……”
负气地一股脑说到最后，她打了声唿哨，怀里探出来一颗雪白的狐狸脑袋，碧绿的眼珠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她捏住小狐狸的后颈皮往他面前一送，气呼呼地问：“不打算要了？”
伏妖仙君这个名号固然在江湖上闻名遐迩，但少有人知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道人有个致命的毛病，收集癖。
望着这只很可能在骊国都绝了版的碧睛白狐，独孤龙搏没克制住本能地吸了口气，咽了下口水，这才偏过目光去：“……忘川连通了鲛人海，我们沿着水道去鲛人的老家看看，再不厚道地弄哭一个，看看是不是真能坠泪成珠……答应你的事情，我哪一件敢忘？”
“服务态度还成，就是这服务质量实在不敢恭维。”雪晗拎着那只巴掌大的小狐狸，做了个一刀两半的残忍手势，佯怒道，“只能给你结一半儿的款子，你要脑袋还是要尾巴？”
小狐狸通灵，吓得吱吱惨叫。
独孤龙搏不禁莞尔，沉重心情略微松快几分，道：“小祖宗，快收了神通吧。”
他转回头来，看着小丫头秀丽脱俗的侧脸，认真地说：“不会太久的……我保证。”
小丫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扭过脸去，不肯理他。
独孤龙搏故意叹口气，忽然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从这里跳下去。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还爬不到这顶上来。”
刚才还忧心忡忡的雪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脸来疑惑地用目光上下量了高度，谨慎地问：“这么高跳下去，会……死的吧？”
独孤龙搏弯了弯唇角，道：“不妨试试？”
雪晗冲他挑衅地一笑，果然利索地翻了个身，脚尖钩上檐角，撞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人却如一朵徐徐绽开的昙花，张开双臂抱了满怀天地间寂寥的风。
她冲他顽皮地眨了下眼睛，做了几个口型。
接——住——我。
唯一钩在檐角上的脚尖松开，蓦然下坠。
他手心没来由地出了一层薄汗，最快的速度念起了解印诀。
末了念错了两个字。
失败了！
百丈摘星，纵身跃下也不过几个眨眼的空隙。
似是不愿独生，他想也不想，翻身跳下摘星楼。
也算是圆了少时不算梦想的荒唐想法。身为仙人之徒，半只脚踏进仙门的青年自嘲地闪过这个念头。
再念！
一只偌大的夜光蝙蝠，无声无息地托在了他足下，收束了带蹼的肉翼，骤然下降。
——好险赶在落地之前。
“这么慢！”险些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小丫头，果然满面青白，花容失色，所幸被赶来救驾的独孤龙搏拦腰抱住，苟住一条小命。
“怕成这样还要跳？”夜风一吹，独孤龙搏才发现自己后背凉津津出了一层冷汗，强作镇定。
劫后余生的裴雪晗仰头望了望漫天星子，无喜无悲地说：“不然活着多没意思。”
不过是看起来八九岁的小丫头，眼神里却有很深很深的孤独，像眼底的黑一样深不见底。
夜光蝙蝠温顺地拍动肉翼，绕着摘星楼不住盘旋，独孤龙搏调转方向，向着灯火阑珊处飞去。
他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骗你，那年我十四岁，忽然很想很想爬到摘星楼顶去看一看这座城，看一看这个世界。”
“再从那里跳下来，和这个世界告别。”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没有用年龄乔装出来的天真与好奇，不过是一片茫茫的黑，似能吞没他的一切迷茫。
听他叹息道：“我出身世家，饮食用度，无不精美。但除此之外，雪晗，我一无所有。”
父亲对他极度严苛，不许他一事稍不如人，更不许任何人插手对儿子的教育，而母亲又极溺爱这个来之不易的独子，生活用度上的奢靡与精神世界的荒芜成了惨烈的对比。
小小的少年，心中有许多的疑惑。
他们爱我吗？如果这就是爱，为什么我喘不过气，不能感到一点温暖和快乐？
他们恨我吗？因为我实在驽钝不堪，没能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直到，他无意间从摘星楼里发现了几本传奇画册，那上面有山水花草，有猛禽怪兽，有奇人异事。
那里面有一个，让他无限向往的世界。
可惜啊，那些让他能短暂脱离矛盾与痛苦的画本，最终没能逃过挫骨扬灰的命。
在父亲铁青的脸色、冷峻的注视下，由他亲手一页一页地撕裂，焚毁。
这是不对的吗？原来通过逃避这一切而获得快乐……是不对的啊。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沿着摘星楼长长的旋梯，一直向上走着，没有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他叫停。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呢？
我为了父亲而活，为了母亲而活，为了独孤氏的荣耀而活，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
哈，如果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偏宠着他的祖母，颤颤巍巍地到摘星楼下喊他吃果子，那天他可能真就这么做了。
只有老太君会温和地让他保持着一些天真，替他收治从树上鸟巢里跌下来断了腿的小鸟，替他在父亲面前打着掩护看些“不务正业”的书，替他在挨了训之后温言抚慰……
他真的不想让这个慈祥的老人伤心。
木然地走下摘星楼之后，他一抹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十七岁那年，他做出了今生最大的一次抗争。
那张让他落第，又挨了亲爹一顿暴揍的试卷上，只轻飘飘写了一首诗罢了：
“骑龙跃马游沧海，一壶浊酒润生平。
慧性犹如天际月，幻身却似水中冰！”
回看幻身，似水中冰，哈。
“我明白。”裴雪晗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笃定地说着，“我明白的。”
他的思绪被打断，那些汹涌绝望的念头原本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一瞬间，潮水褪去，又是一个安静美好的，星月之夜。
夜光蝙蝠飞行在这个尚未宵禁的城市上空，这个一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中，有人高歌狂醉，有人潦倒不堪，有人长街纵马，有人腐烂成泥。表面的繁华热闹之下，一张张不露悲喜的面孔背后，是怎样的一段故事，无人关心。
“雪晗，老太君待我极好。心病难医是因为我，我得陪她走这一段。”
“嗯……我知道。”
“……真知道？”
“你……你什么意思？”不妨挨了句反问，小丫头急了，眼睛瞪得溜圆。
独孤龙搏原本想再收收手臂，顶好挨一挨小丫头那苍白秀丽的脸颊，却不幸被一只小猫爪子先挠了脸：“你是不是嘲讽我没爹没娘没祖父祖母！”
他苦笑着摇摇头：“无牵无绊，多自在。”
不像他，明明挣脱了桎梏，却还要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回答他的，又是一只恶狠狠的小猫爪子。
反正全睢京城的好事之人呐，抻着脖子往独孤侍郎那扇黑漆漆的府门盯了一天，也没见到那个揭榜的俊秀道士上门去。
啧，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可别又是个江湖骗子罢？
再如何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睢京百姓，等到入了夜也算是失去了兴致。就像一场好戏，连着敲锣打鼓一气儿唱到底，那才是酣畅淋漓，若是干打雷不下雨，悬念吊得过了头，便只剩下乏味。于是诸人磕着瓜子儿骂了句娘，各自散去。
却没人想得起来，抬眼往独孤侍郎府上那座据说有百丈高的摘星楼瞧一瞧看一看。
那位睢京八卦百姓盼了一整天没出现的“何许人”，正凭风而立于摘星楼顶，猎猎的夜风掀动衣袂。
“呐，这就是所谓‘近乡情更怯’？”他身旁还是那个漂亮的白衣小丫头，翘着一双小小的脚儿在檐角上坐着，手撑在瓦片上，仰起头看他，瞧起来怎么都是一个危险至极的姿势。
独孤龙搏终于动了动。
他蹲下来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不出意外地被嫌弃地打掉了手，笑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好看吗？”他不答，反问。
小姑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还行。”
从摘星楼顶向下俯瞰，万家灯火，光耀长夜，睢京城尽收眼底，委实是热闹的人间景象。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再同时对视。
“你这次回家来，是不是不打算走了？”小丫头抬了抬下巴，往合起来的手里吹了口气，夜风怪凉的。
“你能等等我吗？”独孤龙搏轻声说，末了，叫出了极温柔的两个字，“……雪晗。”
叫雪晗的小丫头柳眉倒竖：“你答应我九月去乐浪看龙神海市的！你还说我们去慕容家收两棵芍药精，揪了它们花瓣给你那本《山海志异》做书签，说去骊国以南看三千里流沙，再去沙海深处找那一眼忘川，你……”
负气地一股脑说到最后，她打了声唿哨，怀里探出来一颗雪白的狐狸脑袋，碧绿的眼珠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她捏住小狐狸的后颈皮往他面前一送，气呼呼地问：“不打算要了？”
伏妖仙君这个名号固然在江湖上闻名遐迩，但少有人知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道人有个致命的毛病，收集癖。
望着这只很可能在骊国都绝了版的碧睛白狐，独孤龙搏没克制住本能地吸了口气，咽了下口水，这才偏过目光去：“……忘川连通了鲛人海，我们沿着水道去鲛人的老家看看，再不厚道地弄哭一个，看看是不是真能坠泪成珠……答应你的事情，我哪一件敢忘？”
“服务态度还成，就是这服务质量实在不敢恭维。”雪晗拎着那只巴掌大的小狐狸，做了个一刀两半的残忍手势，佯怒道，“只能给你结一半儿的款子，你要脑袋还是要尾巴？”
小狐狸通灵，吓得吱吱惨叫。
独孤龙搏不禁莞尔，沉重心情略微松快几分，道：“小祖宗，快收了神通吧。”
他转回头来，看着小丫头秀丽脱俗的侧脸，认真地说：“不会太久的……我保证。”
小丫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扭过脸去，不肯理他。
独孤龙搏故意叹口气，忽然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从这里跳下去。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还爬不到这顶上来。”
刚才还忧心忡忡的雪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脸来疑惑地用目光上下量了高度，谨慎地问：“这么高跳下去，会……死的吧？”
独孤龙搏弯了弯唇角，道：“不妨试试？”
雪晗冲他挑衅地一笑，果然利索地翻了个身，脚尖钩上檐角，撞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人却如一朵徐徐绽开的昙花，张开双臂抱了满怀天地间寂寥的风。
她冲他顽皮地眨了下眼睛，做了几个口型。
接——住——我。
唯一钩在檐角上的脚尖松开，蓦然下坠。
他手心没来由地出了一层薄汗，最快的速度念起了解印诀。
末了念错了两个字。
失败了！
百丈摘星，纵身跃下也不过几个眨眼的空隙。
似是不愿独生，他想也不想，翻身跳下摘星楼。
也算是圆了少时不算梦想的荒唐想法。身为仙人之徒，半只脚踏进仙门的青年自嘲地闪过这个念头。
再念！
一只偌大的夜光蝙蝠，无声无息地托在了他足下，收束了带蹼的肉翼，骤然下降。
——好险赶在落地之前。
“这么慢！”险些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小丫头，果然满面青白，花容失色，所幸被赶来救驾的独孤龙搏拦腰抱住，苟住一条小命。
“怕成这样还要跳？”夜风一吹，独孤龙搏才发现自己后背凉津津出了一层冷汗，强作镇定。
劫后余生的裴雪晗仰头望了望漫天星子，无喜无悲地说：“不然活着多没意思。”
不过是看起来八九岁的小丫头，眼神里却有很深很深的孤独，像眼底的黑一样深不见底。
夜光蝙蝠温顺地拍动肉翼，绕着摘星楼不住盘旋，独孤龙搏调转方向，向着灯火阑珊处飞去。
他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骗你，那年我十四岁，忽然很想很想爬到摘星楼顶去看一看这座城，看一看这个世界。”
“再从那里跳下来，和这个世界告别。”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没有用年龄乔装出来的天真与好奇，不过是一片茫茫的黑，似能吞没他的一切迷茫。
听他叹息道：“我出身世家，饮食用度，无不精美。但除此之外，雪晗，我一无所有。”
父亲对他极度严苛，不许他一事稍不如人，更不许任何人插手对儿子的教育，而母亲又极溺爱这个来之不易的独子，生活用度上的奢靡与精神世界的荒芜成了惨烈的对比。
小小的少年，心中有许多的疑惑。
他们爱我吗？如果这就是爱，为什么我喘不过气，不能感到一点温暖和快乐？
他们恨我吗？因为我实在驽钝不堪，没能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直到，他无意间从摘星楼里发现了几本传奇画册，那上面有山水花草，有猛禽怪兽，有奇人异事。
那里面有一个，让他无限向往的世界。
可惜啊，那些让他能短暂脱离矛盾与痛苦的画本，最终没能逃过挫骨扬灰的命。
在父亲铁青的脸色、冷峻的注视下，由他亲手一页一页地撕裂，焚毁。
这是不对的吗？原来通过逃避这一切而获得快乐……是不对的啊。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沿着摘星楼长长的旋梯，一直向上走着，没有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他叫停。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呢？
我为了父亲而活，为了母亲而活，为了独孤氏的荣耀而活，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
哈，如果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偏宠着他的祖母，颤颤巍巍地到摘星楼下喊他吃果子，那天他可能真就这么做了。
只有老太君会温和地让他保持着一些天真，替他收治从树上鸟巢里跌下来断了腿的小鸟，替他在父亲面前打着掩护看些“不务正业”的书，替他在挨了训之后温言抚慰……
他真的不想让这个慈祥的老人伤心。
木然地走下摘星楼之后，他一抹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十七岁那年，他做出了今生最大的一次抗争。
那张让他落第，又挨了亲爹一顿暴揍的试卷上，只轻飘飘写了一首诗罢了：
“骑龙跃马游沧海，一壶浊酒润生平。
慧性犹如天际月，幻身却似水中冰！”
回看幻身，似水中冰，哈。
“我明白。”裴雪晗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笃定地说着，“我明白的。”
他的思绪被打断，那些汹涌绝望的念头原本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一瞬间，潮水褪去，又是一个安静美好的，星月之夜。
夜光蝙蝠飞行在这个尚未宵禁的城市上空，这个一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中，有人高歌狂醉，有人潦倒不堪，有人长街纵马，有人腐烂成泥。表面的繁华热闹之下，一张张不露悲喜的面孔背后，是怎样的一段故事，无人关心。
“雪晗，老太君待我极好。心病难医是因为我，我得陪她走这一段。”
“嗯……我知道。”
“……真知道？”
“你……你什么意思？”不妨挨了句反问，小丫头急了，眼睛瞪得溜圆。
独孤龙搏原本想再收收手臂，顶好挨一挨小丫头那苍白秀丽的脸颊，却不幸被一只小猫爪子先挠了脸：“你是不是嘲讽我没爹没娘没祖父祖母！”
他苦笑着摇摇头：“无牵无绊，多自在。”
不像他，明明挣脱了桎梏，却还要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回答他的，又是一只恶狠狠的小猫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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