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辽阳城破
辛明脸上的尘土，被眼泪冲出两道小沟，看起来颇为滑稽，像一个小丑。但悲痛欲绝的眼神是任何演员都表演不出来的。
他多么希望，能听到李落梅再说什么。可惜耳边除了嗡嗡的震鸣，什么都听不到，他好像忽然进入到一个无声的世界，在看一个无声的木偶剧。院子里一片狼藉，还有小型的爆炸燃烧，有受伤的士兵在地上翻滚挣扎惨叫，还有士兵向这边奔跑，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李落梅的嘴唇停止翕动，慢慢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抚摸辛明的脸颊，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欣慰的笑容。她说过，如果她为辛明而死，会很开心的。现在她做到了，她要死了，但心中安详平静，没一点恐惧。辛明去抓她停在空中的颤抖的手，可是她的手无力的滑落，与他的手掌交错而过。
辛明痛彻心肺，嚎啕大哭，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不是抱着一个死去的李落梅，而是那个鲜活的，天真的，倔强的，在圣山上和他发怒的女教徒，在家中总是露出惊异愕然表情的小女人，还有在战场上总是平静的，沉毅跟在他的左右的女将军，她是无所畏惧的，因为她爱他，愿意为他而死。
一群士兵冲过来，抱起李落梅，也把他拖起来。一名士兵脸色惊惶的向他喊叫什么，向城墙指着。
辛明的耳鸣声音小了一些，耳朵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了，似乎那名士兵在叫喊，“城墙！”
他抬头顺着士兵所指望去，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火药爆炸的威力太过巨大，以至于在城墙上炸出来许多缝隙，仿佛蛛网一般，最可怕的是这些缝隙好像在受着外力的冲击，还在向四面蔓延。
辛明看不到，也听不到，此刻在城外女真人的炮兵阵地上，数百佛朗机炮全部调整炮口，一起轰击小西门附近的城墙。城墙上明军炮弹不停的向下洒落在女真人的炮兵阵地上，将他们的炮车一辆接一辆的摧毁。可是他们完全不反击。只是集中炮火攻击那个地方，仿佛知道这段城墙有弱点一般。
终于，小西门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慢慢倾斜，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本来已经被爆炸破坏根基的城墙，此刻再遭到持续不断的炮击，终于不能承受了。城墙上的士兵都在疯狂的向两侧逃跑。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辽阳城西面倒塌了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
远处，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还是所有的贝勒将军大臣贵族同时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城墙塌了这么长，根本没法修补，没法防御。
“辽阳城破！”皇太极大呼。
千千万万的女真战士一起高呼，“辽阳城破！”接着如潮水一般向缺口处冲杀过来。
辛明让一名兵丁抱走李落梅，转身看着属下，都是自己最紧密的战友，最忠诚的追随者，最无畏的大明战士，依次望去，赵率教、贺世贤、满桂、祖大寿，范文程、孙元化、戚金，秦氏兄弟，还有刚刚带兵过来救援的侯世禄和梁仲善两位总兵，再后面有三万多的士兵，有自己在奉集堡训练的新军，有从沈阳冒死撤退回来的明军，有川军、浙军，辽阳军，这些军队都站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绝然的表情。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辽阳城已经守不住了，只有拼死一战。但怎可能是人多势众，又勇猛无敌的八旗兵的对手，不逃走，结果只能是死。可是这时候，没有人选择逃走，死亡是一名士兵最大的荣耀，拼死一战，痛痛快快的一战，让女真人知道咱们大明也有精兵，也有好男儿。
“战吧！咱们同生共死！”话不多说，只用行动表示。辛明挥动手中长剑，呐喊着，率先向缺口处如潮水般冲来的女真人冲了过去。
“同生共死！”所有士兵抛弃了恐惧、怯懦、犹豫，义无反顾的随着辛明冲向前方，那是一条死亡之路。但没有人退缩，虽然人数比女真人少得多，但明军的队伍就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河，冲入女真战士的大潮当中，誓死拼杀，捍卫尊严。
从空中望去，明军黑色的铠甲和女真战士银白的甲胄，就如同两种颜色的液体一般，对流冲撞，彼此纠缠旋转扩散，银白色液体面积大的多，很快把黑色液体冲散，分割成无数小块，散落到半个辽阳城中。大街小巷，城墙上下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能看到尸体。流血受伤的士兵，倒在地上翻滚呼号，一片混乱。这也是明军和女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巷战。
抱着必死决心拼杀的明军非常英勇，女真战士人数比明军多许多，却也不能征服他们。但人数的优势，实力的强大终究还是不可抗拒的，慢慢的，明军都被压缩到小块的角落里被屠戮，明军失败，辽阳城破的情况已经不可改变。
在一个角落里，赵率教带着一群新兵被包围了，新兵足够勇猛，但人数太少了，他身边的士兵一个个的倒下，其中有不少人是他从山海关带过来的家丁。赵率教狂呼猛喊，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砍杀击刺，但他改变不了局面，数十支长枪围住了他，向他攒刺，死亡近在眼前。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满桂带着一群骑兵冲杀过来，直接冲散了这群女真战士，把赵率教救了出来，满桂跳下马，和赵率教互相凝视，忽然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两人都是脾气暴躁且有些傲气倔强的人，从相见那一刻就有些不睦，就如正常历史中反目成仇一般，互相看着不顺眼，说话总是抬杠，有时候会吹胡子瞪眼，互相骂娘。
可是两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忠义勇敢的战士，都愿意为了国家大义，为了苍生百姓去牺牲自己的性命。有这样共同的崇高目标，还有什么心中的小芥蒂不能揭过，不能释怀呢！
“哥哥！”“弟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忽然放声大笑，十分开心，这一刻两位英雄惺惺相惜。
“哈哈！”一人大笑着冲过来，“这么开心的时候，怎能忘记了我老贺。”
贺世贤带着一群沈阳兵从混战中杀到这里，他浑身是血，刀刃上也在滴滴答答的滴血。他一手拿着一个酒袋子，仰面灌了一口，笑道：“咱们三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杀敌，一起在黄泉路上谈笑而行，岂不快哉！”
“快哉！快哉！”满桂、赵率教接过酒袋各自喝了一大口，一起抚掌大笑。对已经抱着必死决心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此时此刻，三位都是脾气暴躁的英雄，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成了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在一座小巷当中，范文程腿被刺伤了，他倒在地上，心情十分绝望。守卫在他周围的是祖大寿带着一群新兵厮杀。这个沉默寡言将军非常敬佩范文程，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真战士，拼死搏斗，誓死不退一步，这让范文程心中十分感激。
他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后代，从少年起他就胸怀大志，自诩胸中有丘壑，指点江山，可以干一番大事业。但时运不济，他在明朝这边没有机会，甚至受到小官欺辱，他一怒之下想要投靠女真，宁可做汉奸卖国贼，也要干出一番事业。
幸好，他碰到了辛明，一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在成为汉奸的道路上挽救了他，也给了他新的希望。可现在还是失败了，范文程并不后悔，他既然追随了这个男人，就要用性命报答他的信任，“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从这一刻起，范文程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变，不再是汉奸卖国贼，而是一代忠臣勇将。
在一条大街上，正在进行着整个辽阳中最惨烈的搏杀，一方是一万多女真骑兵和步兵战士，另一方则是仅存的四千浙兵和川兵。
此时浙兵和川兵第一次融合到一起，并肩战斗，并肩杀敌。他们配合默契，最前面是浙兵的长牌手，然后是川兵的白杆兵，中间十多个着鸳鸯阵，最后面是浙兵的鸟铳和火铳兵。街上厮杀激烈，任凭女真骑兵如何冲锋，始终不能搅乱明军士兵的阵势。
可实际上，浙兵和川兵并不和睦，浙兵瞧不起川兵，认为他们语言动作古怪，习俗怪异。川兵也瞧不上浙兵，认为他们胆怯，一味依靠阵法火器，没有冲锋的勇气。
历史上，浑河之战的时候，川军为什么不能和浙军并肩作战，而是分别列阵浑河南北两岸，最后被敌人各个击破，就是因为他们不够团结。
但现在这种情况改变了，数次并肩战斗，让他们彼此了解，在不同风俗习惯的背后，他们有一颗同样的心，一颗勇士的心，一颗愿为国家百姓牺牲自我的高尚之心，这一刻他们心心相印，并肩战斗，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好兄弟、好男儿，一起饮敌人的血，啖敌人的肉，最后一同把一腔热血撒在这片他们喜爱的，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上，快哉！
在一片城墙角落中，辽阳军被逼入角落，死伤惨重，地面上厚厚一层尸体，鲜血浸红了地面，泥土为之泥泞，血腥扑鼻。
侯世禄抱着重伤的梁仲善，悲伤的大叫：“老梁，你怎样了？”
梁仲善胸口中枪，腹部也有一个大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根本止不住，生命力在快速流逝。
他慢慢睁开眼睛说道：“世禄，哥哥走了，哥哥对不住辛经略，也对不住满城百姓啊！”
侯世禄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管怎样，你没离开辽阳，与敌人拼杀到最后一刻，你是大明朝的好汉子。”
在不久前，黄衣策反四大总兵的时候，朱万良、姜弼主张逃跑，侯世禄主张坚决抵抗，而梁仲善犹豫不决，两边摇摆不定。他其实已经知道黄衣埋伏辛明的计划，但没有阻止，默许了他的恶行。但他也没随朱万良和姜弼逃走，最后选择了留在辽阳决战，现在他用自己的鲜血和性命洗刷了曾想逃跑的耻辱，他可以安详的去了。
梁仲善微笑点头，闭上眼睛，在侯世禄的怀中，离开了人世。他拼杀到最后一刻，已经尽力了。
辛明和孙元化带着一群兵丁被逼上城墙，他们且战且退，从小西门退到城墙下，又从楼梯退到城墙上，此刻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明军非常英勇，在人数少，被包围的情况下，没一个投降。有的身负重伤，却宁可扑到敌人身上，给同伴创造一次刺杀的机会。有的干脆和敌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用匕首牙齿指甲，一切可能的方式去杀伤敌人，战况非常惨烈，放眼望去，城头上全是尸体，很多都血肉模糊。
辛明踉踉跄跄的后退，斜倚在箭垛上，他也受伤了，身上两处刀伤，还在流血，把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倚着城墙坐着的李落梅的遗体，那安详的表情，仿佛睡着了一般。
辛明心中一痛，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奉集堡到沈阳，浑河之战，再到辽阳，经历这么多激烈的战斗却没一次受伤，是因为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她始终尽全力去保护自己，宁可自己受伤流血，牺牲性命，也要照顾自己的安全。
辛明又哽咽了，他蹲下轻轻握住李落梅的手，紧了一紧，就好像两人平时玩笑的那般，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反握他的手掌了。
唉！辛明也坐在李落梅的身边，叹息，就这样死去了吧！一切都结束了，穿越以来，一切的雄心壮志，一切的费心经营，在辽东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只为了能扳动一下历史车轮。可是他还是失败了，历史是不可改变的，辽阳城破，辽东完了，他所有一切都完了，失败了，他的生命也将终止，就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肩并肩的死在这座城墙上吧！
他多么希望，能听到李落梅再说什么。可惜耳边除了嗡嗡的震鸣，什么都听不到，他好像忽然进入到一个无声的世界，在看一个无声的木偶剧。院子里一片狼藉，还有小型的爆炸燃烧，有受伤的士兵在地上翻滚挣扎惨叫，还有士兵向这边奔跑，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李落梅的嘴唇停止翕动，慢慢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抚摸辛明的脸颊，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欣慰的笑容。她说过，如果她为辛明而死，会很开心的。现在她做到了，她要死了，但心中安详平静，没一点恐惧。辛明去抓她停在空中的颤抖的手，可是她的手无力的滑落，与他的手掌交错而过。
辛明痛彻心肺，嚎啕大哭，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不是抱着一个死去的李落梅，而是那个鲜活的，天真的，倔强的，在圣山上和他发怒的女教徒，在家中总是露出惊异愕然表情的小女人，还有在战场上总是平静的，沉毅跟在他的左右的女将军，她是无所畏惧的，因为她爱他，愿意为他而死。
一群士兵冲过来，抱起李落梅，也把他拖起来。一名士兵脸色惊惶的向他喊叫什么，向城墙指着。
辛明的耳鸣声音小了一些，耳朵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了，似乎那名士兵在叫喊，“城墙！”
他抬头顺着士兵所指望去，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火药爆炸的威力太过巨大，以至于在城墙上炸出来许多缝隙，仿佛蛛网一般，最可怕的是这些缝隙好像在受着外力的冲击，还在向四面蔓延。
辛明看不到，也听不到，此刻在城外女真人的炮兵阵地上，数百佛朗机炮全部调整炮口，一起轰击小西门附近的城墙。城墙上明军炮弹不停的向下洒落在女真人的炮兵阵地上，将他们的炮车一辆接一辆的摧毁。可是他们完全不反击。只是集中炮火攻击那个地方，仿佛知道这段城墙有弱点一般。
终于，小西门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慢慢倾斜，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本来已经被爆炸破坏根基的城墙，此刻再遭到持续不断的炮击，终于不能承受了。城墙上的士兵都在疯狂的向两侧逃跑。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辽阳城西面倒塌了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
远处，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还是所有的贝勒将军大臣贵族同时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城墙塌了这么长，根本没法修补，没法防御。
“辽阳城破！”皇太极大呼。
千千万万的女真战士一起高呼，“辽阳城破！”接着如潮水一般向缺口处冲杀过来。
辛明让一名兵丁抱走李落梅，转身看着属下，都是自己最紧密的战友，最忠诚的追随者，最无畏的大明战士，依次望去，赵率教、贺世贤、满桂、祖大寿，范文程、孙元化、戚金，秦氏兄弟，还有刚刚带兵过来救援的侯世禄和梁仲善两位总兵，再后面有三万多的士兵，有自己在奉集堡训练的新军，有从沈阳冒死撤退回来的明军，有川军、浙军，辽阳军，这些军队都站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绝然的表情。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辽阳城已经守不住了，只有拼死一战。但怎可能是人多势众，又勇猛无敌的八旗兵的对手，不逃走，结果只能是死。可是这时候，没有人选择逃走，死亡是一名士兵最大的荣耀，拼死一战，痛痛快快的一战，让女真人知道咱们大明也有精兵，也有好男儿。
“战吧！咱们同生共死！”话不多说，只用行动表示。辛明挥动手中长剑，呐喊着，率先向缺口处如潮水般冲来的女真人冲了过去。
“同生共死！”所有士兵抛弃了恐惧、怯懦、犹豫，义无反顾的随着辛明冲向前方，那是一条死亡之路。但没有人退缩，虽然人数比女真人少得多，但明军的队伍就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河，冲入女真战士的大潮当中，誓死拼杀，捍卫尊严。
从空中望去，明军黑色的铠甲和女真战士银白的甲胄，就如同两种颜色的液体一般，对流冲撞，彼此纠缠旋转扩散，银白色液体面积大的多，很快把黑色液体冲散，分割成无数小块，散落到半个辽阳城中。大街小巷，城墙上下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能看到尸体。流血受伤的士兵，倒在地上翻滚呼号，一片混乱。这也是明军和女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巷战。
抱着必死决心拼杀的明军非常英勇，女真战士人数比明军多许多，却也不能征服他们。但人数的优势，实力的强大终究还是不可抗拒的，慢慢的，明军都被压缩到小块的角落里被屠戮，明军失败，辽阳城破的情况已经不可改变。
在一个角落里，赵率教带着一群新兵被包围了，新兵足够勇猛，但人数太少了，他身边的士兵一个个的倒下，其中有不少人是他从山海关带过来的家丁。赵率教狂呼猛喊，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砍杀击刺，但他改变不了局面，数十支长枪围住了他，向他攒刺，死亡近在眼前。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满桂带着一群骑兵冲杀过来，直接冲散了这群女真战士，把赵率教救了出来，满桂跳下马，和赵率教互相凝视，忽然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两人都是脾气暴躁且有些傲气倔强的人，从相见那一刻就有些不睦，就如正常历史中反目成仇一般，互相看着不顺眼，说话总是抬杠，有时候会吹胡子瞪眼，互相骂娘。
可是两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忠义勇敢的战士，都愿意为了国家大义，为了苍生百姓去牺牲自己的性命。有这样共同的崇高目标，还有什么心中的小芥蒂不能揭过，不能释怀呢！
“哥哥！”“弟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忽然放声大笑，十分开心，这一刻两位英雄惺惺相惜。
“哈哈！”一人大笑着冲过来，“这么开心的时候，怎能忘记了我老贺。”
贺世贤带着一群沈阳兵从混战中杀到这里，他浑身是血，刀刃上也在滴滴答答的滴血。他一手拿着一个酒袋子，仰面灌了一口，笑道：“咱们三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杀敌，一起在黄泉路上谈笑而行，岂不快哉！”
“快哉！快哉！”满桂、赵率教接过酒袋各自喝了一大口，一起抚掌大笑。对已经抱着必死决心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此时此刻，三位都是脾气暴躁的英雄，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成了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在一座小巷当中，范文程腿被刺伤了，他倒在地上，心情十分绝望。守卫在他周围的是祖大寿带着一群新兵厮杀。这个沉默寡言将军非常敬佩范文程，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真战士，拼死搏斗，誓死不退一步，这让范文程心中十分感激。
他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后代，从少年起他就胸怀大志，自诩胸中有丘壑，指点江山，可以干一番大事业。但时运不济，他在明朝这边没有机会，甚至受到小官欺辱，他一怒之下想要投靠女真，宁可做汉奸卖国贼，也要干出一番事业。
幸好，他碰到了辛明，一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在成为汉奸的道路上挽救了他，也给了他新的希望。可现在还是失败了，范文程并不后悔，他既然追随了这个男人，就要用性命报答他的信任，“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从这一刻起，范文程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变，不再是汉奸卖国贼，而是一代忠臣勇将。
在一条大街上，正在进行着整个辽阳中最惨烈的搏杀，一方是一万多女真骑兵和步兵战士，另一方则是仅存的四千浙兵和川兵。
此时浙兵和川兵第一次融合到一起，并肩战斗，并肩杀敌。他们配合默契，最前面是浙兵的长牌手，然后是川兵的白杆兵，中间十多个着鸳鸯阵，最后面是浙兵的鸟铳和火铳兵。街上厮杀激烈，任凭女真骑兵如何冲锋，始终不能搅乱明军士兵的阵势。
可实际上，浙兵和川兵并不和睦，浙兵瞧不起川兵，认为他们语言动作古怪，习俗怪异。川兵也瞧不上浙兵，认为他们胆怯，一味依靠阵法火器，没有冲锋的勇气。
历史上，浑河之战的时候，川军为什么不能和浙军并肩作战，而是分别列阵浑河南北两岸，最后被敌人各个击破，就是因为他们不够团结。
但现在这种情况改变了，数次并肩战斗，让他们彼此了解，在不同风俗习惯的背后，他们有一颗同样的心，一颗勇士的心，一颗愿为国家百姓牺牲自我的高尚之心，这一刻他们心心相印，并肩战斗，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好兄弟、好男儿，一起饮敌人的血，啖敌人的肉，最后一同把一腔热血撒在这片他们喜爱的，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上，快哉！
在一片城墙角落中，辽阳军被逼入角落，死伤惨重，地面上厚厚一层尸体，鲜血浸红了地面，泥土为之泥泞，血腥扑鼻。
侯世禄抱着重伤的梁仲善，悲伤的大叫：“老梁，你怎样了？”
梁仲善胸口中枪，腹部也有一个大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根本止不住，生命力在快速流逝。
他慢慢睁开眼睛说道：“世禄，哥哥走了，哥哥对不住辛经略，也对不住满城百姓啊！”
侯世禄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管怎样，你没离开辽阳，与敌人拼杀到最后一刻，你是大明朝的好汉子。”
在不久前，黄衣策反四大总兵的时候，朱万良、姜弼主张逃跑，侯世禄主张坚决抵抗，而梁仲善犹豫不决，两边摇摆不定。他其实已经知道黄衣埋伏辛明的计划，但没有阻止，默许了他的恶行。但他也没随朱万良和姜弼逃走，最后选择了留在辽阳决战，现在他用自己的鲜血和性命洗刷了曾想逃跑的耻辱，他可以安详的去了。
梁仲善微笑点头，闭上眼睛，在侯世禄的怀中，离开了人世。他拼杀到最后一刻，已经尽力了。
辛明和孙元化带着一群兵丁被逼上城墙，他们且战且退，从小西门退到城墙下，又从楼梯退到城墙上，此刻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明军非常英勇，在人数少，被包围的情况下，没一个投降。有的身负重伤，却宁可扑到敌人身上，给同伴创造一次刺杀的机会。有的干脆和敌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用匕首牙齿指甲，一切可能的方式去杀伤敌人，战况非常惨烈，放眼望去，城头上全是尸体，很多都血肉模糊。
辛明踉踉跄跄的后退，斜倚在箭垛上，他也受伤了，身上两处刀伤，还在流血，把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倚着城墙坐着的李落梅的遗体，那安详的表情，仿佛睡着了一般。
辛明心中一痛，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奉集堡到沈阳，浑河之战，再到辽阳，经历这么多激烈的战斗却没一次受伤，是因为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她始终尽全力去保护自己，宁可自己受伤流血，牺牲性命，也要照顾自己的安全。
辛明又哽咽了，他蹲下轻轻握住李落梅的手，紧了一紧，就好像两人平时玩笑的那般，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反握他的手掌了。
唉！辛明也坐在李落梅的身边，叹息，就这样死去了吧！一切都结束了，穿越以来，一切的雄心壮志，一切的费心经营，在辽东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只为了能扳动一下历史车轮。可是他还是失败了，历史是不可改变的，辽阳城破，辽东完了，他所有一切都完了，失败了，他的生命也将终止，就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肩并肩的死在这座城墙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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