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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指点迷津

    厄司本就属于秘密监察部门,对于旦河一事,亦算职责之内,但涉及水利方面的事务,则另有其他官署直接管辖。实际上,此事对于厄司来说,实属鸡零狗杂的身外之事,如若妄加干涉,等于超出了主要职责之外。

    确实,水利之事一直都由都水监管治,厄司从来也没有干涉过此等事务的先例。

    只是,朱变明白,都水监诸如许多官署一样,一旦到了“对症下药”的关键时刻,稍遇阻力,便形同虚设,——这多半是因为某些氏族的势力,早已凌驾于这些官署的职权之上。

    眼下,惟有汉州三署,才能真正管治到汉州氏族。倘若这时,朱变不去管,那么旦河周遭的百姓必死无疑。

    木兰荘与慕容酒走后,又有一名客人远道而来。

    这人来时,朱变已经集结十多名厄侍整装待发,正要发往上阳郡。

    一行人尚未走出厄司大门,忽有厄侍传报,“游氏二公子游鲵求见大人!”

    朱变一听,脸色唰地一下凛冽,什么话儿也不说,直接步入厄司公堂。

    见此,有两名厄侍非常默契:一人取桎,一人取梏,直接套在游鲵的手脚之上,随之将其押到厄司公堂。

    厄司公堂内,遍及鸟兽浮雕,多为奇灵的形状,一幅幅刻雕奇形怪状,色目斑斓,使人望而生凛。

    堂侧几十名厄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则握着腰间刀柄。

    朱变冷面长悬,高坐堂案正首,一双虎目,凝视着游鲵从堂外走进堂内,间或传来脚镣拖地的声响。

    游鲵一身儒气,似知有罪,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不敢正视公堂之上。行至堂下,一阵阵脚镣声骤停,他“噗”地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攥着黢黑的手镣。

    朱变的双目发出摄人的寒光,攥紧的拳头往公案上一拍,“旦河之危事关黎民,此等大事,为何不报?”

    游鲵的双唇一张一翕,仿若有口难言,但始终低着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快说!”朱变厉声一指。

    游鲵微微抬头,良久发出一声叹息,“在下有负大人……”

    “负我?”朱变脸上一热,既有恨,亦有愧。

    遥想,当年东方弘逝世,汉王敕令游哉接管上阳郡,因那厮是个恶枭出身,整个汉州都是反对的声音,惟有这位大护宰力排众议,主动站在了游氏一方。此举乃是冲着游鲵的名声而为。

    今日得知游氏所为,忽而想起往日的决断,不禁愧对恩师。

    回首想罢,朱变愠色升温,手骨作响,“本尊瞎了眼,竟倚仗于你。你那恶父欺上瞒下,横行不法,本以为他的二公子稍有良知,始料亦是如此……你可记得,你当初是如何向本尊承诺的?”

    “万事以百姓为念……”游鲵瞑起双目,“正是与家父意见不合,难以规劝,没有办法……在下有罪,无话可说,今日求见大人,只想……”

    “住口!”朱变眉头深锁,收紧衣袂,将胳膊撑在公案上,另一只手揉着颞部,又道,“旦河地陷边陲,再怎么说,也有十万户百姓。游氏满门二十多位巨持,不为黎民解忧也就算了,还想着拿旦河做文章,汉王要是知道……”

    汉王要是知道,又会如何?

    朱变闭上双目,又缓缓睁开,厉声道,“上阳公乃是本尊的恩师,上阳郡乃是上阳公的毕生心血,当初本尊保举你父亲出任上阳太守,那是念你有些良知。如今游氏不以百姓为念,便是陷本尊于不义之地……”

    “我们游氏岂敢……”游鲵面露苦色,“罪人何尝不想履行上阳公遗志……”

    “履行上阳公遗志?”朱变甩袂一指,“上阳百姓要有什么闪失,你们整个游氏死不足惜!而且,你们游氏休想一死了之!”

    闻声,游鲵的身子一搐,但紧接着,竟昂起头颅,一字一顿,“若百姓无虞,在下愿受凌迟!”

    他雄赳赳地说完这句话,双目却又茫然,“大护宰大人,修筑旦河不是小工程啊……非游氏能力之内。何况霈雨将至,工期紧凑,没有外力相助,光凭我们游氏一门,万万不可能完成……”

    此言倒是千真万确。

    堂内十几名厄侍列阵左右,各个昂首屹立纹丝不动,这时却有一名厄侍动弹一下身子,紫色脸谱中的双目微微一低,似有话要说,随之走出班部,朝着朱变拜道,“大护宰,属下乃上阳郡桃花县烂草乡人氏,家住旦河东畔,对于旦河十分了解……属下以为,大人应问清……”

    见朱变眼睑一动,那名厄侍登时收口。

    十多年前,汉王云集汉州兵府一半兵侍,以半年时间才将旦河工程完成。一个游氏,所有家臣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几个巨持,力士亦不过几百之众,确实能力有限。

    朱变处事沉稳,雷打不动。

    方才那个厄侍,察觉大护宰有失往日行风,以为攸关上阳,乃轸怀恩师,以致雷嗔电怒,乱了分寸,这才站出来稍作提醒。

    对于这件事,朱变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游氏无力修筑旦河大堤不假,但大可以上奏此事,如今隐瞒不报,光凭这一点,足以看出游氏包藏祸心。

    上阳郡乃东方弘的封土,能得良治,固然使人欣慰,倘若游氏不尽人事,只识鱼肉百姓,那么无异于芒刺在背,须尽快地将刺拔去。

    原以为游氏二公子是根柱子,可以为民撑起一方福地,如今看来,这人也被打磨成了一根刺,既然是刺,再无留着的必要。

    游氏这些年,材优干济,面面俱到,深受汉王器重。拔光背刺,须有死罪加身,倘拿旦河一事兴师,纵有汉王包庇,却能先斩而后奏,即便王有怒,而罪不容咎,是为天降死期,报应使然。

    但是,惟今之计,修筑旦河才是头等大事,还须尽快加固旦河。此际除掉游氏,精力不够。况且,厄司八百巨持,全都各安使命,眼下所能调派的人手,甚至比不上游氏满门。

    修河一事,还须游氏鼎力。

    朱变沉吟良久,耸了耸肩。

    其实,游氏之做法,换句话说,也为汉王考虑:汉王此时,为了谋划未来大计,正为军政日昃旰食,只盼有人分担案牍之劳,加之州库空虚,倘知天灾来袭,指不定愁成什么样子。

    旦河之危,不告而解,是为能臣之表率。

    游哉确实是个能臣,然而灾变面前,无为而治,便是无能!

    ……

    退下公堂,朱变站在内庭中的花园中,面朝花圃,对着一群密密麻麻的鸟雀出神。游鲵身上的手铐脚镣已被卸下,此时站在他的背后低着头,亦是很久没有说话。他们年纪相仿,彼此都有才干,交集不多,往年也有一点朋友之谊。

    沉默多时,朱变怒气消散,微微侧目,“坐。”

    游鲵看向身旁的石椅,“旦河之危不祛,在下如坐针毡。”

    这句话,让朱变为之一动,不管怎么说,这些年里,游鲵确实为上阳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深受百姓拥戴,是是非非面前,哪怕有过,倒也不能一棒子敲死。

    “你有良策吗?”朱变问道。

    “惭愧!”游鲵叹道,“罪人无能,说起来,上阳郡内的饥荒问题,至今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怎有余力兼顾这件事。”说完,旋即拱起双手,“大人,你之雄才不逊上阳公,大人定有良计,还望明示。”

    “你要恭维,也不掂量掂量,怎拿本尊与上阳公比较?可笑!”朱变轻轻摇首,“我之恩师,乃名副其实的半仙,要是恩师在世,动根手指便能化解此时的艰难。”说完,轻踱两步,“旦河大堤亦是旷世工程,你说的不错,短时间内,旦河不可能加固。没办法修,还能如何?你不要妄自菲薄,以你之才干,难道没有其他良策?”

    游鲵琢磨一番,恍然大悟,“是,只能动迁……”

    只是,动迁的话,必须设法安置百姓。他明白上阳郡的处境,别的不说,光是安置百姓的银两便难以承受。

    他叹了口气,“不,这方法也是行不通,大人你也知道,桃花县有百姓十万户之多。若我们游氏还能拿出银子的话,在下便不会征求家父的意见,早已着手修堤了。自年前的一场蝗灾涂毒,我们游氏已经矢尽援绝,此时……”

    “上阳郡也不小,难道腾不出地方安置?”朱变嗤之以鼻。

    “这……”游鲵哑然,脸上唰地一下滚烫起来。

    遥想东方弘斩锄上阳郡水患之后,无数百姓鱼贯涌入,乃至郡内再无一亩荒地。此乃好事,却教后来,游氏接管全郡,以令土地兼并,绝大部分良田,全被游氏家臣瓜分。到了今时今日,整个郡内,已无开荒之地,因民多而不缺佃户,现在郡内仍闹饥荒,平添十万户百姓,实在没有安身之所。

    朱变回顾游鲵,眼中闪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上阳公待你们游氏如何,你心知肚明。要不是恩师在世,曾夸你贤明,本尊岂会让你们游氏接管上阳?”说完,他瞑起双目,一甩衣袂,“罢了,眼下安置百姓要紧……”

    游鲵听出言外之意,遂连忙躬身道,“请大护宰大人指点迷津。”

    朱变负起双手,长望南空,“可记得去年,南灞公姚燮剿灭一支乌匪?”

    游鲵醒目,“记得!”

    朱变说道,“南灞郡比邻乌桓,边陲有个县,之前那里有一支小流寇,后被姚燮灭了,现在那个县平了贼乱,正缺垦荒者。你们游氏不惜百姓,不如放百姓一马。倘若说服桃花县的百姓迁往南灞,本尊倒是觉得,南灞公应该夹道欢迎。”

    听此一言,游鲵如梦方醒,但脸上仍有顾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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