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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块木盒

    随燃灯怎么说,肖潇不为所动,只是仔细琢磨,如若眼前的长胡子老怪捏造事实,他为何要将屠戮肖氏满门的事情说出来?假使一切真是陈年往事,那么这个手持“大铁杖”的怪老头便是自己的灭门仇敌。

    “你让我相信这些,究竟有何目的?”肖潇疑神疑鬼地质问道。

    “无特别目的,只是你问本老为何救你,一切如实相告罢了。”燃灯毫不隐晦地说道,“你哥壬魈,是本老一手带大的,当年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后,独独你还活着,他把你救出火坑,带着你四处流浪,辗转到了汉州,一切的一切,本老都知道。本老无心诛杀肖氏满门,无心赶尽杀绝,前面也说了,本老和你祖父有很深的交情,你祖父唤我一声老祖,本老岂会忍心看着肖氏全族被灭?本老要是想要斩草除根,你们兄弟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着,悲叹一声,又道,“当年是旱魃那厮主使,就算本老不答应,你们肖氏也难逃一劫。记得本老的玄盏文武火大成之后,第一个想要杀的人,就是旱魃,更想将他烧成灰烬,连一块尸骨也不剩,除了了却自己的心头之恨,另一方面,也想替你们肖氏顺便报个仇……”

    说着说着,他“呵呵”地苦笑两声,“旱尊可不好对付,一切只能慢慢来,你哥离开我,真是一点不念师徒情分……”

    一番话听在耳中,肖潇逐渐感到悲愤,而这股子悲愤似乎早已经开始在心底酝酿了,只是到了现在才冒将出来形于表面。他已经有点相信燃灯所说的一切,所以垂着嘴角,有股想哭的冲动,然而肖氏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印象,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耳畔除了燃灯的声音,还有一群一群凤尾鸟啁啾互答的声音,还有一匹一匹蟋蟀吱叽唱晚的声音,这些生机盎然的声音并不会引人惆怅,于是内心的仇恨、怨气,就像一阵风带来了一阵凉意后,又很快消散了。

    尽管燃灯说得很让人动情,但那个老怪物是淫党中的恶棍,肖潇的厌恶之情促使他对那些往事极为排斥,就算有点相信,有点动容,他只要稍微暗示自己那些都是假的,他就能很快抑制住内心的波动。

    “那么,你阻止那两位鬼老害我,就是为了说话解闷?与其说这些,还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目的,你在这里卖关子,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肖潇镇定思绪,从容地抱起双臂。

    “思路清晰,倒有点壬魈的样子。”燃灯点头笑道,“五色凰已能抽髓,本老很开心,之所以及时救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不过呢,本老想要更开心,现在的想法没有别的,无非想跟你打个赌。”

    “打赌?”

    “对,打赌?”

    “打什么赌?”

    “打什么赌……”燃灯甩甩宽大的袖口,很快袖中飞出一块十几寸长的木盒,他执在手中,笑道,“就赌这个,”他低头看着木盒,“等下本老打开木盒,你若不哭的话,本老就让巴都和座山膘和你走,绝不阻拦。”

    “这算什么赌局?一个木盒而已,能吓到我?”肖潇尽管这么说,却还是仔细打量了那块木盒。

    那木盒倒也没什么稀奇:遍体黑色,一头宽,一头窄,两头高低不等。

    要说别的什么,肖潇估计会犹豫,可一个看起来稍微值点钱的破木盒中,能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即便那里面真藏着令人颤栗的东西,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被吓哭,毕竟眼泪这东西,早已跟他缘尽。

    “赌就赌!”肖潇毅然一喝,随后又轻蔑地笑道,“那你输了赖账又将如何?”

    “输了赖账?”燃灯黄色的眼睛一闪,旋即放声大笑,而他曳地的白须也跟着抖动,“好问题!既然是好问题,不妨由你来答。”

    “好,那么谁若赖账,就刎颈自尽。”肖潇眼睛一狠。

    “依你,不过,你要是输了,今后必需效忠本老,替你哥继续给本老当徒弟。”燃灯䁖眼看去,“不知你意如何?要是没问题,咱们的赌局就可以开始了。”

    “好!快开!让我好好看看,你这盒子究竟如何让我哭!”肖潇厉声道。

    “哈哈哈……”燃灯大笑一声,满地的白须跟着飞舞,而他手中的盒子兀自飞上了天。

    肖潇抬头仰视,竟发现那盒子在空中突然变大,而后倒竖降落,末了一口黝黑的棺材则就竖立在燃灯的身侧。

    “难道是尸奴?”

    肖潇久闻赶尸派的妖人都有尸奴协战,想必猜测无误。

    只是,一具尸奴,就算可怕之极,他也没有害怕的道理,毕竟寄住在乌桓的这些年里,大小场面屡见不鲜,就连头颅落地的惨景也是司空见惯,一具尸奴,又有何惧之有呢?

    “看好了!”

    燃灯话音刚落,身侧的棺椁立马开棺,而棺盖落地后,果真有一具尸奴沉睡其中。

    肖潇瞥去一眼,瞬间色变,更不由得往后退却一步。

    “怎么样?如何?”燃灯阴森地笑道。

    “这……”肖潇浑身战栗,双腿不由自主地弯曲,少时跪在了地上,而刚才的豪壮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也似,紧接着就是一滴一滴的眼泪夺眶而出,“哥,哥哥,我的哥哥……”

    肖壬死于乌桓,同时死去的还有很多将卫。

    那年毛犴带领踏云卫剿贼时,赶尸派就已渗入乌桓之地,而面对战死的踏云卫,其尸体自然垂涎。

    燃灯初得肖壬的尸身时,亦有一行泪光,如若肖潇无动于衷,那么他就要愧叹当初有些多愁善感了。

    肖壬的容颜已不复生前,曾经俊朗的脸庞已布满尸斑,发丝倒是油亮光泽,此外衣服上一尘不染:那左胸上的桃花,以及右胸上的朱雀,就像刚刚刺上的崭新族徽,恍如东方氏仍在汉州守望,亦如棺椁内的肖将卫也只是闭目宁思。

    看着哥哥再现眼前,肖潇终究是抵不住悲恸,顿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没过多时,便跪跑到棺椁跟前,将脸贴在肖壬的腰间。

    “哥,潇儿想你,很想很想,求你活过来……”

    ……

    凤台。

    这里不是最高的树枝,但头顶上的那些树枝只有几丈围圆,枝展错综复杂,远没有凤台宽广,不过头顶上的那些树枝倒是距离云霞很近,可以欣赏叶棠天最美的霞光,所以最顶端的树枝上面林立着很多景亭。

    凤台是阿母山树冠之中最长、最宽的一根树枝,当然,除此之外,几乎每一根树枝之上,都可以营造出建筑,也确实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建筑散布在每根树干上。

    因不符合正常的逻辑,姑且将“枝干”比喻成“地”。

    放眼凤台,湿漉漉的地表长满青苔,虽看起来平整,但看向远处,感觉地面微微向上凸起。因树干的体征就是如此。这里看上去不甚宽,却很深远,而地上落下的叶片有一床被子那么大。

    坐落在枝干附近的拘凰塔,是凤台上最显眼的建筑,其次就是塔前垂落而下的一条粗长的铁链,那铁链碗口开粗,看起来不像是铁器打造,其下端深埋进了地里,上端则伸进头顶上的一片火红色的叶丛中。

    叶丛很茂盛,离地将近十几丈,每当铁链动起时,整个地表就跟着产生颤动,有时很轻微,有时却很强烈。

    拘凰塔拢共十二层,玲珑宏壮,岿然高耸;塔刹直入上方密叶,地宫坐落下方地表;十几丈的塔身,层层都有一排不甚大的通风口环绕,不见游廊,不见神龛,石檐石拱,严密非常;此外,各种雕饰亦无木料踪影,全由石砌而成,八面铜墙壁垒,真如囹圄石笼。

    地宫门前守着十多个鬼奴,这时候,巴都和座山膘也在其中。

    犹记那日,巴都意欲加入赶尸派,想跟邓鼯和沙皎共赴雷道,好为虚耗效力,此番如愿以偿,却郁色沉沉,毫无高兴可言。

    座山膘亦是面露苦楚,而他的脸上,竟不知为何得冒出很多伤痕。那些伤痕呈线状,有轻有重,甚至裸露出来的胳膊、肚皮也有类似的伤痕,看似某种利器刮伤所致。如今一条条伤痕都已结痂,虽说不疼了,但结合他现在的表情,估计加入赶尸派之后并不好过,甚至还为此蒙上了一段无法抹去的阴影。

    这两个胖子和其他鬼奴们肩并肩,站在地宫门前严阵以待,一直注视着十步开外的铁链。

    五色凰就是被这条大铁牢牢羁绊住了,而没入叶丛的那一端,锁着五色凰的跗蹠,五色凰动时,铁链就会跟着动。

    那只大鸟明白挣脱不得,平日里栖在巢中一动不动,但只要那根铁链稍微动一动,就表明是饿了。

    这种进食的信号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巴都等人也是根据这个信号进行判断,——是否需要送上饲料。

    这种差事听上去很简单,却需要特别留意,譬如铁链偶尔动时,就像风吹过一般轻轻摇曳,有时很不好判断。

    为了以防万一,需要再三确认,万一失察,则就成了严重的失职。

    听说以前有几个鬼奴由于疏忽,最终成了五色凰的饲料。

    巴都和座山膘在此当差已有几日,暂时还没有看见有谁渎职,反倒亲眼目睹过五色凰进食的画面。

    这种画面,座山膘记忆犹新,因为他初来此地时,就立马被当成饲料丢进五色凰的橧巢里。

    所幸,座山膘的体形远比正常人大得多,那鸟儿比飙妹大两倍,却远比五色螭那样的奇灵小很多,所以巨喙吞起来很不方便,末了把座山膘折腾出了一身伤,也没能成功吞进肚子里。

    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座山膘的双腿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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