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空空如也
“苦石，你冥顽不灵，佛祖都不要你。”三面佛似乎恼羞成怒，既嫌弃又嗔怒不已。
“世人眼中，佛祖高高在上。可是佛祖心中，装的却是芸芸众生。你若也有此心，你便是佛祖；你若无此意，佛祖就算是你又如何？”
苦石僧双手开始划动，像两条桨。他的手臂本就很长，划动起来幅度也显得很大。
三面佛在四角轩内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无法出手，刚才那一战，他虽然重挫苦石僧，可他自己也损耗不小。
苦石僧划了很久，三面佛也耐心地等了好久。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你要布局，你还能拦得住本佛吗？”
苦石僧划出了最后一个动作，然后颓唐地委顿于地。他太累了，也足够的老，况且头顶上还插着一把戒刀。
可是，绝壁发生了变化，原本光滑的石壁上开始泛出一些纹路，又像一个个蝌蚪在石壁上游动，更像是一部无字梵书。
“这就是悬空大师所悟的佛法，你若是能领悟，你就拿去吧。”
苦石僧从石壁上走下来，趺坐于地，雪花飞落在他头上、身上，也不融化，竟然慢慢地堆积，慢慢地变成一个雪人。
“这就是悬空大师的佛法吗？”三面佛的语气充满着诧异、惊讶和狂喜。
他不再理会苦石僧，四角轩中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石壁。
“悬空大师的佛法…”圆化大师兄也愣住了，先前苦石僧说什么也不让通行，怎么现在这么大方？但他见三面佛都目不转睛，那点怀疑一下子丢在脑后。
“圆因师兄，他们都在参悟悬空大师的佛法…”圆心提醒道。
“不如你我也…”圆心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上下看看，没有什么吧，可真就是不对劲。
“我的手！”圆心失声大叫，差点哭出声。
那只抓住铁重小腿的手已经变形，不，是完全的枯萎，好像手上的血肉全被那只小腿吸收去了。
“我的手…”圆因也大惊失色。
两人骇然大恐时，却无人顾及，包括三面佛在内，所有的贼和尚的目光都被吸引到石壁上。
不止是手，手臂也开始萎缩，那些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消失。
“啊，不，最帅铁老大，你住脚，你停止…”
可是停不了，铁重已经完全进去一个混沌的状态，他身不由己，他已“我空”。
“我空”绝对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悟透彻。
铁重也不例外，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的“我空”，而是“空我”。
这说起来很是玄妙，其实通俗点说，打个直观的比方，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会拼命地挣扎，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因为这个人是“有我”。
另一种情景是，某一个醉酒的人也掉进河水里，睡了一觉，明日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百里外的水面上。这就是“空我”。
铁重现在就是“空我”状态，他失去了意识，失去了思辨，失去了理性，他就像悬浮的尘埃，漂浮不定。
但斗雪的四蹄很坚实地踩在雪地上，稳住了马背上那颗漂浮的游魂。
苦石僧的佛法是将自己化作桥梁，以“我空”之态，引三面佛之风力入地。
铁重明悟这个法理，可他并不清楚苦石僧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走偏了。
这很危险。重则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轻则心脉紊乱，道炁走岔，落得个修为跌落，终身残疾。
可是，铁重本就不是修行者，所以他并不感到危险降临。
他无极不开，也就无所谓道炁走岔。他无法做到“我空”，因而无法将外力导入大地。
只是一样，他的身体太怪异了，就如当初在牧羊湖坎儿岛上吃的那些青背鲫鱼，全部都化作了灵力游遍全身。
现在情景有些类似，只是变主动为被动，当他处在“空我”时，他浑然忘记一切，圆因圆心的拉扯之力就源源不断地被动吸收，进去体内。
和山谷沼泽中云泥怪吮吸道炁不同，铁重不是吸收，而是接收。
从圆因圆心的角度说，倒像是主动给予一样。这是有本质的区别。
理论上说，只要铁重始终处在“空我”的姿态，他就能无限制地接收这天地间的外力。
但这又是实在太危险，因为如果只是一味的接收外力，外力是无限的，而身体是有限的，最终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崩溃。
解决这个危险的途径是由“空我”到“我空”，将外力留存一些，不需要的导入大地，就像苦石僧那样的做法。比如，戒刀虽在他头上插着，可真正的刀意已经被传导身体之外。
但现在，铁重怎么从“空我”的状态中清醒呐。
圆因圆心已经完全枯萎了，瘦骨伶仃，皮包骨头，像被吸进血肉的饿鬼。
“搞什么？”圆化大师兄发现了异象，一个陌生的少年跨着一匹枣红大马闯了进来，圆因圆心师弟因为要阻拦居然变成了瘦子。
这实在诡异。
石壁上的佛法他根本参悟不了，而且看一眼脑壳就痛一下，像被锥子钻似的。
圆化大师兄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去参悟，也就不敢再看石壁。
那些个师弟们也跟他一样的，再也无人敢去窥视石壁，只有三面佛还沉浸在其中。
于是圆化大师兄向铁重走去。他看见了圆因圆心一人扯着马上少年不放，两人看起来痛不堪言。
“怎么回事？”圆化大师兄警惕地问。
“大师兄，他…救我…”圆心气若游丝呻吟着。
圆化大师兄不敢伸手，虽然他看马上少年一副迷惘的神态，而且显得很无辜很愧疚。
这时圆因说了一句让他放松警惕的话：“九公子派他来…”
九公子的人？圆化大师兄颇为踌躇，九公子和三面佛向来交好，九公子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献马…”圆因哭丧着脸，他的气力都被吸完了，可他害怕那气势汹汹的圆化大师兄，所以他还在努力辩解。
确实是一匹好马。
圆化大师兄看了一眼斗雪，又打消了一份顾虑。九公子得了一匹好马，九公子要将这匹马献给三面佛，这逻辑说得通呀。
所以圆化大师兄很不情愿地伸手去抓圆因的后脖子，才将手搭上，霍然一震，全身的道炁像欢腾的小溪奔向大海，无法控制，无法收回。
他的手爪明显地瘦了下去，他感觉全身的血肉在分解在离析。
“圆因，你在干什么？”圆化大师兄怒吼，他的叫声吸引了数名师弟的眼光。
“还不过来帮忙？”圆化大师兄又朝那几个师弟吼道。
几名贼和尚赶紧跑过去拉扯圆化，不想才一搭手，体内的道炁也像小溪似的一泻而出。
这一下可真正让旁观者瞠目结舌了，只见十来个人拧成一条麻花状，人人表情惊骇痛楚，哪里还敢有人冲过去，几个贼和尚连连倒退，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贼和尚再也不去帮忙，真真是帮了铁重大忙，若是百十个贼和尚一拥而上，铁重“空我”之躯必然要被撑爆，圆化大师兄等人也就有救了。
况且那些贼和尚根本不晓得马上少年是什么路数，哪里还敢贸然上前。
这实在是危在毫巅，险之又险。
没有贼和尚再敢上前，铁重压力尚可承受。
饶是如此，这十来个贼和尚修为并不弱，有几个都处在凝炁境高阶，甚至圆化大师兄已经突破到了破玄境初阶，只是还不太稳。所以铁重的肉体也渐渐有崩溃之兆。
此时此刻，铁重尚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难受，身体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壮大。他想消除那种难受感，可他的意志似乎不属于他，他无法控制。
这是一个悟的过程，同时又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岔道口。他并不清楚他所处的境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是混沌的。
混沌中缓缓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形，苦石僧依然是愁眉苦脸，头上的戒刀又深了一分，整个眉心被分割为二。
“修行本就是一场苦难，偏偏有人非要说是造化。其实一切都是空，苦难是空，造化也是空，你是空，我是空。因空入虚，因虚凝实。实则转空，空空如也。”
苦石僧走进了铁重的识海里，说了一番空话，看不到他点头肯定，也看不到他摇头否定，淡淡地来，又淡淡地去。
空空如也。
谈不上醍醐灌顶，也说不上一语喝醒梦中人，铁重只是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呓语，哈欠一般。
他醒了。
“你…”圆化大师兄无力地垂了下去，一众贼和尚也都像骨牌一样倒了下去。人人皮包骨头，个个萎靡不振。
“你们怎么呢？”
铁重惊奇地睁大眼睛，他自己也觉得难受，他体内有太多道炁，那些道炁紊乱而且不纯，像一群邪恶的妖兽在四处冲撞。
没人回答他，圆化大师兄以下的十来个人接近油干灯枯，谁还有力气去回答。
其它的贼和尚早已惊疑无比地躲在远处，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近前。
见无人搭理，铁重从马背上看过去，石壁就像一堵大墙睹住眼睛，那些闪动的纹路、那些流动的蝌蚪，竟然有些眼熟。
霍然一惊，繁杂的线路，重叠的迷宫，那是九叠篆。
“世人眼中，佛祖高高在上。可是佛祖心中，装的却是芸芸众生。你若也有此心，你便是佛祖；你若无此意，佛祖就算是你又如何？”
苦石僧双手开始划动，像两条桨。他的手臂本就很长，划动起来幅度也显得很大。
三面佛在四角轩内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无法出手，刚才那一战，他虽然重挫苦石僧，可他自己也损耗不小。
苦石僧划了很久，三面佛也耐心地等了好久。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你要布局，你还能拦得住本佛吗？”
苦石僧划出了最后一个动作，然后颓唐地委顿于地。他太累了，也足够的老，况且头顶上还插着一把戒刀。
可是，绝壁发生了变化，原本光滑的石壁上开始泛出一些纹路，又像一个个蝌蚪在石壁上游动，更像是一部无字梵书。
“这就是悬空大师所悟的佛法，你若是能领悟，你就拿去吧。”
苦石僧从石壁上走下来，趺坐于地，雪花飞落在他头上、身上，也不融化，竟然慢慢地堆积，慢慢地变成一个雪人。
“这就是悬空大师的佛法吗？”三面佛的语气充满着诧异、惊讶和狂喜。
他不再理会苦石僧，四角轩中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石壁。
“悬空大师的佛法…”圆化大师兄也愣住了，先前苦石僧说什么也不让通行，怎么现在这么大方？但他见三面佛都目不转睛，那点怀疑一下子丢在脑后。
“圆因师兄，他们都在参悟悬空大师的佛法…”圆心提醒道。
“不如你我也…”圆心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上下看看，没有什么吧，可真就是不对劲。
“我的手！”圆心失声大叫，差点哭出声。
那只抓住铁重小腿的手已经变形，不，是完全的枯萎，好像手上的血肉全被那只小腿吸收去了。
“我的手…”圆因也大惊失色。
两人骇然大恐时，却无人顾及，包括三面佛在内，所有的贼和尚的目光都被吸引到石壁上。
不止是手，手臂也开始萎缩，那些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消失。
“啊，不，最帅铁老大，你住脚，你停止…”
可是停不了，铁重已经完全进去一个混沌的状态，他身不由己，他已“我空”。
“我空”绝对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悟透彻。
铁重也不例外，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的“我空”，而是“空我”。
这说起来很是玄妙，其实通俗点说，打个直观的比方，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会拼命地挣扎，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因为这个人是“有我”。
另一种情景是，某一个醉酒的人也掉进河水里，睡了一觉，明日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百里外的水面上。这就是“空我”。
铁重现在就是“空我”状态，他失去了意识，失去了思辨，失去了理性，他就像悬浮的尘埃，漂浮不定。
但斗雪的四蹄很坚实地踩在雪地上，稳住了马背上那颗漂浮的游魂。
苦石僧的佛法是将自己化作桥梁，以“我空”之态，引三面佛之风力入地。
铁重明悟这个法理，可他并不清楚苦石僧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走偏了。
这很危险。重则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轻则心脉紊乱，道炁走岔，落得个修为跌落，终身残疾。
可是，铁重本就不是修行者，所以他并不感到危险降临。
他无极不开，也就无所谓道炁走岔。他无法做到“我空”，因而无法将外力导入大地。
只是一样，他的身体太怪异了，就如当初在牧羊湖坎儿岛上吃的那些青背鲫鱼，全部都化作了灵力游遍全身。
现在情景有些类似，只是变主动为被动，当他处在“空我”时，他浑然忘记一切，圆因圆心的拉扯之力就源源不断地被动吸收，进去体内。
和山谷沼泽中云泥怪吮吸道炁不同，铁重不是吸收，而是接收。
从圆因圆心的角度说，倒像是主动给予一样。这是有本质的区别。
理论上说，只要铁重始终处在“空我”的姿态，他就能无限制地接收这天地间的外力。
但这又是实在太危险，因为如果只是一味的接收外力，外力是无限的，而身体是有限的，最终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崩溃。
解决这个危险的途径是由“空我”到“我空”，将外力留存一些，不需要的导入大地，就像苦石僧那样的做法。比如，戒刀虽在他头上插着，可真正的刀意已经被传导身体之外。
但现在，铁重怎么从“空我”的状态中清醒呐。
圆因圆心已经完全枯萎了，瘦骨伶仃，皮包骨头，像被吸进血肉的饿鬼。
“搞什么？”圆化大师兄发现了异象，一个陌生的少年跨着一匹枣红大马闯了进来，圆因圆心师弟因为要阻拦居然变成了瘦子。
这实在诡异。
石壁上的佛法他根本参悟不了，而且看一眼脑壳就痛一下，像被锥子钻似的。
圆化大师兄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去参悟，也就不敢再看石壁。
那些个师弟们也跟他一样的，再也无人敢去窥视石壁，只有三面佛还沉浸在其中。
于是圆化大师兄向铁重走去。他看见了圆因圆心一人扯着马上少年不放，两人看起来痛不堪言。
“怎么回事？”圆化大师兄警惕地问。
“大师兄，他…救我…”圆心气若游丝呻吟着。
圆化大师兄不敢伸手，虽然他看马上少年一副迷惘的神态，而且显得很无辜很愧疚。
这时圆因说了一句让他放松警惕的话：“九公子派他来…”
九公子的人？圆化大师兄颇为踌躇，九公子和三面佛向来交好，九公子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献马…”圆因哭丧着脸，他的气力都被吸完了，可他害怕那气势汹汹的圆化大师兄，所以他还在努力辩解。
确实是一匹好马。
圆化大师兄看了一眼斗雪，又打消了一份顾虑。九公子得了一匹好马，九公子要将这匹马献给三面佛，这逻辑说得通呀。
所以圆化大师兄很不情愿地伸手去抓圆因的后脖子，才将手搭上，霍然一震，全身的道炁像欢腾的小溪奔向大海，无法控制，无法收回。
他的手爪明显地瘦了下去，他感觉全身的血肉在分解在离析。
“圆因，你在干什么？”圆化大师兄怒吼，他的叫声吸引了数名师弟的眼光。
“还不过来帮忙？”圆化大师兄又朝那几个师弟吼道。
几名贼和尚赶紧跑过去拉扯圆化，不想才一搭手，体内的道炁也像小溪似的一泻而出。
这一下可真正让旁观者瞠目结舌了，只见十来个人拧成一条麻花状，人人表情惊骇痛楚，哪里还敢有人冲过去，几个贼和尚连连倒退，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贼和尚再也不去帮忙，真真是帮了铁重大忙，若是百十个贼和尚一拥而上，铁重“空我”之躯必然要被撑爆，圆化大师兄等人也就有救了。
况且那些贼和尚根本不晓得马上少年是什么路数，哪里还敢贸然上前。
这实在是危在毫巅，险之又险。
没有贼和尚再敢上前，铁重压力尚可承受。
饶是如此，这十来个贼和尚修为并不弱，有几个都处在凝炁境高阶，甚至圆化大师兄已经突破到了破玄境初阶，只是还不太稳。所以铁重的肉体也渐渐有崩溃之兆。
此时此刻，铁重尚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难受，身体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壮大。他想消除那种难受感，可他的意志似乎不属于他，他无法控制。
这是一个悟的过程，同时又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岔道口。他并不清楚他所处的境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是混沌的。
混沌中缓缓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形，苦石僧依然是愁眉苦脸，头上的戒刀又深了一分，整个眉心被分割为二。
“修行本就是一场苦难，偏偏有人非要说是造化。其实一切都是空，苦难是空，造化也是空，你是空，我是空。因空入虚，因虚凝实。实则转空，空空如也。”
苦石僧走进了铁重的识海里，说了一番空话，看不到他点头肯定，也看不到他摇头否定，淡淡地来，又淡淡地去。
空空如也。
谈不上醍醐灌顶，也说不上一语喝醒梦中人，铁重只是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呓语，哈欠一般。
他醒了。
“你…”圆化大师兄无力地垂了下去，一众贼和尚也都像骨牌一样倒了下去。人人皮包骨头，个个萎靡不振。
“你们怎么呢？”
铁重惊奇地睁大眼睛，他自己也觉得难受，他体内有太多道炁，那些道炁紊乱而且不纯，像一群邪恶的妖兽在四处冲撞。
没人回答他，圆化大师兄以下的十来个人接近油干灯枯，谁还有力气去回答。
其它的贼和尚早已惊疑无比地躲在远处，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近前。
见无人搭理，铁重从马背上看过去，石壁就像一堵大墙睹住眼睛，那些闪动的纹路、那些流动的蝌蚪，竟然有些眼熟。
霍然一惊，繁杂的线路，重叠的迷宫，那是九叠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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