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首都

    古早的飞机,飞行速度在许亚林看来和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几乎完全没有区别。

    别说是和未来,许亚林常飞的第五代、第六代喷气式战斗机,那动不动一两倍音速的超高速比了,就是和后世的客机普遍七百公里每小时左右的巡航速度比...

    正常巡航阶段,地速只有220到240公里每小时左右的DC-3,单从速度上讲,也就比后世的高铁稍微快了那么一丢丢。甚至在某些实验性的不限速高速路上,一辆家用轿车,都能追上这空中的“老爷机”。

    也是由于这速度过于“悠哉”的缘故,等到许亚林几人落地首都机场时,夜幕早已降临。

    1964年的顺义,也还不是未来那个高度城市化的顺义。

    在首都机场南边的温榆河畔,是金盏、东坝两个公社,妥妥的农村地区。甚至在这会的首都人眼里,这里的人,那都够呛能说自己是首都人,甚至在某些颇具优越感的人眼里,这地方的人,那都是农村来的土老帽...

    于是乎,别说灯火通明了,就是万家灯火,许亚林都见不到。

    整个首都机场,除了一栋亮着灯的南楼外,最多的光源,也只有跑道上的跑道灯还在坚挺地试图以微光照亮大地。

    “走吧,别看了,回家咯!”

    收拾好各自的行李,准确地说,是将从重庆带回来的蔬果瓜分完毕后,李荣走到正注视着机场南方,那夜色中几个朦胧油罐的许亚林身边:“油库那边晚上最好别一个人过去,现在三月,冬眠的蛇都醒了。”

    “饿了一个冬天,现在胃口正大呢,你现在一个人跑过去,还不打灯,那就是羊入虎口。”

    “我没事去那边干嘛,就是看看。之前听你们说滑油很缺,我就看看现在的情况...”

    迈开脚步跟上退场的大部队,许亚林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我看油库和机坪这边,距离不短啊。有蛇的话,那油库的战士,岂不是很危险?我看那边好像还有个湖,说不定还有水蛇。”

    “你说的是那边的西湖吧?那是消防水池,专门蓄水的。里面...不好说,开始估计是没有的,但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有些水蛇搬个家过来,有可能。”

    “甭管哪些了,反正没事的时候,尤其是夜里,别一个人摸黑往那边蹿就没事。机坪这边亮光多、人多,一般畜牲不会过来。至于油库战士那边,你也甭操心...要操心也是替那些蛇操心。”

    “除了新来的生瓜蛋子,但凡在咱们这呆过几年的人,哪个不是抓蛇好手?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回头问问加油的同志,看看他们有没有新抓的蛇。有的话,你拿点香烟就能和他们换一条,或者直接拿钱买。回去煲汤也好,泡酒也好,都随你。”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坐上机组车。

    也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因为人数关系。也就是晚上落地航班不多,需要接送的机组成员也不多的缘故,之前来时的公交车版机组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充满时代特色的CA10卡车。

    驾驶室里,有椅子的地方,除去司机外,只能坐一个人。正常来说,这时候都是男士们发扬风格,将座位让给这年头机组里稀少的女同志,但奈何,121机组有两个女同志,位置压根不够分的。

    于是乎,最年长的徐机长便被众人一致推去了前座驾驶室,而许亚林几人则一股脑地窝进了后排的车斗里。

    旷阔的车斗里,隐约还残留着一丝饭菜的香气。看得出来,这辆CA10,想必也是一个多面手...

    这年头,书信很慢,飞机很慢,车,也很慢。

    三四十公里的距离,这辆CA10足足开了近一个小时,这才从老首都城的东北角城门,东直门进了城。在过了北新桥后,卡车调头向南。

    卡车司机明显不是第一次送机组人了,在路过民航局时,刹车都没有带一下的,一路呼啸着直冲东单公园旁的船板胡同。并在胡同口一脚刹停...

    “机长同志,我就送你们到这了,胡同里面路太窄。我这车大,不好进去,剩下的路就辛苦你们自己走了。”

    “客气客气,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来,大晚上的辛苦了,香烟抽一支...”

    就在许亚林跟着大伙从车斗里往下跳时,旁边徐机长和司机的客气声便远远传来。不一会功夫,在司机的帮助下,几人卸下了货。而听到来车的动静,胡同里的筒子楼上,也探出了不少脑袋。更是有几名中年妇女,还有孩子,似乎是徐机长几人的家属。

    在看到丈夫、爸爸回来以后,正一脸欣喜地下楼,向着胡同口而来。

    心细的方雅兰注意到了许亚林手里提着的东西。

    左手一网兜,装着两坛芝麻酱,还有刚刚在路上时,被李荣塞进网兜里的几颗大苹果;右手则是手指抠在草绳上,提着那么十来斤重的莴笋、蒜苔等蔬菜...

    考虑到许亚林刚来这边,又没有成婚。估摸着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于是方雅兰主动拉着有点不情不愿的沈淑靠向了许亚林:“亚林同志,你住几号楼?我们给你搭把手,送上去吧。”

    “谢了兰姐,我自己来就好。我不住这边的...来得比较晚,处里说家属院的房子已经分完了,给我临时安置在南锣那边的大杂院里了,一会我慢点提着走过去就好。”

    “南锣那边,怕是有六七里路噢。阿林啊,刚刚在北新桥的时候,你咋不说呢?你等会,我看看卡车走了没?”

    一听许亚林这话,徐机长倒是没有对许亚林的住房分得偏僻有什么奇怪。反倒是,纳闷地看了眼许亚林后,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就向胡同口跑去。

    边跑还边喊着“师傅等等,同志等一下...”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卡车的轰鸣声早已远去。

    “你下回直接在北新桥下,那边到南锣也就二里路不到...你说你不住这边,你跟着我们跑过来干嘛?!”

    无功而返的徐机长没好气地瞥了许亚林一眼,而这么一耽搁,家属们也到了。

    作为机组新人,许亚林自然又是一番婶婶长、婶娘短的挨个问好。一直到客套完毕后,徐机长这才继续开口:“这样,阿兰,你们女同志大晚上的不方便,你们先回吧。一会我把自行车推上,给阿林送回去就好。”

    “都忙活两天了,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飞太原,咱们再见。”

    对于徐机长的决定,众人都没有意见。就连徐夫人,都拉着正要推辞的许亚林,说着“不妨事”之类的劝诫话。而徐机长的小儿子,更是兴高采烈地提着一点东西,一边叫着“我去推车”,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回跑着。

    一番折腾后,许亚林推着自行车,身边跟着徐机长。一老一少开始向着南锣出发...

    一边走,徐机长一边给许亚林介绍着船板胡同旁,那条大名鼎鼎的东郊民巷。

    “呐,同仁医院,后头就是曾经的使馆区。法领馆应该是过去这东郊民巷里最阔气的了,不光有使馆,还有军营在这...50年那会,咱领导人霸气得紧,直接叫他们都滚蛋!东郊民巷的主权,必须收回。”

    “那可不嘛,我记得这边再过去不远,就是紫禁城了,这种地方驻扎着外国的军队、还有军营。这你要换成是我,我怕是晚上觉都睡不着。”

    推着自行车,看着路两边的黑暗中,仅仅是建筑外轮廓都透露着异国风情的建筑群,许亚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机长闲聊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亚林对原身的记忆,也融入得越来越自然。

    这东郊民巷,过去虽然原身不咋在这片活动,却也不是没来过。自然,现在也不会觉得这有多么新鲜。而这些涉及到,一部分屈辱历史的建筑,正常来说,也没有几个华人乐意一直提及。

    于是,简单两句带过话,随着路途转向面北而行后,徐机长便聊起了另外一些事:“咱们民航局听说下半年就要搬到猪市大街了,这事你听说过没?”

    “听机务处的同志说过,他还说我来的不是时候,要是下半年再来,就不用去住大杂院了。”

    “是啊,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附近单位挺多的,不光咱民航局在这,对外贸易部也在这。咱民航局隔壁还有交通部。再加上南同仁,北协和,两个大医院,几家单位的家属加在一块,轻轻松松小一万多户都是有的。又有东郊民巷占了一大片地,这块再想塞人进来...除非把东郊民巷推了。”

    “我觉得还是留着好,警醒嘛。”

    对外贸易部,那不就是未来的商务部?

    啧,果然是不到首都不知道官多,就这简单数一数。光是正部、副部级行政机关都有好几个,若是把同仁和协和医院算上,这又是两个正厅...

    在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自己这17级的科级非领导职务的小干部,算个屁啊?

    别说许亚林本身就对住大杂院这事没啥意见,甚至作为一个后世人,对那地方还挺好奇的。

    就是有意见,看看周围的“壮汉”们...

    你敢有意见?

    “再说了,住大杂院又不委屈我什么。机长,不瞒你说,我还没住过大杂院,就想试试呢。反正住的不舒心了,下半年咱民航局搬完家,我再申请安置住房就是,总归几个月的功夫,我还能少块肉?”

    “你能这么想最好,反正我还是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是建议你回头先把报告打了,交上去。早点排队,早点分房...和自家单位里的人住一块,各方面都方便。之前我在上海工作的时候,住那混居的弄堂里面,那鸡毛蒜皮的事真叫一个多。”

    “那群老阿姨,一会说你东西挡她道了,一会说你的东西放过界了。哪像咱们现在这边,凡事都好说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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