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母子情深

    一个素不相识的外男,突然闯入满是女眷的后院。

    这放在明朝是很炸裂的事。

    礼教大防。

    纵使朱厚熜舞勺之年,尚未及冠,也够被人诟病的。

    朱厚熜可管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紧。

    耳边掠过女子们的惊呼声、呐喊声、喊打声,还有膀大腰粗的粗使婆子的阻拦。

    在陆炳的协助下,朱厚熜成功躲过那些身形远比自己大几倍的女性。

    被夹在腋下的豆丁不停拍打着朱厚熜的胳膊。

    “不对!往左边走!”

    “错了错了!往右边走!”

    朱厚熜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豆丁给拍肿了。

    年纪不大,力气不小。

    待冲入院门,就看见大敞着的房门露出一双脚来。

    两只绣花鞋还掉了一只,被踢飞到了院中。

    豆丁挣扎着要下来,嘴里不停叫着“母亲、母亲”!

    朱厚熜拗不过他,顺势将他放下。

    小豆丁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地朝屋里跑。

    “儿带人来救母亲了!母亲!”

    朱厚熜一个箭步上前。

    只见张夏氏头靠在桌腿上,面如白纸,双目紧闭,身上伤痕累累。

    岔开的双腿间,是染着血色的马面裙,和尚未干涸的鲜血。

    朱厚熜未经人事,只知张夏氏情况不好。

    身后另有年长者上前,低语:“夫人恐怕是小产了。”

    朱厚熜立刻下令,“速寻大夫前来诊治,将夫人与公子送往庆阳伯府。”

    得了消息赶来的张宗说,远远见着闯进府中的锦衣卫聚集在自己夫人院中,当下知道不好。

    他转身想逃往府外暂且一避,被守在院外的陆炳拿下。

    “世子!拿下一位寿宁侯府公子!”

    朱厚熜沉声:“干得好!文孚当记一大功!”

    男女有别,锦衣卫可以拿人,却不可触碰张夏氏。

    气若游丝的张夏氏,被锦衣卫叫来的粗使婆子合力抱上床。

    小豆丁含着泪,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朱厚熜蹲下来,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豆丁挺起胸膛,用袖子抹泪。

    “母亲说,我乃国戚,不可为姨丈、姨母添麻烦,要做个知礼守礼的男子汉!”

    “可阿爹从来不听母亲规劝……”

    小豆丁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朱厚熜从未在一个孩子脸上,见过这样狰狞的表情。

    “阿爹的贱妾整日在阿爹跟前数落母亲,她所生的兄姐跋扈,竟要我向他们行礼。家生子,他们也配!”

    豆丁的絮叨,让朱厚熜大致了解了张夏氏和豆丁平时在寿宁侯府的遭遇。

    朱厚熜想了想,又问:“今日你母亲为何会受伤?你脸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豆丁的眼泪都涌了出来。

    他强忍着悲愤,说出今日发生之事。

    “贱妾之子,欲夺姨母赠我的宝刀。我不给,他就将我打翻在地。母亲去寻那贱妾理论,被阿爹知晓,来了母亲院中,与母亲起争执。”

    越说,豆丁越觉得委屈。

    “阿爹说我不悌,要打我。母亲拦在我前头,叫阿爹推倒在地。”

    豆丁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朱厚熜,问出折磨自己内心的问题。

    “是不是我……害了母亲?若我将姨母给我的宝刀,给了庶兄,阿爹就不会打母亲了,对不对?母亲也不会受伤了,是不是?”

    “母亲伤的很重,对不对?她……她会不会死?”

    不再压抑情绪的豆丁,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嚎啕大哭,哭尽心中一直以来的委屈。

    朱厚熜将他搂进怀里。

    “不,你没有错。皇后所赠,非庶子可以拿取的。你阿爹斥责你,是他不分嫡庶,不敬天家。你阿爹因妾和庶子打你母,更是以妾为妻,不分主奴。”

    “你没有错。错的是你阿爹,还有你的庶兄。”

    “你没有错。”

    豆丁得到了无比的安慰。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反抗庶兄是对的。

    即便是去外祖家,二舅舅他们也会告诉自己,要在寿宁侯府乖乖的,要听话,不可忤逆祖父和父亲,对待受宠的庶生兄姐,要礼遇。

    如果自己受罚,那错的一定是自己。

    可豆丁却觉得,这和先生教导自己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听谁的。

    舅舅他们是自己亲人,一定不会害自己。

    可他们又让自己听先生的话。

    现在豆丁知道了,自己没错,自己一直以来的反抗没有错。

    豆丁小心翼翼地抬头,盯着朱厚熜,希望他给自己一个保证。

    “我一直都是对的,也一直很听话……所以母亲不会因为我不孝、不悌,而离开我的,对吗?”

    朱厚熜也摸不准张夏氏这次能不能死里逃生。

    但他做不到对一个孩子说出残忍的真相。

    “你母亲一定以你为荣,怎会舍得离开你。”

    朱厚熜想起自己离开安陆时,泪眼朦胧的母亲。

    他知道,彼时母亲一定诸多不舍,只是天命难违。

    而朱厚熜再如何思念母亲,也做不到向皇兄开口,让他下旨,将母亲与弟妹接来京师。

    自己比眼前的豆丁年长许多,尚思念母亲,若这孩子这般年纪就丧母,往后又该如何独活?

    寿宁侯府这次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庆阳伯府也会因张夏氏之死,而迁怒于他。

    “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朱厚熜安慰着豆丁,也是在安慰自己。

    大夫很快就来了,替张夏氏匆匆诊治后,就开了方子。

    张夏氏紧咬牙关,煎好的药灌不进去,最后还是在粗使婆子的几番努力下,才强灌下几口。

    长出一口气的朱厚熜向大夫确认张夏氏并无大碍后,就着人把豆丁和昏迷的张夏氏送往庆阳伯府。

    豆丁被抱上马车前,向朱厚熜弯腰拱手,行以大礼。

    “多谢您今日相救,他日我定会报答您今日的大恩大德。”

    豆丁认真又坚毅。

    “您救了我的母亲,还有我,姨丈、姨母一定会赏赐您。可这不是我给予您的,不能算是我的报答。”

    “庆阳伯是我二舅舅,庆阳伯府上下也会送东西给您。但那也不是我给予您的。”

    “我会用自己的本事,来报答您的。我虽年幼,却也知礼。只是如今身无长物,不能相报,请您谅解。”

    朱厚熜想笑,又不愿让豆丁觉得自己被轻视。

    他还以一礼。

    “多谢公子,愿公子日后不忘今日之恩。”

    豆丁摆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

    “您放心,我绝不会忘的。您也不是挟恩求报之人,我知道的。”

    等马车驶离一段路,朱厚熜才望着天,抿着嘴,强忍住狂笑。

    身后的陆炳已经抱着肚子,笑得满脸通红。

    锦衣卫们低着头,发出忍笑的声音。

    朱厚熜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母妃,今日熜儿救了一个人,还避免了一个孩子未来可能遭遇的不幸。

    母妃可会为熜儿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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