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小芳……小芳……”

    “小芳她……她怎么了?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沐秋华哭到几近昏厥。

    二十九年的等待,面前的一切,录音笔中的声音,还有这凄冷的车厢。这所有的所有仿佛是一场悲绝的梦。

    “妈妈在三个月前死了,肝癌,八年前查出的病。就在她走的前三天,她执意让我把她带到这里。她看见了你在石壁上刻下的那串数字,她说那一定是你留下的。其实,你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十年前,我就听过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妈妈教给我的第一首歌是《康定情歌》。我不那么恨你了。”

    ……

    &&&&&&&&

    ——次年暮春

    这已是沐念秋第四次来到这里了,只是这一回,当他再次站在巍峨的贡嘎雪山前,遥望着雪域高原和那蜿蜒绵亘的折多山,他却深深地沉默着。寒风中,他的脸严峻而坚毅,似乎又带着几许悲情。

    他斜倚在车头,抽着烟,眼睛望向不远处那块与山体相连的石壁。今早,天没亮他就已经到了这里。

    “奶奶,为什么爷爷一定要将自己的骨灰洒在这儿?”石壁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靠着山,望着路对面正悲伤扬洒着爷爷骨灰的爸爸和妈妈,问着轮椅上的那位老妇人。

    老妇人握住少年的手,抬头望了望天,说:“因为爷爷是个好人,而这里便是天堂。”

    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回首向身后的石壁望去,只见那石壁上不知何人写下了一串奇怪的数字——26、27、28、29、30。而那个30比前面的数字要大上很多,外面还画上了一个圈。

    “小雨,你不用陪我,你也去送爷爷一程吧!”老妇人轻声地说。就在孙子离开的那一刻,她竟埋头痛哭。

    沐念秋的视线从人群移开,低下头,重又点上了一根烟。他似乎又想起了去年,那时自己也是在这个地方,随风洒去了妈妈的骨灰。

    “秋秋,四月十八日,送我一程吧!你知道我想回到哪里的。”

    沐念秋再次打开手机,翻出那条一个月前发来的短信。看了几秒后,按下了删除键。随后他又打开通讯录,将一个写作“坏老头”的人名改成了“A爸爸”,而与之紧紧挨连的是“A妈妈”。就在两个名字相接的刹那,一颗眼泪正落在手机屏上。

    收起手机,沐念秋从怀中掏出那个笔记本,那本曾被妈妈无数次的落泪翻看,绿色皮面早已褪色殆尽的笔记本。他一页页的默默翻阅着,看着上面画下的一幅幅蹩脚万分的漫画——车内的两人、篝火旁舞蹈的人群、月光下的恋人……在每一幅画里,总会有一个鸡窝头,叫作沐秋华的男人。

    沐念秋一页页的撕下那些漫画,用打火机将它们一一点燃,抛去风中。

    也许,在这一刻,在沐念秋的心底深处,那个永远解不开的结,在随着手中跳动的火苗,终于可以释解了。也许,他曾经那个光芒万丈的爸爸永远不会回来,那个他曾经怨恨于心的爸爸也永远不会再见,但此刻,他却终于能够在这万古长存的雪域高原,执起妈妈的手,永世再不分离。

    凄冷的折多山,再次飘起了雪,偌大的雪花宛如一朵朵白莲,从那无边的高远之处而来,落在人们的脸上,轻柔而美丽。它似能透过发肤,浸润肌理,融化每一颗俗世的人心。

    别了,那个等雪的人,别了,那个熬过寒冬的人!

    愿你们远离这个物语人间,在那遥远的天堂,再也没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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