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马威

    乾清宫内寂静无声。

    谁都看得出来,今上心情非常恶劣。

    朱厚照不是暴君,生了气,不会喊打喊杀。

    他是天子,是大明国当今金字塔尖上唯一一人。

    只需要流露出些许不满,底下自然有人替他将事办妥当。

    可这次,却不怎么管用。

    谷大用在殿外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冷汗浸透了内衫,从下巴滴落在地上的汗珠,已是汇聚成一个小小水洼。

    朱厚照知道,这是有人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明面上争不过,就使这种小花招。

    他无意识地滑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平复心中滔天怒意。

    有胆子就正面上!

    躲在暗处耍阴招,算什么正人君子!

    一个个整天都以道德君子自居,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就抛弃礼义廉耻,自夸为民除害。

    朱厚照气得想骂人,但忍住了。

    骂也好,打也罢,在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不起任何作用。

    沉着应对突发事件,才是真正的上策。

    “谷大用还在外头跪着呢?”

    天子终于发了话,让一直沉浸在静默中的随时太监苏进有些没反应过来。

    “回陛下,还跪着呢。”

    “叫他进来。”

    谷大用在苏进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入殿内,又踉跄着跪下。

    “奴才有罪!奴才失职,未能将底下人安排妥当,致使日精门失火。其罪系于奴才一身。恳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打坏了还得养伤,到时候谁替朕去办事。”

    谷大用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奴才多谢陛下开恩,陛下仁慈!”

    朱厚照语气淡淡的,“失火的原因查出来了没?死伤了几人?”

    谷大用立马跪直了。

    “都查明白了。死了一个值守太监,两个随侍太监,另有十余人,是救火时被落下的梁柱砸伤的。”

    “日精门起火,乃是两个小太监办事不力,引起值守太监不满。那贼子私下用刑,取炉中炭烫人发肤。”

    “那小太监挨不住疼,掀了炉子。炭火洒了一地,火星子烧着了帷幔,这才酿成大灾。”

    “火势凶猛,一下就起来了。当时三人都没能逃出来。”

    朱厚照掀起眼皮子。

    “照你这么说,此事乃是宫内私刑所致?”

    谷大用一个灵醒,小心翼翼地问:“请陛下示意。”

    朱厚照不再言语,但谷大用却明白过来了。

    他磕了个头。

    “奴才这就去办。”

    朱厚照点点头,“王弟考较之事,你安排地很妥当,朕很满意。今日这打,暂且记下。且观后效。”

    “你着人去查查,宫内还有多少这般动私刑的。有一个算一个,悉数给朕拿了,送厂狱去。”

    “往后再有人敢犯,都如此处理!”

    谷大用口称天子英明,心却忍不住打颤。

    皇帝没发怒,就是动真格的意思。

    可他谷大用屁股也不干净!

    莫非还要自己把自己给拿下?

    谷大用咽了咽口水,不敢问,麻溜儿地滚下去办事。

    宫中一时风声鹤唳,一群戴尖帽、着褐衣、系小绦、踏白皮靴的番子在宫内行动起来。

    各宫都有被拉出来的人,人多地厂狱都快塞不下。

    躺在床上的张太后,这回是真的要被气出病来。

    她哆嗦着指着前来拿人的张锐,厉声责问:“昔年私通叛贼、致使天下大乱之人,也可往我仁寿宫拿人?!”

    张锐弯着腰,目光视地,垂手而立,端的是一副恭敬到了极致的样子。

    “奴才得今上之恩典,饶了奴才此前大罪。奴才深铭肺腑。今日之事,乃今上亲下旨,奴才不敢不从。”

    张太后直接气笑,一连叫了三声好。

    “拿着鸡毛当令箭,如今就是个太监都能爬我头顶上了!”

    一侧捧着药碗侍疾的夏皇后垂眸不语。

    别说仁寿宫了,昨日她的坤宁宫也被拉出去了好些人。

    对于这次的宫闱大祸,夏皇后是打心底支持的。

    她是厚道人,素日不曾有打骂宫人之举,对这些苦劳之人多有善举。

    可谁知,就在她眼皮底下,敢有人仗着身份,动用私刑。

    夏皇后当时都气得不行,晚膳都没吃几口。

    可纵然心里再怎么支持,到了张太后跟前,她也不敢流露出半点自己的意思。

    张太后余光瞥见不吱声的夏皇后,挥手打翻药碗。

    褐色的苦腻药汁泼了夏皇后一身。

    “堂堂一国之后,不思为国分忧。任由夫君听信小人谗言。你父亲教出来的好女儿!”

    夏皇后咬着后槽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父亲已经亡故六年了。

    诞育皇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陛下不听自己的劝,可也没见他听母亲的劝啊!

    这些与自己父亲何干?

    父亲他何错之有?

    指女骂父,侮辱亡人……太后才是真正的好教养!

    张家才是教的好女儿!

    夏皇后推开上前要服侍她更衣的宫女,提起裙裾,就势跪下。

    她的身板挺得笔笔直,一身的倔强落在张太后眼中,显得更是刺眼。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

    张锐对眼前这一幕毫不在乎,心里一点波澜都没起。

    他和谷大用一样,都是戴罪之身。

    要是这次的差办不好,那就是数罪并罚。

    陛下可是发了话,不仅要罚自身,以前给家里人的赏赐一并收回,过去犯下的罪,也要重新一一审理。

    张锐不敢不从,全家荣辱系于他一身。

    被皇帝支使地心甘情愿,巴不得再多累几分。

    拿人,对善于钓鱼执法的东厂太监张锐来说,是老把戏了。

    一点难度都没有。

    只要皇帝想,别说是证据确凿,就是没有证据,他张锐也能让他乖乖认罪,自己走着进厂狱大门。

    张太后的一通发作,已经让赶着拿人的张锐不耐烦了。

    后面还有一溜儿的人要抓呢,要是去晚了,还得捏造证据,挺麻烦的。

    “若太后无旁的事,奴才就先拿人了。”

    张锐躬身行礼,语气不咸不淡。

    张太后尖叫:“我看你敢拿谁!”

    张锐起身,轻轻一挥手。

    着装统一的番子们,瞬间冲入仁寿宫各殿。

    张太后咬牙,重重拍着床板。

    这是把她的脸砸地上让人踩!

    逆子,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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