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病一场
念兮这几日都很不舒服。
京城变天，气温很低，风又大，她往返于前院和桂园之间，每当穿过那片空旷的湖中花园，骨头缝都冒着寒气，全身冻得邦邦硬。
整日昏昏沉沉。
还要应付大人，偏他这几日总不消停，变着法子的使唤她。
她知道自己最近情况很不好，持续发热，让她浑身都没有气力，偏偏晚上又睡不着，眼底熬得血红。每日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全凭一股心劲在撑。
不想被同情。
不想被轻视。
这世上，已经再没有能让她依靠、保护她的人。那些懦弱的情感，已不是此时的她能奢求的。
唯有自救。
这几日她陆续打听了一些关于柳姨娘的事，再加上每日一个时辰的“说话”，经过多番了解，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也成功消除了柳姨娘对自己的敌意。没成想化敌为友后，柳姨娘却不愿放她走，非要拉着她细细讲园子的是非。
那会儿她强撑着身子，耳边嗡嗡直响，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只等着告辞离去。
没料到这时大人却来了。
念兮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大人是因她而来，只是明烨叫她时，不免心中一松，这柳姨娘，忒能说了。
起身后却眼前一片昏黄，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她不敢耽搁太久，试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怎么都踩不实。她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变慢了，呼吸很慢，走路很慢，就连她倒下，都是软绵绵慢吞吞。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庆幸，多亏她没有力气，若是猛的倒地，头可能就磕伤了。
心酸的是，她无依无靠，再也不会有人心疼她会不会受伤。
“温念兮！”
明烨见念兮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二话不说，他将人打横从地上抱起，往前院急去。
柳月蝶扭着身子在后面大呼小叫，“念兮姑娘怎么了？老爷，这不关我的事啊，您都看见了，方才还好好的……”
感到一股闷气直顶到胸口，他阴沉着脸，没有回头道：“跪着去。”
柳月蝶惯会看人脸色，见老爷动怒，不敢再多纠缠，明烨一路将人抱回去。路上仆从见到这一幕，纷纷行礼避让。
将人抱回前院念兮的房中躺下，他吩咐两位早就守在门口的婢女道：“请杜太医来。”
想到自己不好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房中，明烨举步要走，灵儿却拦在他身前，跪了下来。
“老爷，柳姨娘日日叫姑娘去桂园罚跪，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姑娘的膝盖溃烂的不像样，昨日差点都走不回来。”灵儿含泪磕头，“姑娘近来身子一直不好，求老爷宽恕，别再罚姑娘了。”
明烨经过方才，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既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的授意，他不再多说。
起身来到床前，看着被子下那微微隆起的一点，想到方才抱她时，那轻到没有分量的体重，明烨眉头紧蹙，她平日都不吃饭的么，怎么这么瘦。
轻轻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沿着裤管往上推，见整条小腿都肿了起来，膝盖处更如紫红的馒头一般，上面已经多处破皮，往外渗着脓水。
尽管他动作很轻，仍不免碰到伤处，念兮小脸惨白，瑟缩不止。
也不知她不知梦到什么，眉头紧锁。额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脸上，浑身不停的颤抖。
他又看了另外一条腿，毫不例外，惨不忍睹。灵儿见此情景，在他身后哭出声来，“姑娘不让奴婢告诉老爷，说这是老爷在教她何为本分。”
明烨心口一窒，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话——“别说是对主子，就是他的妾侍，你也要敬着。你已经不是大小姐，没人惯着你。”
再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念兮，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吩咐道，“再去催太医，打盆热水过来。”
灵儿应声去了。
明烨也不走了，就守在床前。看着此时憔悴容颜念兮，他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她大概十一二岁，脸圆圆的，还有些婴儿肥，不像现在，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穿着重孝，应是母丧不久，可即便一身素衣，也难掩干净出尘气质。他们在兴安伯府的花园擦肩而过，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大小姐，而他，不过是被世子随意亵玩的少年罢了。
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可却让身边的婢女将他偷偷放了，还好心给他一袋银两逃生，即使彼时的他已经有了脱身之法。
那次相遇，从此烂漫山河无色，漫天星辰无光。
那是他永远都忘不掉的一幕，她携着光走来的样子。此后，无论他再如何身处黑暗泥泞，那束光也足以让他汲取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所以当他得知兴安伯府要被抄家时，特意使计赶在杨曲面前将温念兮带走，就是希望，他心中的那束光，不会被熄灭，碾落成泥。
然而，君主不明，朝廷动荡，世事无常，她一个小小女子，终究抵不过命运，颠簸飘零。即便她已经是女子中少有的果决刚强，可这个世道，容不得弱者的妄想。
他正胡乱想着，原本平静的念兮忽然眉头紧蹙，不安的摆头，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她应该是做了噩梦，梦里的事情让她浑身发抖。
“温念兮。”
见她没有反应，明烨又叫了一声：“温念兮。”
可念兮根本听不到，她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眼泪顺着浓密的睫毛不断涌出，她微张着唇瓣，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明烨蹙眉，见叫不醒她，只好凑近，轻轻推她的肩头，企图让她清醒，然而念兮却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袖子，低低的喊了声：“外祖母……”
她那么大力气抓着他，眼睛却仍是闭着，不断喃喃自语，因他要抽回手臂，念兮抱得愈紧，腿也跟着用力，一双残腿伸出被外，显得格外刺目。
“外祖母，别丢下我，求你了，外祖母，你带我一起去吧……”
她的声音透露出太多的可怜和无可奈何，明烨心软，慢慢坐在床边。
“舅舅……舅母……”
她一句句喊着亲人，声音小的让人嗓子眼儿窒息般的难受。
再要强的人，无论表面如何淡定，都抵不过背地里大病一场。
这一刻，明烨清晰的看到，那束光他深埋在心底的光，逐渐黯淡。
京城变天，气温很低，风又大，她往返于前院和桂园之间，每当穿过那片空旷的湖中花园，骨头缝都冒着寒气，全身冻得邦邦硬。
整日昏昏沉沉。
还要应付大人，偏他这几日总不消停，变着法子的使唤她。
她知道自己最近情况很不好，持续发热，让她浑身都没有气力，偏偏晚上又睡不着，眼底熬得血红。每日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全凭一股心劲在撑。
不想被同情。
不想被轻视。
这世上，已经再没有能让她依靠、保护她的人。那些懦弱的情感，已不是此时的她能奢求的。
唯有自救。
这几日她陆续打听了一些关于柳姨娘的事，再加上每日一个时辰的“说话”，经过多番了解，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也成功消除了柳姨娘对自己的敌意。没成想化敌为友后，柳姨娘却不愿放她走，非要拉着她细细讲园子的是非。
那会儿她强撑着身子，耳边嗡嗡直响，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只等着告辞离去。
没料到这时大人却来了。
念兮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大人是因她而来，只是明烨叫她时，不免心中一松，这柳姨娘，忒能说了。
起身后却眼前一片昏黄，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她不敢耽搁太久，试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怎么都踩不实。她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变慢了，呼吸很慢，走路很慢，就连她倒下，都是软绵绵慢吞吞。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庆幸，多亏她没有力气，若是猛的倒地，头可能就磕伤了。
心酸的是，她无依无靠，再也不会有人心疼她会不会受伤。
“温念兮！”
明烨见念兮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二话不说，他将人打横从地上抱起，往前院急去。
柳月蝶扭着身子在后面大呼小叫，“念兮姑娘怎么了？老爷，这不关我的事啊，您都看见了，方才还好好的……”
感到一股闷气直顶到胸口，他阴沉着脸，没有回头道：“跪着去。”
柳月蝶惯会看人脸色，见老爷动怒，不敢再多纠缠，明烨一路将人抱回去。路上仆从见到这一幕，纷纷行礼避让。
将人抱回前院念兮的房中躺下，他吩咐两位早就守在门口的婢女道：“请杜太医来。”
想到自己不好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房中，明烨举步要走，灵儿却拦在他身前，跪了下来。
“老爷，柳姨娘日日叫姑娘去桂园罚跪，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姑娘的膝盖溃烂的不像样，昨日差点都走不回来。”灵儿含泪磕头，“姑娘近来身子一直不好，求老爷宽恕，别再罚姑娘了。”
明烨经过方才，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既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的授意，他不再多说。
起身来到床前，看着被子下那微微隆起的一点，想到方才抱她时，那轻到没有分量的体重，明烨眉头紧蹙，她平日都不吃饭的么，怎么这么瘦。
轻轻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沿着裤管往上推，见整条小腿都肿了起来，膝盖处更如紫红的馒头一般，上面已经多处破皮，往外渗着脓水。
尽管他动作很轻，仍不免碰到伤处，念兮小脸惨白，瑟缩不止。
也不知她不知梦到什么，眉头紧锁。额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脸上，浑身不停的颤抖。
他又看了另外一条腿，毫不例外，惨不忍睹。灵儿见此情景，在他身后哭出声来，“姑娘不让奴婢告诉老爷，说这是老爷在教她何为本分。”
明烨心口一窒，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话——“别说是对主子，就是他的妾侍，你也要敬着。你已经不是大小姐，没人惯着你。”
再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念兮，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吩咐道，“再去催太医，打盆热水过来。”
灵儿应声去了。
明烨也不走了，就守在床前。看着此时憔悴容颜念兮，他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她大概十一二岁，脸圆圆的，还有些婴儿肥，不像现在，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穿着重孝，应是母丧不久，可即便一身素衣，也难掩干净出尘气质。他们在兴安伯府的花园擦肩而过，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大小姐，而他，不过是被世子随意亵玩的少年罢了。
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可却让身边的婢女将他偷偷放了，还好心给他一袋银两逃生，即使彼时的他已经有了脱身之法。
那次相遇，从此烂漫山河无色，漫天星辰无光。
那是他永远都忘不掉的一幕，她携着光走来的样子。此后，无论他再如何身处黑暗泥泞，那束光也足以让他汲取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所以当他得知兴安伯府要被抄家时，特意使计赶在杨曲面前将温念兮带走，就是希望，他心中的那束光，不会被熄灭，碾落成泥。
然而，君主不明，朝廷动荡，世事无常，她一个小小女子，终究抵不过命运，颠簸飘零。即便她已经是女子中少有的果决刚强，可这个世道，容不得弱者的妄想。
他正胡乱想着，原本平静的念兮忽然眉头紧蹙，不安的摆头，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她应该是做了噩梦，梦里的事情让她浑身发抖。
“温念兮。”
见她没有反应，明烨又叫了一声：“温念兮。”
可念兮根本听不到，她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眼泪顺着浓密的睫毛不断涌出，她微张着唇瓣，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明烨蹙眉，见叫不醒她，只好凑近，轻轻推她的肩头，企图让她清醒，然而念兮却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袖子，低低的喊了声：“外祖母……”
她那么大力气抓着他，眼睛却仍是闭着，不断喃喃自语，因他要抽回手臂，念兮抱得愈紧，腿也跟着用力，一双残腿伸出被外，显得格外刺目。
“外祖母，别丢下我，求你了，外祖母，你带我一起去吧……”
她的声音透露出太多的可怜和无可奈何，明烨心软，慢慢坐在床边。
“舅舅……舅母……”
她一句句喊着亲人，声音小的让人嗓子眼儿窒息般的难受。
再要强的人，无论表面如何淡定，都抵不过背地里大病一场。
这一刻，明烨清晰的看到，那束光他深埋在心底的光，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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