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青峦门有一处专为埋葬死去门人的地方,名为安魂冢。在此安葬的大多是对青峦作出重大贡献的同门。为此,门中还专门立了一座名叫义忠堂的祠堂,能够安葬在安魂冢的门人都会在此留有牌位。这么做一是褒扬那些敢为人先的门生,安抚生灵,二是激励后世,鼓励后人以他们为榜样,忠义有为,敢做敢当。

    林幕一路背着林夕来到安魂冢,正要进去,却被两个守门的门人拦住去路。

    “门主有令,此人不得葬入安魂冢。”

    林幕并未理会,拖着姐姐的身子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两个门人用剑挡住了林幕前进的步伐。

    林幕停住脚步,斜眼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门人:“请问,林夕有干过任何违青峦门的事么?”

    那个门人不敢看她,低下了头。

    林幕回过头,说道:

    “十五岁,她一人独自下山为青峦门除去叛徒莫锋。”

    “十八岁,跟随大师兄去往隐曜宗,解决了青峦门的兵器供应问题。”

    “二十岁时,副门主病重,需要一味木姜作为药引,林夕身受重伤才从药山采到了药。”

    “这次她因执行任务都快死了,你们不但不立即给姐姐疗伤,反而还想要将她推向悬崖,如今是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了么?!”

    “安魂冢为的是安抚已逝门人的生灵,这就是你们现如今安抚生灵的道理?!”

    “门主有令,我也是不得已。”门人放下剑,两手一垂,一脸无奈。

    “不用不得已,我这不是来了吗?”

    “廖师兄,你怎么来了?”这廖师兄,不是向来不管闲事的么?

    “门主下了新令,林师姐可以入葬安魂冢。”

    “这……口说无凭……我也不好……”

    说着,廖春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黑金色的令牌。

    “还不信?”

    是门主专有的令牌!!!

    两个门人急忙跪下。

    “是,弟子这就去安排灵柩。”

    冢内

    “姐姐,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林幕轻抚着墓碑的边沿,眼底愤怒流转,誓要报仇的决心无人能挡。

    “林幕,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站在林幕身后的廖春忽然出声道,“林师姐虽然安葬在了安魂冢,但是不会在忠义堂立有牌位。”

    “门主说的?”

    “嗯。”

    那正好,我也要去找那个所谓的门主好好算算帐!

    林幕跪地,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打算去找门主。

    “林幕,你冷静点。”廖春及时拉住她。

    “放开。”林幕试图挣开廖春的手,但并无所获。

    “我让你放开!”

    “冒犯了。”说着,廖春看中时机,往林幕的脖子上一挥。

    林幕瞬时晕倒,落在了廖春的怀里。

    ……

    林幕缓缓睁开眼,用手遮挡住窗外投入的光线。

    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自己怎么会在屋子里,林幕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哦,对了。

    是廖春,是他将自己打晕抱回来的。

    待适应光线后,林幕看向窗外,余光瞥到了放在桌上的木簪。

    她拿起木簪,那木簪的头部嵌有一颗珍珠,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姐姐……”

    到底是谁杀的你呢?为什么他们还要将你扔向悬崖?姐姐明明被安葬在安魂冢为什么不能留有牌位?是不是姐姐做错事了?

    林幕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的,姐姐从小到大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峦门和她。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林幕心中的一团迷雾,看不清也道不明。

    林幕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是想去找门主才被廖春拦下来的,现在也是时候去向门主讨个说法了!

    青峦大殿

    辰时三刻,是每日门中长老上殿议事的时辰。说到长老,就不得不提一下了。青峦门有六大长老,位居上者当属门主,其次是副门主,再然后是精通剑术的叶老,通晓医药的李老,负责外交的骆老,传教通史的顾老。

    这四大长老各有其特点。大长老叶明自恃剑术高明,在门中的辈分又极高,一向专横跋扈。二长老虽然叫李言,但平日里很少言语,专心于研究药理,不问世事,上殿议事于他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三长老骆良生算是这四大长老中最和善的一个了,长得也是慈眉善目,弟子们最喜与他交往。如果说三长老是门中最和善的长老,那么四长老顾笙则是反其道而行之。顾笙在四大长老中是年轻的,也是唯一的一位女长老。她不仅教学严谨,而且对谁都是一副冷面孔,但却是四大长老中最公正无私的那一个。

    这不,四大长老正为林夕的事在大殿上吵个不休。

    大长老:“林夕好歹也是我座下的嫡系大弟子,门主今日作法是何道理?”

    二长老摇摇头,暗自惋惜:“唉,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三长老:“大长老,稍安勿躁,门主这样做自有他的难处。”

    四长老:“此事还需调查一番,现在争论无任何意义。”

    听到四位长老的讲话,坐在堂上正中央的门主终于发言:“我明白各位的意思。林夕确实是我派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这件事关系到门派的存亡。”

    三长老:“莫非……还与其他门派有关。”

    坐在门主身侧的副门主突然开口道:“各位心里明白就好,若有他人问起,就说林夕因执行任务身负重伤不治身亡。”

    一弟子突然进入大殿,作礼道:“禀告门主,副门主,殿外林幕求见。”

    长老们面面相觑,门主,副门主也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刚刚跟各位说的,可清楚了?”副门主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可里面的威严不言而喻。

    副门主用眼神一一扫过四位长老,最后定格在了迟迟未点头的大长老中。

    林夕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这口气自然是难咽的,可毕竟门派是大,弟子是小。

    唉!

    大长老终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副门主收回目光,对弟子说道:“叫她进来吧。”

    林幕走进大殿,目光直视坐在宝座上的门主,就是他下的令不让姐姐安葬安魂冢的。

    “门主很清楚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林幕拋出一句话,然而门主并未言语,只剩下空气里各自的呼吸声。

    “回去吧。”门主忽然开口道。

    什么?!让我回去!这声“回去”像一记软拳砸在林幕的胸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横竖都不是个滋味。

    “我连我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说法么?!”林幕叫道,脸上的怒气分明可见。

    三长老突然上前一步,对林幕说道:“孩子,你姐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才……”

    “受了重伤?呵!”林幕不怒反笑。

    “那你们为什么不立即给她疗伤反而还要将她推入悬崖?”

    三长老:“这……”

    副门主:“来人,带林幕下去。”

    守在大殿外的弟子闻声进入,抓住林幕的手臂想要将她带下去。

    “放开。”

    “放开。”林幕越是挣扎,那两弟子就束得越紧,直到最后,林幕貌似快要被他们拖着出大殿门了。

    林幕突然大喊道:“像你这样的门派,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迟早有一天被灭了门!”

    听到这话,副门主的瞳孔骤然缩紧,在侧的门主更是咳个不停。四大长老则惊讶于这林幕的胆气,竟敢当着门主副门主的面说这种话。

    副门主指着林幕说道:“罚她禁闭七日,不得给予饭食。”

    “是。”

    ……

    这是……第几日了?林幕从昏睡中醒来,门窗都被锁上了,屋子里昏暗一片。

    她睁着眼睛,凝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姐姐坐过的椅子,端过菜的桌子,柜子里姐姐看过的书,还有……林幕摸了摸身侧的枕头,小时候做噩梦时姐姐哄她睡觉枕过的枕头……

    林幕转过身来,看着屋顶的房梁,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流入耳侧。

    林幕起身,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拉了拉门:“外面有人吗?”

    “有人吗?”

    “放我出去。”

    锁链和门被拉的咔咔作响,可仍不见有人回应。

    林幕瘫坐在地上,背倚着门,喃喃道:“放我出去啊……”

    恍惚中,林幕好像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这林幕啊,没了姐姐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柳师姐,林幕关在里面不会被饿死吧。

    饿死最好,饿死就能和她姐团聚了。

    柳妍看着身旁边的小师妹,抱臂挑眉:“怎么,你还同情她?”

    小师妹立刻摇头道:“怎么会呢,她这个人,最令人讨厌了!”

    ……

    呵。

    她这个人,最令人讨厌了。

    林幕苦笑。

    要是按照平常,她早就把她们揍一顿,然后满不在乎地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她会觉得很难过呢?

    林幕抬起头,又看着周遭昏暗的一切,绝望地闭上眼,要是如此就能和姐姐团聚就好了。

    可是老天好像并不想让她饿死,因为每天都有人偷偷地给她送饭。

    林幕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他每次送饭都是将饭盒从屋顶吊下来,从没主动露过真面目。

    想到这,林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戌时,一个小矮人在林幕的屋后晃荡来晃荡去,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子,他确定四周没人后,就爬上屋子的顶梁柱。

    我爬,

    我爬,

    我爬爬爬,

    小东西一只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攀住柱子,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用力往上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屋顶。

    他像前几日那样先揭开屋顶的几片瓦,再用绳子把饭盒吊下去。

    可就在饭盒就要着地之际,林幕听到了动静,醒了。

    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好心的田螺“姑娘”。

    林幕待饭盒着地之后,迅速拉住绳子,用力往下拉。

    同样在将绳子往上拉的小矮子自然不知道状况,他鼓着两个腮帮子,憋着一口气,用了吃奶的力气将绳子往上拉。

    这绳子咋变得这么重了?小矮子想一看究竟,但想到姐姐说的不能暴露身份,就把头缩了回来。

    待在下面的林幕看到这绳子正在被用力地往上拉,心里叫好,她勾唇一笑,一把松开了被紧握在手的绳子。

    “唉哟!”小矮子摔的四脚朝天,吃痛地摸了摸摔疼的屁股。

    我的屁股,

    好疼啊!

    “你是谁?”林幕出声问道。

    “我不能说。”小矮子立马用手捂住嘴巴,糟糕,姐姐说了让我不要同她讲话的。

    还是赶紧溜了溜了。

    “你每天给我送饭莫不是在饭菜里下毒想要将我毒死吧。”

    刚准备开溜的小矮子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我和姐姐都是好人!”

    “姐姐?”

    “你还有姐姐?”

    完了,完了,暴露身份了,姐姐又该骂我了。

    这人还有个姐姐,莫不是……

    “喂,”

    “救我出去。”

    “姐姐说了我不能救你出去。”

    林幕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能不能有点主见,怎么什么都听你姐的。”

    小矮子坐在屋顶上摸着手指头,他耷拉着脑袋,颇有些懊恼。

    他突然眼前一亮:“我有办法可以救你了!”

    “什么办法?”

    “只要你生病了,我姐姐就能救你出去了。”

    生病……这能算是办法么?

    林幕抚了抚额。

    “装病不行吗?”

    小矮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行,我姐姐很厉害的,一眼就能看出你是真病还是假病。”

    ……

    林幕再次无语,不是你姐叫你送饭来的么?

    小矮子颇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生病了让我姐来救你。”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生病呢?

    哦,对了!

    不吃饭就能生病了吧。

    想着,小矮子立马用绳子头端的勾子把饭盒勾住,再将绳子往上拉。

    坐在一旁仍为小矮子的智商感到汗颜的林幕此刻缓过神来,看着缓缓上升的饭盒:“喂,”

    “喂,”

    “你干嘛?”

    小矮子高兴地回道:“如果不给你饭吃,你就能快点生病了,你快点生病姐姐就能救你出去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

    “喂,”

    “你给我回来!”

    此刻小矮子正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了。

    林幕一巴掌拍在脸上,我真真的是醉了……

    “你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这才下山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阿姐,我是不是很聪明?”小矮子闪着亮亮的眼睛,嘚瑟得肥肉肉的屁股扭来扭去。脸上明摆着写着两个字:“求夸”。

    “聪明个鬼!”钟慧敏一记飞掌过去,拍在小矮子的脑门上。

    “阿姐,你怎么打我?”小矮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怜兮兮地摸着脑袋,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看样子他都快要哭了。

    慧敏才不吃小矮子这一套,问道:“你几日没给她送饭了?”

    小矮子扳着肉乎乎的小指头,一、二、三……

    小矮子竖着指头说:“有三日。”

    “你三日没给她送饭送水。”

    “对呀,”小矮子破涕为笑,“她应该生病了,姐姐可以去救她了。”

    “你还说,”慧敏差点又一记飞掌过去。

    小矮子立马护住头,怯怯地看着她。

    钟慧敏哭笑不得,手上的飞掌化为简单而不失温馨的摸摸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弟弟。”

    “阿姐,你去哪?”小矮子见慧敏出门问道。

    “按你说的,去救她啊。”

    小矮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嗯。”

    ……

    姐,姐,你别走,别走。

    等等我,

    别走……

    睡梦中林幕想抓住姐姐的手,所有的人都在说姐姐死了,留下她走了。

    她一次又一次想要拉住姐姐的手,可当她每次触碰她的时候,她的手总是穿过姐姐的身体,只剩下梦中的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姐姐哀嚎。

    姐姐……

    林幕缓缓地张开眼睛,一张面目清秀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林幕抬起手:“你是姐姐吗……”

    “你醒了。”

    “来,先把药喝了。”

    林幕缓了缓,神志也逐渐清晰起来,她不是姐姐。她又看了看四周,这也不是在她和姐姐的屋子里。

    慧敏放下药碗,对林幕温和一笑,又把呆在一旁的小矮子拉过来:“我是他姐姐,他叫阿诚。”

    “我知道。”林幕自然知道医术高超的慧敏师姐,也听说过她有个弟弟。

    她看了看放在旁边的药汤,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慧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姐姐于我有恩,如今她走了,我救她妹妹也是理所应当。”

    “那你就不怕受牵连。”林幕直视钟慧敏,仿佛要看透人心一般。

    钟慧敏不躲,也看着她,半晌垂下眼眸说道:“自然怕。”

    林幕在大殿上说了什么她是知道一些的,说出这等惊人之语,门人为不受牵连,当然是唯恐避之不及。

    可林幕的姐姐毕竟有恩于她。

    更何况她是医师。

    “你姐姐曾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再者我是医师,救死扶伤也是我的责任。”

    “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事。”

    “阿诚,好好守着小师姐,让她把药喝了,知道吗?”

    “知道了。”

    说完,钟慧敏就起身离开了。

    “小师姐,快把药喝了。”小矮子小手端着药碗放在林幕面前。

    林幕看了看碗里的汤药,又看了看小矮子,接过药碗一声不吭地吞了下去。

    “这是第几日了?”

    “?”小矮子呆呆地看着她。

    “我被关第几日了?”

    “哦,今天是第七日了”

    我睡了这么久?!

    林幕又问道:“你们怎么救我出来的?”

    说到这,小矮子得意不已:“是我姐知道你病了,然后得到门主的允许救你出来的。”

    “怎么样,我聪明吧!”

    林幕一记飞掌过去:“你聪明个鬼。”

    自己那几天都快饿死了。

    “怎么你们都打我?”小矮子护着头,一脸的不理解和可怜相。

    林幕从床上起身穿鞋,说道:“我要出去走走。”

    小矮子听到这立即张开两只小短手挡在林幕面前,摇了摇头道:“不准,阿姐让我守着你,不让你出去!”

    “就你个小不点,还想拦我,等你长个再说吧。”

    说完,林幕向门外走去。

    小矮子见拦不住,就趴在地上抱住林幕的小腿死活不肯动。

    林幕这回是想走都走不了:“你还赖上了?!”

    林幕弯着身子去扒开小矮子的手,可是刚扒完这小矮子就紧抱着不放。

    “你没完没了了还?”

    林幕又单手想要抱起小矮子,可惜没抱动。

    “哟呵!”

    “你还挺重。”

    “我还就不信了!”

    林幕这次改单手换了双手,在两人一番斗智斗勇下,林幕胜出,抱起了小矮子,任凭他的两只小肉手在空中挥舞。

    林幕打开门,来到门外。

    她放下小矮子,恐吓道:“别跟着我,小心我揍你。”

    林幕呼吸着这户外难得的新鲜空气,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小矮子则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

    听说了吗?林幕快被扫地出门了。

    是吗?!

    可不是吗?就仗着她在大殿上说的那些话,早就应该被赶出去了。

    也是,以前仗着有她姐在,答都不答理咱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她姐要是还在世,就是下任掌门的候选人了。

    神气什么,她姐现在不是死了么,再说了,又不是亲生的,还不是人家看她可怜捡回来的!

    你小点声音,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但凡是青峦门的,有哪几个对她有好印象,咱好歹也是堂堂青峦门习剑的男弟子。

    那丫头呢,本事没有,凭什么骑在咱们头上。

    林幕躲在树后听着那两人的闲言碎语,拳头紧握,眼底一片通红。

    我的一切,都只是靠姐姐得来的么?

    站在不远处的小矮子摸着手指头,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用手揩着眼角的泪水:“都叫你不要出来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