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组长暗紫的如同猪肝一般的脸,死沉沉的看回我,方才那股色眯眯的笑容自然不见了,换成一副纵欲过度样的颓态。

    “组长,住院之前Y项目不是由我负责的吗?怎么老陈……拿过去了?”我终于可以得空问出心里的不解。

    组长黢黑的眼圈动也未动,只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在里面打着转,官腔十足的说:“喔,这个嘛,项目自然有进度上的需要嘛!你是老同志了,应该懂的嘛!”

    “可Y项目我已经跟进了两年,再说下一个工程节点还在下月中旬,我住院不过十几天,根本不耽误事的啊!”我有些急躁起来,这个事真的比窦娥还冤。

    “已经是组里定完了的事,人员调整也是所有组员开会通过的,不好再改啦!”组长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活像一张烤熟的地瓜皮,手中的打火机往办公桌上有意无意的一丢。他将臃肿的身体靠在背椅上,接着又语气沉冷地说:“老沐,今年上半年室里在院所的考核情况你是知道的,倒数第三。我们组呢,在室里又是排名靠后。老同志了,你应该知道的,今年底院里那个末位淘汰制就要强制实行啦,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是项目不能等人的呦!”

    组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算是彻底封住了我的嘴。我心知肚明,他最后那几句的重点无非就是在“末位淘汰”的关键词上。年底末位淘汰的事,在单位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谁会不知道呢?他此时说出来明显就是在暗示我闭嘴,有意见无条件保留。

    其实事情的始末已经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地步了,末位淘汰制的实施,单位所有人自然都一改往日的懈怠,变的急功近利的抢事做。有事情做,才有任务分值,才能排名靠前,不至于落到末位。而我一直负责的那个项目,也自然是由于我的住院休假,落到了老陈的手里。不用推测我也清楚,以老陈的为人和行事手段,必是私下找了组长,送了礼,然后顺理成章,甚至冠冕堂皇的把本属于我的工作夺去。

    还有,就是我今年初曾妄图去争组长之位,甚至还看不懂形势,不自量力的去找了人,送了礼。时至今日,我就算被新晋组长针对至死,又能怨谁?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了,若我执意再去说什么,可能组长的下一句就是“你妈的,别逼逼了,今年组里淘汰的人选就是你”。

    “那,那我接下来做些什么?”我无奈的抬头问,有意避开组长的眼睛,低声的问。

    “不是说了嘛,跟在老陈后面做点Y项目上的事,他那边会安排你。”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组长办公室。虽然心里憋屈,不甘,但又能怎样呢?我一个外省人,穷酸书生,无人脉无裙带关系,本来在这种体制内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干活奴隶。

    虽然,我懂技术,专业过硬,在组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这又能代表什么?管什么用?最终我不过还是要跟在专业上近乎弱智的老陈后头,帮他扛下所有的难事,帮他挣下所有功劳荣誉。而我,则沦为了一个笑话。

    在走回办公室的廊道上,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近乎有些失魂落魄,突然有一种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的错觉,甚至连走廊尽头透过来的光都在虚乎飘动。我骤地停住双脚,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身旁雪白的墙壁,直到手心感受到墙壁透来的冰凉,清楚看见指尖的白色粉末,我才缓过神来。

    这当然是真实的世界,至少,对我是的。曾经无比熟悉的环境,此刻对我来说,就像是地狱般的阴冷和陌生。

    此刻,我多么不想再进去办公室,多么不想坐回工位,多么不想去面对老陈那张狡黠世故的脸。

    可我知道,那并不可能。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年底的命运,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将被淘汰的人应该就是我吧!虽然,我曾是大家公认的技术权威,虽然我曾是组长的候选人之一,但我更知道,在这种人情关系就是天的体制单位里,一切皆有可能。

    罢了,罢了。存在即是合理,怨不得人。

    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老陈像是事先就感知到了一切似的,见我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竟然主动走过来。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虚伪的托词,一番假情假意。

    但其实,我的内心里还是对他有些许感激的,至少是他主动过来了,并主动给我交待了一些工作安排。这让我免遭了对他去低三下四的尴尬。

    或许这就叫作被人捅了一刀,却又感恩于他拔出刀的同时递过来的一颗糖吧。这就是老陈这种政治人才的厉害之处,厉害到他的了了几句话,我甚至开始原谅他了,且认为他或许真的没有搞小动作,而这一切只是组长大人个人的报复。

    我也懒得去思考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着实心累的很,如果可以,我宁愿活的像隔壁那个神叨叨的大仙一样。至少,人家没有一点点精神压力,道德压力,活的悠然自得。

    将下班时,小芳发来了信息,让我开车在住所路口捎上她,她在城北的一个乡镇酿酒作坊定了白酒。

    一路上,我听着小芳兴致勃勃的说着对未来泡酒生意的展望。她说的那些东西我自然是不懂的,但她的手舞足蹈、爽声朗笑,和那份精神头,就像是一阵阵春风,将我心里的苦闷一扫而尽。

    “我要是失业了,你教我泡酒?”我半开玩笑的说。

    “切,你这端铁饭碗的,少来消遣我哈!”小芳爱答不理的白了我一眼,继续掰着手指,貌似在默算着什么。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我们这种也不是那么稳定的,说不定今年就会被开了。”

    “害怕?”小芳仍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顺口一问,继续掰着手指。

    “倒也不是,只是……”我突然沉默住了,说实在的,我真的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事。万一真的淘汰的人是我,我该怎么办呢?

    小芳终于算完了,收起手指头,看向我,撇了撇嘴说:“瞧你那熊样吧!天塌下来有武大郎顶着,怕个球啊!”说罢,她又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要失业了,姐养你,姐给你泡一罐十全大补金鞭酒……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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