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概不赊欠和刀拍前夫 （二）

    叶全这几天一反常态，主动找荣锦，让荣锦抽空来一趟。荣锦以为有什么大事，等赶到金鼎，才知道叶全想铁馨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又怕贸然单独约铁馨遭到拒绝，于是让荣锦来出主意，看来这真是一个多情善感又谨慎多虑的“南蛮子”。

    想来想去，荣锦想出一个办法，他计划再搞一次“八大锤”聚会，形式上略微有点变化，先由燕红约铁馨，叶全和他假装偶遇；双方见面后，燕红和荣锦先撤，留下叶全和铁馨，至于能不能把铁馨留到最后，那就看叶全自己的本事了。“偶遇”地点就定在好再来。

    燕红很顺利地约好铁馨，双方也很正常地“偶遇”了。铁馨看到叶全和荣锦的那一刻，心里也似乎明白了八九分。燕红和铁馨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看见两位男士出现，便说台里有事要处理，荣锦理所当然要送一程，于是名正言顺地离开了偶遇地点。

    燕红和荣锦早已消失在夜色里，好再来除了叶全和铁馨，只剩下一桌客人。厅堂里很安静，叶全加点的铜火锅在昏黄的灯下闪着柔和的光，锅里的肉和菜的味道已经到了最佳的火候，汤也汩汩地冒着热气。佟紫和铜锅都没下班，铁馨也是老熟人，都来自烧火营子，因占景中是铁馨的武术师傅，佟紫还是铁馨的前师母；叶全也是好再来的大客户，于是兄妹两人客串当起了服务员，打足了精神和热情，一会儿上菜，一会儿到酒，一会儿添汤，一会儿加炭。

    要说这双台火锅也很有特色，兼具了京味和东北锅的特点，还加上地方风味，包括羊肉片、海鲜、酸菜等涮品，麻酱、虾油、韭菜花、腐乳等涮料，配上双台小烧，鲜咸酸辣，也是绝了，可叶全不习惯吃，来东北这么多年，要说这饮食也基本上适应了，唯独涮羊肉，到现在还不行，虽不太习惯，但感觉能增加桌上其乐融融的气氛，问铁馨也说是很爱吃，便点了这道火锅，铁馨看出他的勉强，想给他单独要个炒菜，叶全硬是不让，说现在就开始习惯适应，爱屋及乌嘛，叶全已经开始在向对方表达内心的爱。对于这些，铁馨内心感到很温暖。

    尽管菜不算合口，叶全喝得一点不比铁馨少，两腮已经红了，夹菜的动作也显得僵硬，可还是小心翼翼的，对面的铁馨面色红润，情绪淡定，气定神闲地夹菜，喝酒。

    “看来喝酒也不是你对手啊！”叶全放下筷子，给铁馨斟酒，

    “哦，这算啥，我们那儿产烧酒，不管男的女的都能喝点，我从小就会喝酒。”铁馨说完，自顾自喝了一杯。

    “怪不得叫烧火营子，是不是因为会做烧酒？”叶全问，

    “还会做很多东西，不过都跟吃、跟火有关，那你老家的名字有啥说法？”铁馨抬起好看的眼睛，从火锅上边的水雾里看着叶全，让叶全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我们那里山清水秀，气候温和，连北归大雁都要流连忘返，多呆上几天，城南有座山，叫雁信山，是大雁最喜欢栖息驻足的地方，他们每年春天都会在这里呆上几天，吃饱喝足后，再向北飞。所以叫雁州。”叶全说到这里，往铁馨酒杯旁边的茶杯续了一些茶。

    “那为什么叫雁信山呢？雁和信有什么联系？”铁馨问，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这个，我没考证过，听老人说，我们那地方自古很多男人都要出去做官、打仗、经商，即使没有什么特殊才能，也要出去闯荡闯荡，女人在家中思念丈夫、儿子，就希望远飞的大雁能鸿雁传书，捎来亲人平安的消息，带去家人的思念和祝福。”叶全答道，

    “是不是很多家庭都夫离子散，不能团聚？”铁馨又问，

    “是啊，聚少离多，有句诗叫’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写的就是雁州人。”叶全故意用了一句古词。

    “呵呵，还会古诗呐，我要向你学习。”铁馨对叶全提出表扬，但马上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你的家乡，没有理解雁和信的真正含义，可能跟你出来太早有关系。”此话一出，叶全立马坐直身体，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还真不太清楚，请木兰总赐教！”叶全用了铁馨的绰号，不过很乖巧地加了个“总”，听得后者莞尔一笑，接着说道：

    “说不上赐教，只是这大雁恰好也是筑信台和烧火营子的神鸟，那里的人从古至今都崇拜大雁，因为大雁最忠贞，最诚信，他们是动物界很少有的一夫一妻制，夫妻相依为命，一方死去，另一方绝不苟活；他们南迁北还，寒去暑往，不管路途多么遥远，道路多么艰辛，他们都按时离去，到期归还，所以最值得信任和托付。”铁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哦，所以雁信山的信，不光是信件的信，更是信任的信。”叶全反应很快。

    “也是诚信的信，估计你们雁州古人一定很崇尚诚信和忠贞，以雁和信命名地标，但你们雁州前几年的做法真是愧对祖宗。”铁馨说着，眼睛直视着叶全，叶全也没躲闪，一字一板地回应道：

    “其实，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正在改正，不光不经营假冒伪劣商品，不赚黑心钱，也提倡家庭稳定，感情专一；我本人也主张讲信用，讲忠诚，目前在金鼎也是这些宗旨和倡导。”

    “那你们金鼎怎么欠着银行的贷款不还呢？”铁馨问，

    叶全一时语塞，接着双手抱着脑袋，

    “怎么了？没词儿了？灯下黑了？”铁馨这时候的语气有了揶揄的味道，

    “这个问题让我想一想，以后一定回答你。我想问一下你，你是烧火营子人，为什么对筑信台这么了解？”叶全转移话题了，

    “我姥姥家在筑信台。”铁馨答道，

    “你本家在烧火营子，姥姥家在筑信台？听说这两个地方打了三百年坷仗，争斗不断，矛盾很深，怎么会结亲呢？”叶全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凡事都有特例，这个以后告诉你。”铁馨也学对方搁置话题，

    “对呀，凡事都有特例…….”叶全抓住对方的话进行辩解，“这笔贷款原来不是我贷的，当地政府也不公平，银行也跟在后面欺负我……..唉，真是一言难尽！”

    “真能诡辩。总而言之，这是不是金鼎的债务？你是不是金鼎的董事长？那你就得为金鼎的债务负责任，即使是陈年旧债。”铁馨说着看看玻璃酒瓶里剩下的酒，说了下面这句话：“酒说不喝就不喝，说欠着下顿喝也没人当真；可是债不一样，债后面不光是钱，还有信任和责任、道义和情义，如果不还，一定会有比料想的更多更坏的恶果。不是自己经手的陈年旧债虽然不牵扯到信任和情义，但还有责任和道义。”铁馨一口气说了这些，停下来，喝一口茶，目光一直盯着茶杯。

    “是啊，我也在天天焦虑这事怎么处理，问题是金鼎现在资金太紧张，拿不出多余的钱还银行。”叶全说这话怕铁馨不信，指了指盘里的羔羊肉，“这是真的，我没说假话，骗你我是这个。”

    铁馨微微一笑，露出珍珠般明丽的皓齿，揶揄道：“谁敢把你看成小羊啊？你要是小羊，谁敢涮你呀？不被你涮就不错了。”

    听不出夸还是损，叶全的脸已经红得看不出表情尴尬，权当美女在表扬他吧，但他能感觉铁馨是外冷内热，吃硬怕软，于是，叶全把瓶里剩下的酒都倒进两个人的空杯子里，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

    “谢谢木兰总的批评和表扬，你的批评是我努力的方向，您的表扬是我前进的动力，今后，希望多多得到你的批评和表扬，为此，我再敬一杯！”

    “怎么？要都喝光？你行吗？”铁馨疑问中不失关切，

    “我不习惯欠债，包括欠酒债。”叶全说得很认真，

    “值得肯定和表扬，来吧，为了道义和责任，干杯！”铁馨也举起了杯子，

    “还有信任和情义！干杯！”叶全拿起杯子，两个杯子在空中撞了一下，发出好听的声音；当酒杯挨近嘴唇的时候，叶全尽量不露出犹豫，努力作出尽情豪饮的样子。不远处的铜锅则一脸惊愕，回头跟佟紫嘀咕：“真不能小看南方人啊！”

    “哼，没啥了不起的！哪天我高兴，我来会会他！”佟紫一脸不屑，

    “姑奶奶，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佟三斤，求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铜锅又朝铁馨这边看了看，小声跟佟紫嘀咕，“看来，叶大老板挺认真啊！”

    佟紫声音不大不小地回应道：“还信任和情义？还责任和道义？这年头，也就骗骗小姑娘，谁再敢跟老娘讲这套，我就把酒泼他脸上………”

    “小声点，我的姑奶奶！”铜锅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轻轻推开佟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