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爱人之死（下）
直到车辆抵达分局解剖中心，陈书生依旧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任由池星星拉扯着他往前走。
在看到严思琦的遗体时，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似乎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他面露疑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颤抖地伸手，想要再次抚摸爱人的脸，但是被一旁的池星星阻止。
他忽然伸出拳头狠狠地往自己的脑门上砸，池星星拉住他，示意其他警员将他带出去。
他低声抽泣，哀求般地看着池星星，“求求你，让我再看她一眼，我保证不碰她，我保证不发疯。”
池星星无奈，轻轻挥手，两名警员松开钳住陈书生双肩的手，重新站到一边。
陈书生站在严思琦的身边，绝望地看着她已了无生机的脸庞，极力抑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他抓住自己裤子的指节发白，手臂青筋突起。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平静的面容，舍不得移开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就这样离开我了……”他发出巨兽般的怒吼，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两名警员将陈书生搀扶出去，但他不愿就此离开，抱着头瑟缩在墙角。
池星星于心不忍，抬手示意同僚不必驱赶。
直到刘斯利来到，陈书生依旧维持最初的姿势，对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置若罔闻，宛若风雪中一动不动的雕像。
刘斯利缓缓呼出一口气，最后深深凝望一眼逝去之人的容颜，想要将这张脸牢牢记在心里。
踏出解剖中心后，刘斯利一把扯下身上的防护衣物，径直朝陈书生走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地上，两人倚靠在同一面墙上。
悲凉的沉默长时间地萦绕在四周，只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又有几名身着蓝色防护服的人走进解剖中心。
他瞥了一眼，知道接下来将由法医人员对死者进行尸检。
池星星抹了一把脸，和刘斯利四目相对，两人相顾无言。
与严思琦仅有一墙之隔的他们，沉浸在各自哀伤的世界里，思绪万千。
良久，陈书生微弱的声音最先响起，但他的头仍埋在双膝间，“是我逼死了她，是我……我前几天不该追问她八年前发生的事。”
刘斯利轻轻拍了拍陈书生颤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你不要这样，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责任，我也曾经询问过她关于以前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况且，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说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
“不，都怪我，我明明察觉到阿姨的死与她有关，但我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我总想着只要她什么都没有说，那就与她没有关系。”
陈书生又开始抽泣，“她最近一定感到很孤独、很绝望。在她最崩溃、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执着于去找我爸对质，期望从我爸口中获得答案，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连心爱的人也失去了。”
“昨天晚上，又或者半夜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吗？我在跟宿舍的人喝酒抽烟吹牛，我在跟别人一起告别那该死的青春，我仍旧在逃避现实中的一切……”
陈书生泣不成声，“连她发给我的最后的‘晚安’我都没有看到，没有等到我的回复，她那时候一定对我无比失望吧，她一定以为我不在乎她了……”
刘斯利无言，眼圈也跟着泛红，安慰的话如鲠在喉，此时此时似乎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陪伴在好友身边。
陈书生断断续续地啜泣和讲话，杂乱无章地叙述曾经和严思琦一同经历的时光。
一时说到大学时发生的事，讲他们一起在咖啡馆打工的辛苦和快乐，讲他为她学会的咖啡拉花，讲他们一起去古城游玩的趣事；一时提到小时候简单美好的岁月，四个人一起去捡贝壳，一起坐在海滩边上看各自喜欢的书，一起去荒郊野岭探险……
他如数家珍般诉说和严思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刘斯利和池星星从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那些话是陈书生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许久过后，或许是说累了，又或许是说完了，陈书生回归到沉默不语的状态中，走廊重归于安静。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陈书生缓缓抬起头看向走廊对面的池星星，他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池警官，我向你隐瞒了一件事。”
池星星挑眉，好奇地打量他。
“在别墅案发前的半个月左右，我曾经带过思琦回家，那一天其他人都不在家，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播放机器，一字一句地描述，“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我之后会提交给你们。抱歉，我确实是刻意隐瞒，因为我不想看到她会因此惹上麻烦，而且我的心底也有很多问号，原本我打算在你们查到真相之前，先去找他们要到答案。不过……最终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失去了她。”
陈书生的眼神空洞，看着前方白花花的墙面出神。
池星星摩挲一下紧皱的眉心，犹豫片刻后问道：“那她有没有和你透露动机？或者和你说任何关于八年前发生的事情？”
陈书生木讷地摇头，“没有，她只是和我说，我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不过不是现在。”
池星星和刘斯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解。
陈书生像是喃喃自语般，“我可以为她做点什么吗？或者说我可以配合你们做什么，只要能帮助查清楚整件事的真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池星星陷入思考当中，眼睛不停地眨动，这是他在做决策时的习惯。
不一会儿，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陈书生，你听我说，在调查张莉被害案时，我们还查到隐藏在底下的另一个案子，不过目前只有一些碎片化的线索。我只能告诉你，是跟时刻电子基金会有直接关联的。我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基金会的人是不太配合的，很多资料都没有提供给我们。”
言下之意，如果陈书生作为时刻电子的少东家愿意协助调查此事的话，将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半晌，陈书生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身旁的刘斯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想清楚了，那是你的父亲，时刻电子是他的心血，也是你家的产业。”
陈书生侧过头去看刘斯利，“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反悔，也不会心软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如果时刻电子真的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留着给我又有什么用。”
池星星心事重重地应了声，“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陈书生听，还是说给刘斯利和他自己听。
在如此肃穆又悲凉的地方，一个奇怪的三人组合就此诞生。而仅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不久前才悄然逝去。
陈书生面无血色，将脑袋重新垂下，重埋于双膝之间。
在看到严思琦的遗体时，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似乎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他面露疑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颤抖地伸手，想要再次抚摸爱人的脸，但是被一旁的池星星阻止。
他忽然伸出拳头狠狠地往自己的脑门上砸，池星星拉住他，示意其他警员将他带出去。
他低声抽泣，哀求般地看着池星星，“求求你，让我再看她一眼，我保证不碰她，我保证不发疯。”
池星星无奈，轻轻挥手，两名警员松开钳住陈书生双肩的手，重新站到一边。
陈书生站在严思琦的身边，绝望地看着她已了无生机的脸庞，极力抑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他抓住自己裤子的指节发白，手臂青筋突起。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平静的面容，舍不得移开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就这样离开我了……”他发出巨兽般的怒吼，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两名警员将陈书生搀扶出去，但他不愿就此离开，抱着头瑟缩在墙角。
池星星于心不忍，抬手示意同僚不必驱赶。
直到刘斯利来到，陈书生依旧维持最初的姿势，对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置若罔闻，宛若风雪中一动不动的雕像。
刘斯利缓缓呼出一口气，最后深深凝望一眼逝去之人的容颜，想要将这张脸牢牢记在心里。
踏出解剖中心后，刘斯利一把扯下身上的防护衣物，径直朝陈书生走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地上，两人倚靠在同一面墙上。
悲凉的沉默长时间地萦绕在四周，只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又有几名身着蓝色防护服的人走进解剖中心。
他瞥了一眼，知道接下来将由法医人员对死者进行尸检。
池星星抹了一把脸，和刘斯利四目相对，两人相顾无言。
与严思琦仅有一墙之隔的他们，沉浸在各自哀伤的世界里，思绪万千。
良久，陈书生微弱的声音最先响起，但他的头仍埋在双膝间，“是我逼死了她，是我……我前几天不该追问她八年前发生的事。”
刘斯利轻轻拍了拍陈书生颤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你不要这样，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责任，我也曾经询问过她关于以前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况且，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说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
“不，都怪我，我明明察觉到阿姨的死与她有关，但我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我总想着只要她什么都没有说，那就与她没有关系。”
陈书生又开始抽泣，“她最近一定感到很孤独、很绝望。在她最崩溃、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执着于去找我爸对质，期望从我爸口中获得答案，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连心爱的人也失去了。”
“昨天晚上，又或者半夜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吗？我在跟宿舍的人喝酒抽烟吹牛，我在跟别人一起告别那该死的青春，我仍旧在逃避现实中的一切……”
陈书生泣不成声，“连她发给我的最后的‘晚安’我都没有看到，没有等到我的回复，她那时候一定对我无比失望吧，她一定以为我不在乎她了……”
刘斯利无言，眼圈也跟着泛红，安慰的话如鲠在喉，此时此时似乎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陪伴在好友身边。
陈书生断断续续地啜泣和讲话，杂乱无章地叙述曾经和严思琦一同经历的时光。
一时说到大学时发生的事，讲他们一起在咖啡馆打工的辛苦和快乐，讲他为她学会的咖啡拉花，讲他们一起去古城游玩的趣事；一时提到小时候简单美好的岁月，四个人一起去捡贝壳，一起坐在海滩边上看各自喜欢的书，一起去荒郊野岭探险……
他如数家珍般诉说和严思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刘斯利和池星星从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那些话是陈书生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许久过后，或许是说累了，又或许是说完了，陈书生回归到沉默不语的状态中，走廊重归于安静。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陈书生缓缓抬起头看向走廊对面的池星星，他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池警官，我向你隐瞒了一件事。”
池星星挑眉，好奇地打量他。
“在别墅案发前的半个月左右，我曾经带过思琦回家，那一天其他人都不在家，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播放机器，一字一句地描述，“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我之后会提交给你们。抱歉，我确实是刻意隐瞒，因为我不想看到她会因此惹上麻烦，而且我的心底也有很多问号，原本我打算在你们查到真相之前，先去找他们要到答案。不过……最终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失去了她。”
陈书生的眼神空洞，看着前方白花花的墙面出神。
池星星摩挲一下紧皱的眉心，犹豫片刻后问道：“那她有没有和你透露动机？或者和你说任何关于八年前发生的事情？”
陈书生木讷地摇头，“没有，她只是和我说，我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不过不是现在。”
池星星和刘斯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解。
陈书生像是喃喃自语般，“我可以为她做点什么吗？或者说我可以配合你们做什么，只要能帮助查清楚整件事的真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池星星陷入思考当中，眼睛不停地眨动，这是他在做决策时的习惯。
不一会儿，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陈书生，你听我说，在调查张莉被害案时，我们还查到隐藏在底下的另一个案子，不过目前只有一些碎片化的线索。我只能告诉你，是跟时刻电子基金会有直接关联的。我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基金会的人是不太配合的，很多资料都没有提供给我们。”
言下之意，如果陈书生作为时刻电子的少东家愿意协助调查此事的话，将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半晌，陈书生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身旁的刘斯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想清楚了，那是你的父亲，时刻电子是他的心血，也是你家的产业。”
陈书生侧过头去看刘斯利，“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反悔，也不会心软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如果时刻电子真的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留着给我又有什么用。”
池星星心事重重地应了声，“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陈书生听，还是说给刘斯利和他自己听。
在如此肃穆又悲凉的地方，一个奇怪的三人组合就此诞生。而仅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不久前才悄然逝去。
陈书生面无血色，将脑袋重新垂下，重埋于双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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