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18.
白晨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俨然一副胜利者姿势的史奇，以及他手上那根正滴着墨绿液体的巨大断角。
史奇折断了这头巨蛟的角？他是怎么做到的？
未待她思考眼前这番景象的始末，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起，仿佛要撕破夜色。发出咆哮的正是被史奇踩在脚下的“角”，声波猛烈荡开，几乎吹飞了半座沙堆，史奇也被吼得一怔，一个后跳，观察着已然身形挣起的“角”。
墨绿的血液从犄角的断面汩汩流下，惨烈地挂满了“角”的半张脸，在那黑沼般的血痕后，是一双似乎要喷出怒火的蛟目。
史奇也盯着眼前的巨蛟。他表情倒并没有“角”那般狰狞，反倒似乎因它的再起而添了不少干劲和兴致。
“俩人看来还挺有精神。”孔湛稍稍皱眉。
白晨心里为史奇捏了把汗。但是反过来想，能将这头巨大的蛟怪逼成这副模样，史奇究竟拥有何等非人的力量？
突然，白晨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下一瞬间，她脱口大喊：
“用它的‘角’！”
听到这话，史奇微微一愣，打量一番手上那根断角，像是若有所思。随后，他扭头啐出一口血沫，看着眼前的巨蛟，扯掉右腕上已然破烂得如抹布一般的一片袖子，随手扬在空中。
“不服？”史奇调笑道。
这话不出意料地引爆了“角”内心本就腾腾的怒火，它又是声嘶力竭地咆哮一声，身形暴起，沙石飞扬，身后的冲击波几乎将一地的瓦砾掀飞。那巨大如卡车、却丝毫不显笨重的身躯，像一道奔雷，直直地攒向史奇。
史奇抛起右手里反手握住的那根断角，正手接住，空挥一下，挥出一阵风声，似乎是打算将其当作刀剑。
一个吐息间，“角”已急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带着破军之势与破风之声，右爪摆出，直指史奇。史奇目光炯炯地咬死那双逐渐逼近，拖拽出两道幽幽矍铄的绿光的蛟瞳，猛地压低身体的重心，右手紧握的断角斜指地面。
下一刻，巨蛟逼近。
“角”顿足，巨爪带着强烈的风压扫向史奇。但一声金属碰撞般清脆的震响，史奇已是由下而上挥出一“刀”，棕褐色的断角闪出漂亮的扇形，“叮”地一声弹开了“角”的摆爪。
全力一击被弹开，“角”组织杂糅的恐怖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仅是切实从右爪感受到了史奇这一击的怪力，更是惊诧于史奇竟用它自己身上掉落的部位作武器来与自己对砍。
白晨攥紧了拳头。方才脑海里冒出这个大胆的想法，她甚至打了个哆嗦，此时，她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很明显，这个想法已然得到了验证。
一击未果，“角”的右爪受到自下而上的弹击而高高扬起，整个巨大的蛟身陷入了僵直，一时间破绽百出。
史奇微微一惊，转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顺势斜拉回断角，左手加握，双手持“刀”，一击水平横扫，锋利的角身自右向左，直攻巨蛟因仰身而门户大开的脖颈。
“角”动用全身的劲力，巨大的蛟身猛地后跳，企图避开要害。一跳之际，利角已鬼魅般贴近，尽管没有捕捉到它的脖颈，却也是伴随一声金属闷响，火花四溅，直直地从其胸口横抽了一刀。“角”顾不上检查伤势，跳步后撤，拉开了与史奇的距离。
白晨清楚地看到，“角”那由光滑的釉质、半透明的角质、模糊的皮肉等各种组织糅合的混乱胸口，赫然出现了一道绿血淋淋的豁口。
这一击起到了效果。
“角”身上那层坚硬得连刀剑、甚至子弹都无法破开的角质与鳞片层，用它自己身上断落的犄角，却能如砍瓜切菜一样撕开这样一道大口子。
果然如此。白晨考虑过撕开“角”身上这层防御的方法，除了攻击防御的漏洞——黏膜——这种“以硬攻软”的方法，那自然也有“以硬攻硬”的方法。就如同钢铁无法切割钻石，而钻石自身却可以切割钻石。虽然“角”身上的组织硬不可破，但若用它自己的“矛”去攻它的“盾”，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矛碎盾破。
攻击巨蛟的眼部、口腔等脆弱的部位，这样的方法极其需要抓住时机，一旦失败一次，对方有所防范，后续便难以再次找到突破口。
而眼下，看到“角”胸口那道伤口，白晨知道，这就是打开局面的那一把钥匙。
“角”稳住后撤的身体，低头瞥了一眼胸口的伤口，蛇目愈发阴沉凶狠地盯着史奇。
史奇甩了甩断角上的绿血，端详了一番这把造型奇异，宛若一棵小树苗的“角刀”，看上去相当满意。他又目光挑衅地看向狼狈的“角”，笑道：
“看来你也没我想的那么硬嘛。另外，你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说明你快到极限了吧？”
“角”用利爪在伤口随意抹了几下，血污涂满了胸口，表情阴骛，没有回话。
史奇侧身沉手，刀身倾斜，仿佛正握着一把武士刀。
“你这角确实不错，挺趁手的，”史奇咧嘴一笑，眼神却比手上的“角刀”还要锋利，“等你死了，另一根也给我，怎么样？”
像是伤口上被撒了把盐，“角”登时恼羞成怒，嘶吼一声，再度起身撞向史奇。
史奇收敛笑容，双腿蹲沉，准备迎接“角”的第二击。
“角”扬起巨爪，振臂刺向史奇。史奇同样一刀刺出，“角刀”不躲不闪，直直地迎向利爪的直击。爪与角相抵之际，史奇腕微翻，刀尖斜出，直直地擦过“角”的巨爪，一时火花迸溅。
“角”竖立的蛇瞳骤缩，倒映出飞溅的橙黄火花。
仿佛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月下，直爪刺空的骇人巨兽，相比之下身形渺小的褴褛武士，以及与巨爪失之交臂的那柄斜长的“角刀”。
几乎是一瞬间，史奇没有放过这一时机，压腕侧躯，双手握刀，刃尖顺着“角”的爪、腕、臂、肩一路擦过，随后刀锋一转，右手由正握变为反握，由撩变刺，以一个极为干净利落的轨迹穿向“角”的脖颈。
金属碰撞声与血肉撕裂声陡然交响，“角刀”的尖端赫然没入了“角”脖间扭曲的釉质与角质。
“角”在巨大的洞穿力下弯下了左膝，庞大的身躯一阵失力，但仍在倾倒之际稳住了身形。它一双蛇目瞪得浑圆，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竟被一个人类如此压制。
史奇“角刀”顺势脱手，见“角”仍未倒下，二话不说，转身一脚回旋高举，重重落在“角刀”上。
这一携带着巨大重力势能的踢击像是一柄巨锤，重重地锤在刀尖没入“角”脖颈的“角刀”这枚钉子上，恐怖的冲击力将“角刀”剩余的刃身整个刺进了“角”的脖子，彻底贯穿了它那粗实的肌肉，从另一端穿出，组织与血肉淋漓地被“角刃”的大大小小的分叉摘夺而出，如同诡谲喷薄的血肉之树。
“角刀”在这一由上而下的斜踢下，带着巨大的惯性顶着“角”庞大的身子飞了出去，像一杆标枪一般，以一个斜直的抛物线射出，如串烧般串住“角”的脖子，重重地砸向地面。伴随着一声轰响与闷声，“角刀”应声斜插入废墟，从脖颈另一端穿出的刃身竟整个没入了瓦砾与泥地中，将“角”的脖子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
“角”侧着身子被钉在地上，表情仍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般对失力与撞击作出了反应，整个身躯如同搁浅的巨鲨般猛烈挣扎起来，带起轰响的沙石与尘土，双爪试图去抠索、去抓取脖子上那根将自己钉在地上的、那根本属于自己的断角，却不知“角刀”已完全横入脖子与地面，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
这头原本给白晨带来巨大压迫与恐怖的巨蛟，就这么被本属于自己的断角钉在了废墟中，像砧板上的鱼肉般作着无用却猛烈的挣扎，被贯穿撕裂的喉咙甚至发不出一声完整的悲鸣。
史奇收回腿，站定，俯视着这头正慢慢停止挣扎的巨蛟，捏着右手手腕，身上的那股狂傲的气势竟开始肉眼可见地飞速流失，看上去略有些疲惫。
“结束了。”孔湛摇了摇头，淡淡道。
“……结束了？”白晨喃喃重复一遍，像是自言自语。
“看那架势，应该还留了一口气。”孙涂咧了咧嘴，道。
一旁的刘森低头拂着衣服上的沙土，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史奇和“角”的惨状。
看样子，他们都认定了这场战斗迅速而彻底地迎来了压倒性的结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白晨扭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徐文正从烂尾楼里走出来。
“没事吧？这么久才出来？”孔湛看着稍有些仓促的徐文，问。
徐文叹了口气，“稍微看了眼状况，顶楼基本塌了，好在其他楼层目前还算稳固。情况怎么样？”
孔湛皱了皱眉，“算是结束了，但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虽说附近一带没什么居民，但应该很快就会引来不少人，得抓紧时间了。”
“我估计白晨家那个倒霉蛋也快醒了。加上这里的动静，执安那边也快察觉咯。”孙涂补充道。
徐文微微颔首，眯眼看向不远处，史奇不知何时已拔出了钉在“角”脖子间的那根断角，正将那硕大的躯体朝这里拖来。
徐文的视线又回到刘森身上，“刘森，准备开‘窗’。”
刘森闻言，转身蹲下，右手撑地，低头。随着他口中难以听清的细微呢喃，巨大的黑色阴影突然从他正前方的废墟上无声地升起，四周轮廓方正，仿佛一束黑色的阳光，透过地面上无形的窗口，从地底照射而出。
黑色的阴影一阵起伏，逐渐平息降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口纯黑的、边长三米左右的方洞，形状规整得如精细切割出来的一般，里面是纯粹的黑暗。
整个如同一扇毫不透光的黑色方窗，另一面的光景呈现出的是不可探测的未知。
白晨已然对眼前凭空冒出、难以理解的怪奇现象产生了免疫，因此并没有像之前那般震惊，而是很快便相当平静地分析起了这扇“窗”的用途。
是通道？还是什么？徐文他们是打算把“角”带走？又有什么目的？
思索之际，重物与地面的摩擦声由远及近，白晨转头，看见史奇左手提着绿血淋淋的断角，右手抓着巨蛟头上仅剩的一只角，将那庞大的躯体拖到了众人面前。
“角”已不再动弹，面部也重重地埋在废墟里。离近了，白晨才发现，“角”整个身体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扭曲钝伤，这些似乎都是之前在顶楼时史奇空手搏斗留下的伤痕。
随着史奇的那股拖拽的怪力，“角”的躯体在地上擦出模糊的响动，翻动着地面上的沙土、瓦砾、杂草，加上脖子上那处恐怖的贯穿伤口，墨绿的血液在它身后留下一道粗大的深痕。
史奇拽着“角”，表情稍有些吃力，脸上也因面颊上的一道血淋淋的割伤显得相当狼狈，但他看着众人的眼里确是一种洋洋的小得意。
“辛苦了。”徐文朝他笑着点点头。
“也还好。一开始有点无从下手，用了‘符字’才勉强掰断这家伙一根角，之后就轻松不少了。估计是这家伙完全‘宿化’没多久，动作有点僵硬。”史奇语气有些轻松。
“符字”？这是白晨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听到这话，孔湛、孙涂，还有正拍落着手上灰尘的刘森，皆是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史奇，但都没有说话。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白晨问。
孔湛轻咳一声，“带回我们那。”
“但是案件……”白晨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因为她发现徐文他们都看向了她，甚至连拖着“角”、准备往地上那扇黑色方“窗”走的史奇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现在真的要讨论这个？”孙涂皱眉挠着头，“你不会还在想着回执安怎么交差吧？你确定还能……不，还想回去？”
白晨无以对答。孙涂的言下之意很明朗了。她现在真的想回去吗？执安从头到尾并没有给白晨好脸色，不管是从一开始的欺骗，还是到后来的软禁。而且说到底，自己也只是实习执安，并没有被绑死在这个充满压抑的体制里，完全有权利拍屁股走人。
她又能去哪呢？理事会？她和这帮法外之徒估计也合不来。光是利用夏莉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耿耿于怀，更别提另外一些观念上的分歧了。另外，频繁的认知颠覆，也让她对这“异常”的世界充满了敬而远之的想法，尽管她很清楚，现在她接触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更何况，案件如果不结案，没法给夏莉和田芸身边的人一个交代，就算她离开了执安，她真的能原谅自己吗？
临阵逃脱，她不就永远无法找到答案了吗？
白晨突然陷入了一阵犹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理事会众人也保持着沉默，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白晨身上，一声尖锐的金属爆裂声陡然从史奇身后响起，几乎是同时，远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霎时，一股巨大的黑影从他们身后毫无征兆地凭空爆开，伴随着巨大的热浪与爆鸣——源头，正是那头半死不活的巨物。
孙涂率先察觉到“角”的异样，大声喊道：
“史奇！”
同一时刻，史奇似乎是察觉到了右手上的重量发生了剧变，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的热量与响声，当机立断地后撤，转身扬臂挡住白晨。
那声枪响，恰是正中了巨蛟头顶那根唯一的角，将其干净利索地击断，留在了史奇手里。
白晨在史奇身后，惊恐地看向那突然从“角”身上生长而出黑影。
那竟是一团漆黑的火焰，无光无亮，就这么以这种最深邃、最诡谲的黑色爆裂燃烧，带来噼啪作响的焦臭和高温。
而被不明黑焰包裹着的“角”，也整个模糊在了扭曲的热浪与烟雾里，在夜色中毫无半点光亮地燃烧起来。
史奇折断了这头巨蛟的角？他是怎么做到的？
未待她思考眼前这番景象的始末，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起，仿佛要撕破夜色。发出咆哮的正是被史奇踩在脚下的“角”，声波猛烈荡开，几乎吹飞了半座沙堆，史奇也被吼得一怔，一个后跳，观察着已然身形挣起的“角”。
墨绿的血液从犄角的断面汩汩流下，惨烈地挂满了“角”的半张脸，在那黑沼般的血痕后，是一双似乎要喷出怒火的蛟目。
史奇也盯着眼前的巨蛟。他表情倒并没有“角”那般狰狞，反倒似乎因它的再起而添了不少干劲和兴致。
“俩人看来还挺有精神。”孔湛稍稍皱眉。
白晨心里为史奇捏了把汗。但是反过来想，能将这头巨大的蛟怪逼成这副模样，史奇究竟拥有何等非人的力量？
突然，白晨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下一瞬间，她脱口大喊：
“用它的‘角’！”
听到这话，史奇微微一愣，打量一番手上那根断角，像是若有所思。随后，他扭头啐出一口血沫，看着眼前的巨蛟，扯掉右腕上已然破烂得如抹布一般的一片袖子，随手扬在空中。
“不服？”史奇调笑道。
这话不出意料地引爆了“角”内心本就腾腾的怒火，它又是声嘶力竭地咆哮一声，身形暴起，沙石飞扬，身后的冲击波几乎将一地的瓦砾掀飞。那巨大如卡车、却丝毫不显笨重的身躯，像一道奔雷，直直地攒向史奇。
史奇抛起右手里反手握住的那根断角，正手接住，空挥一下，挥出一阵风声，似乎是打算将其当作刀剑。
一个吐息间，“角”已急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带着破军之势与破风之声，右爪摆出，直指史奇。史奇目光炯炯地咬死那双逐渐逼近，拖拽出两道幽幽矍铄的绿光的蛟瞳，猛地压低身体的重心，右手紧握的断角斜指地面。
下一刻，巨蛟逼近。
“角”顿足，巨爪带着强烈的风压扫向史奇。但一声金属碰撞般清脆的震响，史奇已是由下而上挥出一“刀”，棕褐色的断角闪出漂亮的扇形，“叮”地一声弹开了“角”的摆爪。
全力一击被弹开，“角”组织杂糅的恐怖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仅是切实从右爪感受到了史奇这一击的怪力，更是惊诧于史奇竟用它自己身上掉落的部位作武器来与自己对砍。
白晨攥紧了拳头。方才脑海里冒出这个大胆的想法，她甚至打了个哆嗦，此时，她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很明显，这个想法已然得到了验证。
一击未果，“角”的右爪受到自下而上的弹击而高高扬起，整个巨大的蛟身陷入了僵直，一时间破绽百出。
史奇微微一惊，转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顺势斜拉回断角，左手加握，双手持“刀”，一击水平横扫，锋利的角身自右向左，直攻巨蛟因仰身而门户大开的脖颈。
“角”动用全身的劲力，巨大的蛟身猛地后跳，企图避开要害。一跳之际，利角已鬼魅般贴近，尽管没有捕捉到它的脖颈，却也是伴随一声金属闷响，火花四溅，直直地从其胸口横抽了一刀。“角”顾不上检查伤势，跳步后撤，拉开了与史奇的距离。
白晨清楚地看到，“角”那由光滑的釉质、半透明的角质、模糊的皮肉等各种组织糅合的混乱胸口，赫然出现了一道绿血淋淋的豁口。
这一击起到了效果。
“角”身上那层坚硬得连刀剑、甚至子弹都无法破开的角质与鳞片层，用它自己身上断落的犄角，却能如砍瓜切菜一样撕开这样一道大口子。
果然如此。白晨考虑过撕开“角”身上这层防御的方法，除了攻击防御的漏洞——黏膜——这种“以硬攻软”的方法，那自然也有“以硬攻硬”的方法。就如同钢铁无法切割钻石，而钻石自身却可以切割钻石。虽然“角”身上的组织硬不可破，但若用它自己的“矛”去攻它的“盾”，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矛碎盾破。
攻击巨蛟的眼部、口腔等脆弱的部位，这样的方法极其需要抓住时机，一旦失败一次，对方有所防范，后续便难以再次找到突破口。
而眼下，看到“角”胸口那道伤口，白晨知道，这就是打开局面的那一把钥匙。
“角”稳住后撤的身体，低头瞥了一眼胸口的伤口，蛇目愈发阴沉凶狠地盯着史奇。
史奇甩了甩断角上的绿血，端详了一番这把造型奇异，宛若一棵小树苗的“角刀”，看上去相当满意。他又目光挑衅地看向狼狈的“角”，笑道：
“看来你也没我想的那么硬嘛。另外，你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说明你快到极限了吧？”
“角”用利爪在伤口随意抹了几下，血污涂满了胸口，表情阴骛，没有回话。
史奇侧身沉手，刀身倾斜，仿佛正握着一把武士刀。
“你这角确实不错，挺趁手的，”史奇咧嘴一笑，眼神却比手上的“角刀”还要锋利，“等你死了，另一根也给我，怎么样？”
像是伤口上被撒了把盐，“角”登时恼羞成怒，嘶吼一声，再度起身撞向史奇。
史奇收敛笑容，双腿蹲沉，准备迎接“角”的第二击。
“角”扬起巨爪，振臂刺向史奇。史奇同样一刀刺出，“角刀”不躲不闪，直直地迎向利爪的直击。爪与角相抵之际，史奇腕微翻，刀尖斜出，直直地擦过“角”的巨爪，一时火花迸溅。
“角”竖立的蛇瞳骤缩，倒映出飞溅的橙黄火花。
仿佛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月下，直爪刺空的骇人巨兽，相比之下身形渺小的褴褛武士，以及与巨爪失之交臂的那柄斜长的“角刀”。
几乎是一瞬间，史奇没有放过这一时机，压腕侧躯，双手握刀，刃尖顺着“角”的爪、腕、臂、肩一路擦过，随后刀锋一转，右手由正握变为反握，由撩变刺，以一个极为干净利落的轨迹穿向“角”的脖颈。
金属碰撞声与血肉撕裂声陡然交响，“角刀”的尖端赫然没入了“角”脖间扭曲的釉质与角质。
“角”在巨大的洞穿力下弯下了左膝，庞大的身躯一阵失力，但仍在倾倒之际稳住了身形。它一双蛇目瞪得浑圆，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竟被一个人类如此压制。
史奇“角刀”顺势脱手，见“角”仍未倒下，二话不说，转身一脚回旋高举，重重落在“角刀”上。
这一携带着巨大重力势能的踢击像是一柄巨锤，重重地锤在刀尖没入“角”脖颈的“角刀”这枚钉子上，恐怖的冲击力将“角刀”剩余的刃身整个刺进了“角”的脖子，彻底贯穿了它那粗实的肌肉，从另一端穿出，组织与血肉淋漓地被“角刃”的大大小小的分叉摘夺而出，如同诡谲喷薄的血肉之树。
“角刀”在这一由上而下的斜踢下，带着巨大的惯性顶着“角”庞大的身子飞了出去，像一杆标枪一般，以一个斜直的抛物线射出，如串烧般串住“角”的脖子，重重地砸向地面。伴随着一声轰响与闷声，“角刀”应声斜插入废墟，从脖颈另一端穿出的刃身竟整个没入了瓦砾与泥地中，将“角”的脖子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
“角”侧着身子被钉在地上，表情仍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般对失力与撞击作出了反应，整个身躯如同搁浅的巨鲨般猛烈挣扎起来，带起轰响的沙石与尘土，双爪试图去抠索、去抓取脖子上那根将自己钉在地上的、那根本属于自己的断角，却不知“角刀”已完全横入脖子与地面，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
这头原本给白晨带来巨大压迫与恐怖的巨蛟，就这么被本属于自己的断角钉在了废墟中，像砧板上的鱼肉般作着无用却猛烈的挣扎，被贯穿撕裂的喉咙甚至发不出一声完整的悲鸣。
史奇收回腿，站定，俯视着这头正慢慢停止挣扎的巨蛟，捏着右手手腕，身上的那股狂傲的气势竟开始肉眼可见地飞速流失，看上去略有些疲惫。
“结束了。”孔湛摇了摇头，淡淡道。
“……结束了？”白晨喃喃重复一遍，像是自言自语。
“看那架势，应该还留了一口气。”孙涂咧了咧嘴，道。
一旁的刘森低头拂着衣服上的沙土，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史奇和“角”的惨状。
看样子，他们都认定了这场战斗迅速而彻底地迎来了压倒性的结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白晨扭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徐文正从烂尾楼里走出来。
“没事吧？这么久才出来？”孔湛看着稍有些仓促的徐文，问。
徐文叹了口气，“稍微看了眼状况，顶楼基本塌了，好在其他楼层目前还算稳固。情况怎么样？”
孔湛皱了皱眉，“算是结束了，但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虽说附近一带没什么居民，但应该很快就会引来不少人，得抓紧时间了。”
“我估计白晨家那个倒霉蛋也快醒了。加上这里的动静，执安那边也快察觉咯。”孙涂补充道。
徐文微微颔首，眯眼看向不远处，史奇不知何时已拔出了钉在“角”脖子间的那根断角，正将那硕大的躯体朝这里拖来。
徐文的视线又回到刘森身上，“刘森，准备开‘窗’。”
刘森闻言，转身蹲下，右手撑地，低头。随着他口中难以听清的细微呢喃，巨大的黑色阴影突然从他正前方的废墟上无声地升起，四周轮廓方正，仿佛一束黑色的阳光，透过地面上无形的窗口，从地底照射而出。
黑色的阴影一阵起伏，逐渐平息降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口纯黑的、边长三米左右的方洞，形状规整得如精细切割出来的一般，里面是纯粹的黑暗。
整个如同一扇毫不透光的黑色方窗，另一面的光景呈现出的是不可探测的未知。
白晨已然对眼前凭空冒出、难以理解的怪奇现象产生了免疫，因此并没有像之前那般震惊，而是很快便相当平静地分析起了这扇“窗”的用途。
是通道？还是什么？徐文他们是打算把“角”带走？又有什么目的？
思索之际，重物与地面的摩擦声由远及近，白晨转头，看见史奇左手提着绿血淋淋的断角，右手抓着巨蛟头上仅剩的一只角，将那庞大的躯体拖到了众人面前。
“角”已不再动弹，面部也重重地埋在废墟里。离近了，白晨才发现，“角”整个身体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扭曲钝伤，这些似乎都是之前在顶楼时史奇空手搏斗留下的伤痕。
随着史奇的那股拖拽的怪力，“角”的躯体在地上擦出模糊的响动，翻动着地面上的沙土、瓦砾、杂草，加上脖子上那处恐怖的贯穿伤口，墨绿的血液在它身后留下一道粗大的深痕。
史奇拽着“角”，表情稍有些吃力，脸上也因面颊上的一道血淋淋的割伤显得相当狼狈，但他看着众人的眼里确是一种洋洋的小得意。
“辛苦了。”徐文朝他笑着点点头。
“也还好。一开始有点无从下手，用了‘符字’才勉强掰断这家伙一根角，之后就轻松不少了。估计是这家伙完全‘宿化’没多久，动作有点僵硬。”史奇语气有些轻松。
“符字”？这是白晨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听到这话，孔湛、孙涂，还有正拍落着手上灰尘的刘森，皆是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史奇，但都没有说话。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白晨问。
孔湛轻咳一声，“带回我们那。”
“但是案件……”白晨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因为她发现徐文他们都看向了她，甚至连拖着“角”、准备往地上那扇黑色方“窗”走的史奇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现在真的要讨论这个？”孙涂皱眉挠着头，“你不会还在想着回执安怎么交差吧？你确定还能……不，还想回去？”
白晨无以对答。孙涂的言下之意很明朗了。她现在真的想回去吗？执安从头到尾并没有给白晨好脸色，不管是从一开始的欺骗，还是到后来的软禁。而且说到底，自己也只是实习执安，并没有被绑死在这个充满压抑的体制里，完全有权利拍屁股走人。
她又能去哪呢？理事会？她和这帮法外之徒估计也合不来。光是利用夏莉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耿耿于怀，更别提另外一些观念上的分歧了。另外，频繁的认知颠覆，也让她对这“异常”的世界充满了敬而远之的想法，尽管她很清楚，现在她接触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更何况，案件如果不结案，没法给夏莉和田芸身边的人一个交代，就算她离开了执安，她真的能原谅自己吗？
临阵逃脱，她不就永远无法找到答案了吗？
白晨突然陷入了一阵犹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理事会众人也保持着沉默，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白晨身上，一声尖锐的金属爆裂声陡然从史奇身后响起，几乎是同时，远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霎时，一股巨大的黑影从他们身后毫无征兆地凭空爆开，伴随着巨大的热浪与爆鸣——源头，正是那头半死不活的巨物。
孙涂率先察觉到“角”的异样，大声喊道：
“史奇！”
同一时刻，史奇似乎是察觉到了右手上的重量发生了剧变，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的热量与响声，当机立断地后撤，转身扬臂挡住白晨。
那声枪响，恰是正中了巨蛟头顶那根唯一的角，将其干净利索地击断，留在了史奇手里。
白晨在史奇身后，惊恐地看向那突然从“角”身上生长而出黑影。
那竟是一团漆黑的火焰，无光无亮，就这么以这种最深邃、最诡谲的黑色爆裂燃烧，带来噼啪作响的焦臭和高温。
而被不明黑焰包裹着的“角”，也整个模糊在了扭曲的热浪与烟雾里，在夜色中毫无半点光亮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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