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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何处可泊

    陈厌姜在小街中看了很久的书,陈清弦在一旁细细的讲解,温柔的声音伴着偶尔拂过耳旁的发丝,痒痒的,也暖暖的。

    这些年来,他每个深夜便是有姐姐才能安心几分。

    书籍很有意思,尽管有些地方莫名枯燥,但陈清弦的讲解很细致易懂。

    梦醒后,睁眼看见上官禾明的一柄短直刀放在桌上,刀刃银白,刀身乌黑。

    刀后是上官禾明湿漉漉的头发,沾着水珠,马尾散开的样子陈厌姜也不止见了一次,每次都忍不住看着。

    上官禾明察觉身后少年的目光,转过头,发丝随风而扬起,光散在上面,被挂着的水珠倒映,晶莹剔透。

    “醒了?我帮你扎头发吧,等会我们去一趟听书堂找余悲吟问问追捕逃犯的事。”上官禾明说道。

    陈厌姜点点头,乖巧的坐在那被上官禾明扎了一个同款的马尾。

    “其实…余悲吟不会让我们参与逃犯追捕的。”陈厌姜眼前是余府的外景的一颗大树,蜿蜒曲折,与别的树很不一样,大概是极为稀有的品种。

    上官禾明没说什么,只是帮他束拢长发。

    有些事,知道却没有任何办法,京城的行事风格她比谁都清楚,算无遗策,步步为局。

    他们若是棋子,那便毫无可能离开这桌棋盘。

    她倒是无所谓,因为她父亲是上官玄渺,可他呢?哪怕是宋知疑的学生,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局中的一部分?

    自己背后是整个兵枢监,最多退居幕后,做个上官家千金,可他呢?背后空无一物,一步即渊。

    “做个傻子吧,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按他们需要的去做吧。”上官禾明轻声说道。

    陈厌姜点头,他如今对任何事都不是很在乎,先找到陈泊伊,而后一切随缘。

    大不了便是死在京城,就当这荒谬无趣的一生随黄土飞散,空留半片尘埃。

    可那些对自己关心的人要活着,比如陈泊伊,比如陈清弦,比如……上官禾明。

    此生唯惧负了他人心。

    中午,他们便来到听书堂,这里说不上金碧辉煌,只算是个普通衙门一样,但悬挂的书简却极其多。

    书简后面,坐着皱眉的余悲吟,手中捧着很厚的书,手边纸墨。

    “来了?”他放下书籍揉了揉额头。

    “余堂主,我们想问问追捕逃犯之事何时开始?我们也好准备。”

    “逃犯,也算是桩大事,明日吧,今日我还需要解决一些事,人在尘中,总有无数的事,你们不是要找人吗?今日无事,去看看这座惘居城吧,酒池水桥,无云空隙,这两处也算惘居的名景了,不妨去看看。”余悲吟蘸墨继续写着。

    陈厌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上官禾明说道:“那余堂主先忙,我们先出去了。”

    余悲吟点头,陈厌姜看了眼余悲吟的眼眸。

    那双眼眸抬起看向他,眸子浅浅映射出纸上一个字。

    “呈。”

    下一刻,陈厌姜似乎感受到某种压力冲上心头像是某些东西插入其中,深入灵魂。

    他撇开眼眸,心中默念了句“无事论”的第二句。

    无事少看。

    那种刺入感瞬间荡然无存,他似是没事的往外走,却不知身后的余悲吟眼眸凝视他。

    上官禾明似乎有所察觉,看了眼陈厌姜,陈厌姜口型“无事。”

    上官禾明惊讶的睁大双眸,两人走出听书堂,到了街巷上。

    “你……刚刚使用了无事论?”上官禾明小声说道。

    “应该是的,刚刚看了眼余堂主的眼睛,感觉什么东西扎来,我就默念了一下,那种感觉便不存在了。”陈厌姜说道。

    上官禾明听着少年真诚的话语,捂着额头说道:“你,至少我没听过谁能在天地一境默读成法的,更何况,是无事论这样的书。”

    上官禾明仔细看了看陈厌姜,皱眉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个前辈,她似乎也是天地一境便能默读成法的,她……还和你同姓,叫陈清弦。”

    陈厌姜面色不变:“京城的前辈吗?”

    “是的,准确来说是我师姐,天资卓绝,一定能进太师院的奇才,我见过一次,那一日我看见她,一日阅尽三百卷,是知书阁的阁上士。”上官禾明看起来有些神往。

    陈厌姜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去找陈泊伊吧。”

    “你妹妹?”上官禾明跟上他。

    “算是吧,当初就只有几个被遗弃的小孩,各种原因,她是因为她父亲母亲都是江湖侠客,遇到了一位大师,说是如何如何,便带她父母走了,留下她。”

    今日太阳很大,光很耀眼。

    “童年时我们几个人,失踪了两个,被打死了一个,还有些被人接走了,就剩我和她,大概算是相依为命吧。”

    陈厌姜走在阳光下,回忆那段时光。

    “我们相依为命,我在私塾外听课,她和我一起听;我在捡地上掉落的菜叶,她帮我拿;我被同龄孩子殴打,她帮我擦伤口……她被阿姨扇脸,我帮她揉;她被刘姨骂,我偷偷捂住她耳朵……说不上同甘,但同苦是有的。”

    陈厌姜的声音混杂在街巷的喧嚣里,情绪平静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过往。

    “习惯了她的存在,我便把她当自己的妹妹,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她力气很小,因为没吃饱过,可她从来不说她饿了,总是啊,总是问我饿了吗?她又小心翼翼去求刘姨给她一点吃的,刘姨似乎让她答应什么给了他吃的,然后一股脑给我,说自己不饿。”

    上官禾明想起少年看那个刘姨的眼神,似乎是平静的恨意,那种挫骨扬灰的平静。

    陈厌姜忽然自嘲的笑笑:“后来我才知道,刘姨说只要她给自己儿子当妾室,成年后嫁给他,就给她吃的,她当时才几岁,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也没人告诉我这什么意思,后来宋先生到村子里后我才知道……她把自己卖给刘姨的家了,来换我可以吃东西。”

    “再后来,她不见了,有天梦醒,身旁空无一物,我找了整个村子,甚至闯入私塾去找宋先生,可她那天不在,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一切,唯一妹妹也不见了。”

    他仍然平静的说着,上官禾明靠近他,发现他的肩膀有些颤抖。

    “李老告诉我,她在无人归失踪了,于是我找了三年,三年近乎住在无人归,九死一生,却什么都找不到,自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一个道理——世界上的坏人很多。”

    他忽然停住脚步。

    “后来我得知她被卖了,我那天没哭,只是发自内心的委屈,终于……这十余年的伤痛像拦水的桥断了,全泄了出来,以往的辱骂,殴打,嘲笑,那时才疼起来,疼的窒息,因为最后的依靠不见了,我那时真的好无助,就像火苗独自燃烧在小块木炭上。”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原来,我的世界已经破碎过一次了。”

    不知是否有些热。

    光照在他脸上。

    闪烁颗颗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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