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2

    等我睁开双眼时,阳光从玻璃里照进来。暖黄色的光芒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向窗口走了几步,当我瞥到窗外的白色时,又急匆匆地退了回来。

    易韵还在睡觉,我觉得口渴。正当我想出去找些饮用水时,透过玻璃看见白医生从楼梯转角处走来。

    他低着头,打开了门,“今天你们和我一起去白塔。”

    易韵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她质疑地问:“为什么?”

    “有人要借用实验楼。我不能把你们留在楼里。”他说完话便回过头出了门,几秒后拿过来了两件和他身上穿着的相差无几的白色外套。“穿上,装作我的助手。”

    我接过白外套,递给易韵一件。在我们穿外套的空荡,白医生再次离开。等他第三次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塑料的白色托盘,托盘上装着一瓶水和两块面包。他把托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吃完叫我。”

    总觉得他今日的神色很凝重。我喝了口水,然后拿起面包。明晃晃地带我们这两个冷山“逃犯”进入白塔怎样看都不像是最优解。我下意识去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把现实逼到这个地步。

    我们很快吃完了饼干。然后站在楼梯口呼喊白医生。他戴上了金红色的挂牌,快速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不要说话,”我们离开实验楼,他关上大门。“任何人问你们是谁,或者其他任何话,都不要回应。等着我做回复。”

    易韵点了点头,我们紧紧跟在白医生身后。此时此刻,我抬起了头,白塔的巨大建筑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昨天晚上因为地势原因,没能真正地看清楚它。这座有一整座山一样大的建筑仿佛一块庞大的白色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本能地想往后退。它利落的几何线条轮廓显示出一种极简与冷酷,纯白均匀不带一丝杂色的外墙反射出蜂鸣声一般晃眼的亮光。我扭头看见易韵神情紧绷。我猜她大概与我有一样的感觉。在这死寂的气氛下,我察觉到我们三个中,没有一个人希望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可是现实仍然发生了。

    离白塔越近,我越不敢抬头看它。在某一刻之后,我能感觉到我已经走进了这个建筑的阴影里。把这片阴影走完花费了我们至少十几分钟。然后,白医生停下了脚步。

    感受到眼前变亮了,是建筑的反光。我不想抬头,最终却还是抬起了头。

    白色,高耸的白色围墙。唯有人站在其前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的宏大。我的脑袋几乎仰得与地面垂直才能看见围墙的顶端。我站在这,仿佛凡人面对一座遥不可及的神殿。

    阳光过于刺眼,我停止仰望的姿势,低下头。

    “不要四下张望。”白医生冷静地说。然后,巨大的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了。围墙内,一整圈守卫站成一排,每个人都拿着厚重的枪支,穿着防弹服,姿态整齐划一,目不斜视。

    白医生走在前面,我和易韵微微低头,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后。我的视线之内只能看见白得反光的地板,但却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无数道目光死死地黏在我身上。空气安静得不同寻常,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马上就到了另一扇门,这扇门是一个高层大圆柱形建筑的入口之一。我微微向左望去。左侧是一个更为巨大的异形建筑。而我们面前的这个圆柱建筑则位于整个白塔内的右侧。它的外墙几乎全是玻璃,反射出极度刺眼的阳光。

    玻璃门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守卫。白医生从衣服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块牌子,对着玻璃门一侧的一个机器扫了一下。滴——的一声响声后,温和的电子女音传来——“药剂研究院,甲级药剂师——白。请进。”

    紧闭的门缓缓打开。左右的两个守卫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继续平视前方。白医生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踏进门中,我看到汗珠从他的后颈流下来。

    我和易韵紧随其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全玻璃的环形走廊。走廊的中央是另一座建筑,和走廊之间独立分开,但有四处相连。这四处各分散在整个环的九十度处。其实这仅仅是我的猜测,因为我视野可见只有三个通道。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第四个通道正好处于我们面前这个通道的另一面。

    但白医生并没有走向这个通道。走廊里有些人走来走去。大部分都穿着和他并无二致的白大褂,少数人穿着白色军装,但在细节处有些不同。剩下一些保安来回走动。还有一个人身着便服,手里抱着资料,身后跟着四个保安,看起来像是个领导。

    白医生每一步都走得一如既往的稳重。我却感觉到他的步伐越来越大。当他在一扇白色的小门前定住时,我才发现我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这是第五个连接向中央建筑的通道。和其他几个通道相比,它明显更窄,更矮。它的右侧没有电子扫描装置。与之相反,门上有一颗钥匙孔。

    “其他门都要人脸识别。只有这个门不用。它是作为电力断连后的应急门,只能用特定金属的特制钥匙打开。”白医生解释道。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现在解释这些。我们等待着他掏出钥匙,可是他却看向我,一言不发。

    渐渐地,一种刺入骨髓的寒意从我的脚底一寸一寸侵袭上来。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回心脏。大脑在这刺眼的阳光下被缓慢冻结,心脏被灌了铅一样跳动得费力而拖沓,这感觉好像口鼻被人捂住,快要失去呼吸。

    我极其缓慢地挪动着手,感到我的手摩擦到口袋内衬光滑的面料。然后,指尖一阵冰冷。这阵冰冷的触感打颤般的像闪电一样穿过我的全身。

    我从口袋中掏出古铜色的钥匙。白医生向我伸出手的动作佐证了我的想法。

    我,易韵。气氛凝结了。降到冰点。我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时候白医生已然打开了门,把钥匙归还到了我的手中。我凝视着钥匙上一笔一划刻着的“Frankenstein”,只觉得全身僵硬,再也无法思考。所有的一切变成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倒退回我的脑海,那些我控制住不去想的一切在记忆中像烟花一样炸开。

    “K4……到底……是谁。”

    他闷头往前走着,毫无想要回答的意愿。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了两块正方形的物体,放在我们的手上。他把东西放下的同时,压低了声音在我们耳边说“这里有全景监控。你们现在手上握的是高辐射稀有金属。如果我们被发现,你们就以金属不稳定,不能被扫描为由上报,就说只能走无扫描的应急门。”

    他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继续闷头前行。我看见左右的球形监控反射着灯光的光芒。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内心发出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最终,在我们穿过通道,踏入中央真正的建筑时,化为一片废墟。

    我跟着眼前的白色人影木讷地走着。脚下分明是纯白的地砖,我却觉得踩在泡沫上,每一步都需要尽力去控制平衡。身边人来人往,但我都看不清,甚至看不起周围的建筑、房间,是墙还是门。冥冥中,仿佛来到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室。好像很远的地方,白医生说“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就离开了。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离去了很久。易韵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直地站着。没有镜子,我想我四肢的僵硬和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现在才看清这是一个一如既往又大又宽敞的白色房间。房间中央放着暗灰色的沙发和透明茶几。我们站的地方右侧是一个飘窗台。但深米色厚重的窗帘完完全全挡住了窗外的光芒。如果不是正好站在窗帘的正右侧,能够看见飘窗,我甚至会以为窗帘背后是一面墙。

    突然,我听到有一整块脚步声往这里靠近。易韵如梦初醒地快速眨了眨眼睛。而我冲到门口透过玻璃门想看看究竟是谁来了,以此权衡我们要不要躲起来。但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闵出枂!还有和她一起进冷山那天,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生!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如遭雷击。闵出枂在说着什么。走在她前方的还有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和一个月前在许钦凌办公室叫出我名字的红衣女人!我倒吸一口冷气,飞快地拔腿奔向易韵。脚尖点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易韵看着我冲过来,正想张口,被我一把捂住。“闵出枂!”我声音颤抖着,用极低的音调说出。她瞬间睁大了双眼。但没时间了!我快速掀开窗帘。拉着她跳上了飘窗。飘窗的宽度略窄。我们只能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碰到窗帘的同时,不从飘窗上滑下来。

    就在我把不小心踩到的窗帘踢出去的一瞬间,玻璃门的滑动声同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我和易韵艰难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同时希望飘窗外侧千万不要有人看到我们。

    我隐约听见四人坐了下来,玻璃门缓缓地关上。隔断了外界的声音,房间里变得安静了许多。我努力屏住呼吸,感到胸闷气短。手心和脚底都在发热,很快,会有冷汗渗透出来。

    “的确是这样的。”闵出枂的声音陡然响起,我本能地一颤,险些从飘窗上滑落下去。

    “我想听为什么。”是男人的声音,女人紧接着附和地笑了一下。

    “他们身上有秘密。关乎整个世界命运的秘密。他们是黑塔的希望,一旦黑塔得到了他们,我们很快就会倒台。”

    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白塔倒台也是你能说的?”

    “正是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我才归顺白塔。相反,如果我们能够先黑塔一步,杀了他们,那么,人类的未来就能够由白塔主宰。”

    “有这么重要?”女人的声音飘出讽刺的意味。“有,”闵出枂接话,“杀了他们,黑塔会失去最后的希望。万劫不复。”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但这正是关键之处。黑塔对此一无所知,”她的声音突然多了几丝笑意,“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够给黑塔任何一丝可能性。”

    “可是你……”女人的声音刚响起便戛然而止了,或许是被男人打断。空气沉默了几秒,紧接着,男人换了种语气说道:“其实今天早上,我们就已经启动了对他脑电波的探测。但一无所获。你也知道,定向脑电波探测是一种极费资源的行为。这次探测,我们只能够展开12小时。如果12小时后没有结果,我们会立即终止。”

    声音又停顿了几秒,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每当他们停顿的时候,我就害怕是我们被发现了。但很快闵出枂的声音响起,打消了我的惶恐:“如果没有结果,要么,他们已经在黑塔内部了,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这事会是一个好结果。如果12小时侦测不到的话”一个音调很高的女音响起,我猜测是闵出枂身旁那人,“他们死亡的可能性远高于投奔黑塔。”

    空气又凝滞了。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但很快又放下了,因为男人开始开口。他用沙哑的声音问:“对了,闵出枂。你说那人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我差点从飘窗上掉下去。一道晴天霹雳毫无遮挡地击中我的心脏,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冷汗飞速向我侵袭过来。因为我从未如此清楚地听见闵出枂用她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地说出了刚刚他们讨论的主人公的名字。

    “塞兰斯·勃朗特。”

    然后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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