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尘埃落定

    两个弟弟在诏狱中认罪画押后,被斩首于市的消息传入仁寿宫。

    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张太后心力交瘁。

    她知道,这是自己儿子故意让人告诉她的。

    在第二天张太后睡醒后,宫人们就发现不对劲。

    张太后中风了。

    嘴歪了,眼睛也斜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了。

    她现在只能发出简单的气音,用可以动的那只手表达自己的意思。

    朱厚照没当天就前往仁寿宫探病。

    他忙着开棺验亲。

    夏皇后也没来侍疾。

    因为邵太贵妃也在同一时间病了,夏皇后分身无暇。

    而宫中另两位平时颇得张太后喜爱的吴德妃与沈贤妃,来倒是来了,可离得床榻三尺远。

    根本没有夏皇后侍疾时,亲力亲为的贴心。

    张太后如今的处境,自然没有得到宫人们的悉心照料。

    她沦落至此的原因,宫里多有传言。

    虽然众说纷纭,但大家得出的结论很一致:太后失爱于陛下。

    连日卧榻的张太后,因为没有人及时翻身擦洗,乃至如厕之事也无人及时关注,导致身上长了褥疮,凑近了,就是一股恶臭。

    怪不得两位嫔妃不愿靠近。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先是天子开棺验亲,验证了王女儿的确为天子生母之事。

    接着,天子于朝议上,以理据争,要求追封王女儿为皇后。

    “此举应太祖所重之孝道。”

    “朕不能侍奉生母生前于膝下,唯能于生母亡后给予追赠。”

    不过群臣最终让步的原因,是天子明确表示,不会因追封王女儿为后,而给予郑家任何封赏。

    “生母在世时,未曾因宠恃骄,求得皇考赏赐。又顾全大局,不因己而让皇考为难,保全皇考与母后皇太后的名声。”

    “就连朕亲祖父郑旺身陷囹圄,也不曾求情于皇考。可见朕之生母,乃情深义重,至仁至义的贤女子。”

    “朕为人子,岂能忤逆生母之意呢?若朕之生母乃贪财求名之人,何至于今日这般,落得草席敷面之局?”

    “朕不忍违逆生母之意,唯追封后位,以圣母皇太后尊之,不以爵位、钱财辱我母族。”

    张太后听说后,将养几日,有些好转的身体,再次恶化。

    以爵位、钱财辱母?

    这不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吗?

    等听闻天子将王女儿追封后,合葬泰陵,还将其牌位祔庙,张太后火冒三丈。

    王女儿祔庙,意味着张太后薨逝后,不可能袝祭于先祖之庙内。

    往后朱家子嗣,供奉祭祀的,全是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子,而非她这个正统皇后、太后、真正生下天子的人。

    张太后气得一下一下,不停拍打着床榻。

    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能拦住无道天子的吗?!

    孝庙,你睁开眼看一看啊!

    朱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开开眼呐!

    朱厚照处理完这些事后,才有闲情逸致,来到仁寿宫。

    因为有一个消息,他想亲自告诉张太后。

    朱厚照没像两位妃子那样,用手帕遮住鼻子。

    他还是给予了自己母亲最后的一丝体面。

    “……袝庙一事,朝中有人反对的。不过杨先生他们言之以孝,支持朕,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朱厚照看着如今蓬头垢面的张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印象中,自己的母亲一直都是光彩照人,高高在上,不曾见过她如此邋遢的一面。

    “两个舅舅的爵位,已经被朕革了。张家子弟,如何处置,倒是成了个棘手难题。”

    朱厚照在张太后“嗬嗬”的背景声音中,慢慢说出自己的话。

    “朕倒不曾看出,原来两位舅舅如此会钻营。竟然还将朕的一个表妹,许配给了衍圣公家。”

    朱厚照冷笑:“如今衍圣公上疏,向朕讨个人情,母后觉得,朕该不该应下来?”

    张太后一下,又一下地胡乱拍打着床榻,眼里的泪不停冲出来。

    “朕一直在想,到底是嫡亲舅舅,若是斩尽杀绝,到底有些残暴不仁。京师已经有学子写文抨击朕下手太重了。”

    “所以朕决定饶过张家子嗣一回。”

    朱厚照饶有兴趣地望着泪流满面,似是做着磕头之举的张太后。

    “大舅舅有个儿媳,是皇后的三妹妹,母后知道吗?就是那个被您最喜爱的侄子,张宗说打地小产的那位原配夫人。”

    “张夏氏育有一子,乃是张宗说的嫡长子。”

    “朕和皇后商议过了,为了护着张宗说之子,往后就改为夏氏。免得日后有好事之辈翻案,想要祸及舅舅后人。”

    “母后,朕这也是好意,不愿见舅舅绝了后。母后若是能说话,一定也会支持朕的,对不对?”

    朱厚照一直微弯着的腰,缓缓挺直。

    居高临下地看着愤恨之意溢于言表的张太后。

    “母后,朕已经手下留情了。没说要夺了您的尊号。”

    “您以为,以眼下的情形,朕提出来,杨先生他们不会支持吗?”

    说完,朱厚照就离开了仁寿宫。

    张太后用头砸着床板,手胡乱拍着床榻,歪斜的脸上止不住流泪。

    朱厚照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被温柔的晚风吹着,心情也没能好上一些。

    虽说他做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但依然百感交集,心绪之复杂,难以言说。

    朱厚照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自己见到了皇考,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是否会在皇考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又是否会与母后一起数落自己。

    若可以,他真的不想与母后为敌。

    对张氏做的每一个处置,朱厚照都是慎重而纠结的。

    母后的确护着两个舅舅,却也曾在皇考要打自己的时候求过情。

    也曾于冬日,素手做羹汤,为早起读书的自己加餐。

    他们母子之间,也是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候。

    朱厚照沉浸于往事当中,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停了下来。

    身后的宫人们不敢出声提醒,低头候着。

    等夏皇后闻讯赶来后,也在她的示意下,不曾提醒天子。

    朱厚照从往事中抽回了神,才发现面前浅笑的夏皇后。

    “皇后怎么来了?此处风大,你又瘦弱,怎能经得住?这起子人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也不同朕说!”

    夏皇后的笑,仿佛带有一种魔力,渐渐地抚平朱厚照此时的内心褶皱。

    “奴家想邀陛下前往坤宁宫用膳,陛下许久不曾来了。”

    朱厚照眨眨眼。

    这个用膳,它正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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