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

    父子二人穿过用秘法打开的瘴气林,走过一段山路,来到山脚下一早候着的马车旁边。

    “穆家女怎么样?”廖敏盛忽然问道。

    “挺好的。”

    “那就好。”廖敏盛点点头,放了心。

    “你就那么想我入赘啊?”

    “你……都知道了?”

    “穆娘都告诉我了。”

    “灵木堂气势正盛,对你……对和律庄……都没坏处。”虽然让自己的独子入赘确实难以启齿,但这是廖敏盛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廖春看着老爷子的神情,宽慰他道:“我们和律庄也不差啊,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只是不比以前罢了。

    “大不了我以后帮你分担一些就是了。”

    廖敏盛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廖春虽然不是那么情愿,但还是点点头:“嗯。”

    “我就你一个儿子,让你入赘也是迫不得已。”

    “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车吧。”

    林幕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就彻底洗去了在青峦娇惯桀骜的心性,虽然闲着的时候看着还是有几分闲散就是了。在稽夜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她上山砍柴,回家劈柴,去间小溪挑水,没事研究菜谱,房屋漏雨就上房补漏。而稽夜出门就是三件事,吃饭,洗簌,方便。吃饭的时候就随意点评几句,还行,有待进步,加油,嗯……还能下口。

    林幕也渐渐的从对稽夜的牙痒痒到习以为常。

    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只是与以往不同的事,这天下了一天的雨。

    这样阴雨连绵的日子,嵇夜却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好徒弟。”

    林幕坐在厅堂正听着雨声催眠呢,一声好徒弟让她眉头一皱。

    她抬起眼皮,只看了向他走来的嵇夜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陪为师下几盘棋吧。”

    “不会。”

    “师父教你就会了。”

    “不想学。”

    这嵇夜,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这时出来扰了她的清静。

    嵇夜也不恼,抱臂打量起自己的徒弟来。

    林幕背倚着一把交椅,双腿放在另一把交椅上,抱臂养神,可以说毫无一点徒弟在师父面前应有的体态。

    嵇夜看着她这副模样,似笑非笑,幽幽地说了一句:“晚上为师做红烧肉。”

    林幕听到睁眼,无声地看着他,似在询问别是骗她的。

    嵇夜心领神会,说道:“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那行吧。”林幕放下腿,跟着嵇夜来到了大厅后面的会客厅。

    会客厅有一塌,上面正中摆放着一四方小桌。透过圆形的窗户,竹叶在风雨中细细摇摆。

    林幕把上次嵇夜从路边淘来的棋盘摆好,师徒俩对座窗前。

    林幕抢先在棋盘上落子。

    嵇夜一怔:“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会了?”

    嵇夜一声轻笑,接着在棋盘下落子,不打算跟她计较。

    林幕下到一半的时候,总是频频抬眼看向嵇夜,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师父那次去青峦开武盟大会是为了什么呀?”

    这个问题林幕其实一直想问了,只是找不到时机。

    嵇夜下棋的手倏地一滞。他抬头看向林幕,时隔这么久,她还记得。

    “师父?”

    嵇夜回过神,在棋盘上落子:“这不该你知道。”

    “你告诉我吧,是不是和我姐有关,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该你了。”

    林幕这才低头,相比之前的慎重,林幕这次的落子随意轻率,她急着知道武林大会发生了什么,不等林幕再问,嵇夜先开口说道

    “青峦还有什么你很重要的人么?”

    林幕一愣:“师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问问。”

    “有慧敏师姐,还有阿诚。”

    “他们救了我,是除姐姐之外的亲人。”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武盟大会发生了什么?”

    嵇夜抬头看她,看来转移话题失败了,又低头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等你赢我一百盘棋的时候。”

    “一百盘棋?”

    嵇夜“嗯”了一声。

    那得下到什么时候。

    “做不到就算了。”

    “我又没说做不到,不就一百盘棋吗?”

    嵇夜嘴角一弯:“那就好好下。”

    林幕这才收了心思,认真地下了棋来。

    半柱香过去了,林幕还没落子,棋盘上的棋子已布满了一大半,林幕起初不觉,醒时已晚,嵇夜的棋像是步步引她入局,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步步暗藏杀招,让她想落子都无落子之处。

    嵇夜等得有些乏了,看了眼窗外,落雨的声音小了些,一根根竹子斜斜地立着。紧接着,空气中传来细碎的啮齿声,嵇夜回头一看,林幕正咬着手指头,皱眉看着棋局。

    嵇夜下意识地想说“输一盘也没关系这种话”,但还是忍住没说。

    他又坐着等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打架了。

    “我睡会儿,你下好了叫我。”

    只见嵇夜挪了挪身子,背倚在窗边睡着了,只剩下对坐棋盘前的林幕。

    林幕的眼睛由亮到暗,细小的啮齿声一声声地响,时间看似无声无息,却有声有息,就比如在天彻底暗下来之前,林幕明白了无论她走哪步都是死。

    她懊恼又气愤,双手在棋盘上胡抓一把,把摆放的棋子彻底弄乱了。

    “咕咕——”林幕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她看了眼角落里熟睡的嵇夜,他答应她晚上做红烧肉。

    林幕绕过桌子爬到嵇夜面前,摇了摇他的手臂:“师父,师父。”

    “嗯……”嵇夜并未睁眼,从鼻腔里“嗯”出一声。

    他甚至别过脸,想换个姿势再睡。

    “师父。”林幕声调提高了一些。

    “棋下完了?”

    林幕没接他的话,而是说了一句:“我饿了。”

    “饿了去做饭。”

    “你说了你晚上做红烧肉。”

    “我说了吗?”

    “说了。”

    嵇夜这才悠悠转醒,他倚着墙坐好抚额醒了醒神,下塌时看到桌上乱的棋盘,一旁的林幕心虚地解释道:“刚才有只猫闯进来把棋盘弄乱了。”

    嵇夜起身站定,不打算拆穿她:“还傻坐着干嘛,不想吃肉了?”

    林幕听到一骨碌爬起来,跟在嵇夜后面去了厨房。

    与第一次看稽夜做红烧肉不同的是,林幕这次还带着偷师的目的。她往炉灶里添柴的同时,不时地起身看稽夜是如何做红烧肉的。稽夜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只见他挽起衣袖,眉目舒展闲适,在切菜和炒菜之间游刃有余。硕长的身姿被一缕轻烟包裹,就着昏暗的烛光朦胧不清,又依稀可见。

    林幕看得仔细,脑中还不断回忆着自己做红烧肉与稽夜做的差别,以至于稽夜已经烧好装盘时,林幕还在苦思冥想。

    “想什么呢?”稽夜给了她一脑瓜子。

    林幕吃痛一醒,看向稽夜。稽夜把筷子递给她:“尝尝。”

    在美食面前,林幕当即接过筷子,往盘里夹起一块肉,大快朵颐。

    肉香萦绕齿间,林幕不禁享受地闭起了眼。

    她对着稽夜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香。”

    稽夜微笑,心想她的毒症今日是不会发作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幕吃完第一块就夹起第二块,正要将肉往嘴里送时,执筷的手一颤,肉掉在了地上。林幕看着掉在地上的肉,眼里划过一丝惊异,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手忽然就使不上力气,连同筷子一同掉落在地。

    “哒—哒—”筷子掉落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同就要倒下的还有林幕。

    林幕揪着心口,脸色煞白,后退两步,稽夜及时接住了她。

    “唔……”林幕眉头深皱,嘴微微张开,似喘不上气。

    “林幕,林幕。”

    稽夜急促地唤她,眉头紧锁,到底还时发作了。

    林幕痛苦地闭上双眼,纠着心口的手骨节凸起,她用仅剩的力气含糊不清地道:“师父,我,我心口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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