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卫所的境况
好久，他才喘着粗气，把死去的敌人推开。想要站起来，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嗅觉，让他跪在地上大呕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多尔衮在一旁讥笑，“真没用，杀个人都吓成这样子。啧啧！”
朱由校却连跟他斗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个时辰之后，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开始了，辛明的队伍吃完早餐，正在喂马整装，准备出发。
在院子里，辛明问李落梅，“那小子怎样了？”
李落梅微微一笑道：“好像吓着了，一直在发呆。”顿了顿又问，“只是你为何要逼迫他杀人呢？”
辛明微微一笑，“身为一国之君，连杀人都不敢，还提什么建功立业，这是对他的锻炼，也是考验。”
辛明转身走进屋中，只见朱由校正坐在炕沿上发呆，直到辛明走到他面前，才看到辛明，慢慢站起来，叫了一声老师，随后低下头道：“我今天表现不好，给老师丢脸了！”
辛明一笑，道：“把手伸出来。”
朱由校伸出手，指尖还在颤抖。辛明握紧他的手，道：“你表现很好，很英勇，我很满意。”
“真的！”朱由校惊喜的抬头，看辛明的眼睛。
辛明点点头，问道：“你知道为何要杀那个游击？”
“因为他想要杀我。”朱由校道。
辛明道：“因为他是敌人，他不但要杀你，还要杀你的亲人，还要杀所有爱你的人和你想保护的人。记住，杀人也是一种救赎。”
朱由校点点头，觉得心情好多了。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负面情绪，被老师这么一开导，他就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了。随着辛明一路游历，他越来越崇拜辛明，这种人生的成长经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深宫中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教授不了的。
辛明的队伍向西北方向出发，奔驰了几个时辰之后，到了西北边陲重镇——宣府。
宣府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是通往内地的必经之路，所以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人评价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诚边陲重地也！”
宣府所辖范围极广，以宣府镇为中心，左右沿长城各自蜿蜒数百里，边墩、冲口千余座，守卫的士兵接近十万，马匹亦有三四万。
宣府镇也是一座大城，是一座雄伟的关隘，依托山势而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分险要，是长城的一个重要节点。
给守门的士兵验过通关的文书，辛明等人进入宣府镇，宣府在九边当中距离京师最近，防御任务最重，原以为里面是一片铁甲铿锵，刀枪如林的肃杀景象，岂料，一进城中好像进了一个大集市，商铺，小贩，脚夫，各行各业，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辛明见状立刻皱起眉头，这么重要的关隘，怎么有这么多流动人员，混入奸细怎么办，要知道，在辽东，利用奸细攻破城池，曾是努尔哈赤惯用的手段。
这时候，一队士兵从城外回来，朱由校难以置信的看着这队士兵，他们穿著破烂，面有菜色，最夸张的是，他们并没有武器，而是背着一些农具。原来，宣府镇的卫所周围的田地，实际上已经成了各级军官的私田，而屯戍的士兵则变成了他们的佃农长工，给他们干活赚钱。
他们像地主一般剥削这些士兵，以至于各地卫所的士兵逃亡很多，有的卫所连一半的兵额都没有，这些空饷自然是落入长官的口袋，消弱的却是整个卫所的战斗力。
看这些士兵瘦弱疲惫，走路都摇摇晃晃，好像乞丐一般，很难想象，这些兵怎么上战场征战？朱由校不禁喃喃自语，“这可是九边的精兵啊！”
辛明苦笑，九边的兵又怎样？他刚去辽东之时，也见过辽东的九边兵，也没比这里的兵强多少。整个大明朝的卫所都已经腐烂不堪，内地的卫所只能更糟。
兵营前摆着木桶，这些兵过去吃饭，两个窝头，一碗野菜汤，无精打采的蹲在地上吃饭，吃完之后，他们还要去城外干活。这是朱由校第一次亲眼看到九边的士兵，不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大明朝的军队已经虚弱到这般模样。难怪，在北方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辛明等人走过兵营，到一条街巷之前，忽然从暗巷中出来几名男子，鬼鬼祟祟的招呼辛明。辛明带着朱由校跟他们走到街边，只见几名男子拿出布袋，里面装的都是武器，刀枪弓箭铠甲马鞍之类的都有，原来这些人都是卫所的士兵，想把武器卖给辛明。
辛明皱眉问道：“你们卖了武器，怎么回去跟长官交代？”
这几名士兵都叹气，说：“实不相瞒，他们也有妻子儿女，实在养活不了了，只能卖了兵器，然后当成路费逃到内地去。”
辛明问起来卫所的情况，士兵说，宣府镇的总兵叫吴自勉，是个贪婪残暴的家伙，吃兵饷，喝兵血，宣府镇卫所方圆千里，被他搞的民不聊生。几名士兵说起吴自勉都喃喃咒骂。
朱由校却记起来，不久前，正是这个吴自勉上书朝廷，说察哈尔部入侵边关，被他击退，杀了数千敌人云云。朝廷还特意给了奖赏，现在看来，就凭这些乞丐兵，能杀什么敌人，定然是谎报了。
这时候，忽然街道前方百余骑士呼喝而来，将街道上的百姓都赶到两侧。这群骑士到了辛明的队伍之前，立刻下马叩拜。当前是一名矮胖的军官，高声拜道：“宣府总兵吴自勉恭迎太子，总督辛明！”
辛明并没有通知他来宣府，但吴自勉消息灵通，清晨就知道自己属下杨胜九被人给杀了，这些杀人者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十分悍勇，而且口音是辽东人。又联想到前两日曾从延庆州得到信息，说太子微服私访，辽东王辛明现在担当帝师，陪同太子。那么这伙厉害的骑士就不难推断身份了。
吴自勉恭恭敬敬的把辛明等人请到他的府中，他的总兵府富丽堂皇，数十座宅院，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有数百仆从。在一座华丽的大厅中，已经设下了接风宴，宣府中的高级将领十多名都来坐陪。
众将拜见朱由校之后，请他上座，朱由校坚决推托，请辛明坐了上座。众将一阵阿谀奉承，说太子尊师重道，令人钦佩云云。
吴自勉笑道：“不知太子到末将辖地巡视，事出仓促，准备不周，还望太子宽恕末将。”说完让下人上菜。数十名年轻貌美的丫环，将菜品如流水价般的送上来。吴自勉笑着介绍菜品。宣府属于山西地界，菜品也都是特色的山西菜。
糖醋鱼，锅烧羊肉，拔丝山药，铁碗烤蛋，山西过油肉，平遥牛肉，定襄蒸肉……
满满一桌子几乎全是肉菜，这一个月来随辛明历练，朱由校一直吃粗茶淡饭，看到这些丰盛菜肴，按理说应该很有胃口。可他不知怎么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些惨死的灾民，尤其是煮了自己儿子吃的那名妇女，一时间难以下咽。
吴自勉察言观色，以为太子不喜欢菜品，便着意介绍道：“太子不知，这些菜品都是晋菜中的精品，都是名厨烹制，食材新鲜，十分难得。”
这时候，又上来一个瓦罐，里面是鲤鱼炖豆腐。吴自勉连忙笑道：“太子莫要小看这道菜，这菜看似普通，其实这鲤鱼十分难得，乃是春季溯流而上的黄河鲤鱼。黄河水流激荡，只有极少数的鲤鱼能逆流到龙门山附近，凡是跳过去的鲤鱼都化龙而去，跳不过去，则落下来，在额头上留下一个黑色印记。这带黑印的鲤鱼稀少，肉质鲜美，极为珍贵，要一百两银子一斤，在整个晋地，只有富豪之家才吃得起。”
席上众人听了，一起齐声赞叹。朱由校夹了一口鱼肉吃了，鱼肉鲜美，但也没像吴自勉吹嘘的那么神奇。
席上，又谈起上个月对蒙古人作战的事情，登时席上谀词如潮，纷纷赞颂吴自勉如何勇猛，如何用兵如神，如何亲冒箭雨，冲锋陷阵等情状，学的神乎其神。一名参将笑道：“我亲眼看到咱们吴总兵在阵前拼杀，那枪法之好，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让我不自禁的想起来，古代有擅长写草书的叫吴道子的，可能是吴总兵的前辈吧！要不然，吴总兵的枪法怎地好像泼墨狂草一般，满天挥舞，势不可挡，死在他枪下的蒙古人简直不计其数。”
又有一名将领道：“吴将军太过勇猛，也有不好之处。”
众人一起愕然，听他继续道：“蒙古人害怕的厉害，远远看到吴将军的旗帜，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拍马而逃，以至于少得了许多首级。”
众人一起大笑，原来是在变着法的夸赞吴自勉。吴自勉捻须微笑不语，好似此事十分平常，理应如此的样子。
辛明扫了一眼吴自勉臃肿肥胖的身体，不禁冷笑，这身材还能上阵拼杀，还势不可挡，骗谁呢？朱由校跟辛明游历以来判断能力也增强了，不禁有些将信将疑。
忽然，院外有军官过来通报，说刚才某某游击守备率领部下出击，扫荡敌巢，杀灭蒙古战士五百人，已经取了首级就堆放在教场当中。
众人一起大赞，有人道：“太子和辛大人此次回京城，可以把这次捷报，奏给圣上听，圣上一定会大悦的。”
辛明微微一笑道：“如此捷报，当然要上奏给圣上，还要给吴总兵请功。”
吴自勉连忙摆手推托，说着“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之类的客气话，心中却很得意。
忽听，辛明话音一转，道：“只是当今圣上仁善，体察下情，询问的十分细致。所以必须派人亲眼看看这些首级，好向圣上详细描述。”
“这……”吴自勉登时面露难色。
辛明却不管他，直接吩咐朱由校，让他带几个人亲自去查看。
刚才怂恿辛明上报圣上的那名武官十分后悔，连忙道：“那些头颅污秽狰狞，太子身份高贵，怎可去看那些东西，还是免了吧！”
辛明冷笑，“几颗人头便看不了么！昨晚，太子亲手杀了一名偷袭的军官，自称什么杨胜九的，可是吴总兵的属下么？”
吴自勉知道这是瞒不过的，点头道：“这个该死的杨胜九确实是我的属下，他素来狂妄悖逆，不听指挥，早就想惩办他了，弹劾他的奏折几天前就送到京师了。”
吴自勉十分狡猾，他一听说杨胜九冒犯太子被杀，立刻快马加鞭派人到京师，贿赂朝臣，伪造奏折，把呈上的时间改成了几天前，以示他的先见之明。
辛明懒得跟他争辩，让太子去检查首级。朱由校到了校场，只见数百首级摆放在教场中间，一名武将抱拳道：“近处气味难闻，太子远远的看一眼就成了。”
朱由校哼了一声，毫不理睬，走到首级之前，细细查看。他越看越怒，原来这些首级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看发髻有蒙古百姓，也有明朝百姓，这分明是杀良冒功。
片刻功夫，朱由校阴沉着脸回到大厅，把情况说了。辛明还没说什么，吴自勉先拍案而起，向属下喝骂道：“刘游击忒不像话，我早就说过，男子汉建功立业，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可他偏偏要转这些花花肠子，给我打一百军棍，先关起来，我再细细审问。”
然后向辛明、太子陪笑道：“属下管教手下不严，让大人和太子见笑了！小人自罚三杯！”
待他喝了三杯之后，席上气氛又热烈起来，这回不再说阵战杀敌的事情，而是说起风花雪月，哪家勾栏的女孩好看，哪家戏子唱的好听。吴自勉笑嘻嘻的询问辛明喜欢听什么戏？有些什么爱好？他刚刚从辛明那里碰了钉子，不以为辛明正直，反倒认为是辛明有意刁难自己，好索要贿赂。
多尔衮在一旁讥笑，“真没用，杀个人都吓成这样子。啧啧！”
朱由校却连跟他斗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个时辰之后，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开始了，辛明的队伍吃完早餐，正在喂马整装，准备出发。
在院子里，辛明问李落梅，“那小子怎样了？”
李落梅微微一笑道：“好像吓着了，一直在发呆。”顿了顿又问，“只是你为何要逼迫他杀人呢？”
辛明微微一笑，“身为一国之君，连杀人都不敢，还提什么建功立业，这是对他的锻炼，也是考验。”
辛明转身走进屋中，只见朱由校正坐在炕沿上发呆，直到辛明走到他面前，才看到辛明，慢慢站起来，叫了一声老师，随后低下头道：“我今天表现不好，给老师丢脸了！”
辛明一笑，道：“把手伸出来。”
朱由校伸出手，指尖还在颤抖。辛明握紧他的手，道：“你表现很好，很英勇，我很满意。”
“真的！”朱由校惊喜的抬头，看辛明的眼睛。
辛明点点头，问道：“你知道为何要杀那个游击？”
“因为他想要杀我。”朱由校道。
辛明道：“因为他是敌人，他不但要杀你，还要杀你的亲人，还要杀所有爱你的人和你想保护的人。记住，杀人也是一种救赎。”
朱由校点点头，觉得心情好多了。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负面情绪，被老师这么一开导，他就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了。随着辛明一路游历，他越来越崇拜辛明，这种人生的成长经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深宫中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教授不了的。
辛明的队伍向西北方向出发，奔驰了几个时辰之后，到了西北边陲重镇——宣府。
宣府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是通往内地的必经之路，所以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人评价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诚边陲重地也！”
宣府所辖范围极广，以宣府镇为中心，左右沿长城各自蜿蜒数百里，边墩、冲口千余座，守卫的士兵接近十万，马匹亦有三四万。
宣府镇也是一座大城，是一座雄伟的关隘，依托山势而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分险要，是长城的一个重要节点。
给守门的士兵验过通关的文书，辛明等人进入宣府镇，宣府在九边当中距离京师最近，防御任务最重，原以为里面是一片铁甲铿锵，刀枪如林的肃杀景象，岂料，一进城中好像进了一个大集市，商铺，小贩，脚夫，各行各业，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辛明见状立刻皱起眉头，这么重要的关隘，怎么有这么多流动人员，混入奸细怎么办，要知道，在辽东，利用奸细攻破城池，曾是努尔哈赤惯用的手段。
这时候，一队士兵从城外回来，朱由校难以置信的看着这队士兵，他们穿著破烂，面有菜色，最夸张的是，他们并没有武器，而是背着一些农具。原来，宣府镇的卫所周围的田地，实际上已经成了各级军官的私田，而屯戍的士兵则变成了他们的佃农长工，给他们干活赚钱。
他们像地主一般剥削这些士兵，以至于各地卫所的士兵逃亡很多，有的卫所连一半的兵额都没有，这些空饷自然是落入长官的口袋，消弱的却是整个卫所的战斗力。
看这些士兵瘦弱疲惫，走路都摇摇晃晃，好像乞丐一般，很难想象，这些兵怎么上战场征战？朱由校不禁喃喃自语，“这可是九边的精兵啊！”
辛明苦笑，九边的兵又怎样？他刚去辽东之时，也见过辽东的九边兵，也没比这里的兵强多少。整个大明朝的卫所都已经腐烂不堪，内地的卫所只能更糟。
兵营前摆着木桶，这些兵过去吃饭，两个窝头，一碗野菜汤，无精打采的蹲在地上吃饭，吃完之后，他们还要去城外干活。这是朱由校第一次亲眼看到九边的士兵，不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大明朝的军队已经虚弱到这般模样。难怪，在北方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辛明等人走过兵营，到一条街巷之前，忽然从暗巷中出来几名男子，鬼鬼祟祟的招呼辛明。辛明带着朱由校跟他们走到街边，只见几名男子拿出布袋，里面装的都是武器，刀枪弓箭铠甲马鞍之类的都有，原来这些人都是卫所的士兵，想把武器卖给辛明。
辛明皱眉问道：“你们卖了武器，怎么回去跟长官交代？”
这几名士兵都叹气，说：“实不相瞒，他们也有妻子儿女，实在养活不了了，只能卖了兵器，然后当成路费逃到内地去。”
辛明问起来卫所的情况，士兵说，宣府镇的总兵叫吴自勉，是个贪婪残暴的家伙，吃兵饷，喝兵血，宣府镇卫所方圆千里，被他搞的民不聊生。几名士兵说起吴自勉都喃喃咒骂。
朱由校却记起来，不久前，正是这个吴自勉上书朝廷，说察哈尔部入侵边关，被他击退，杀了数千敌人云云。朝廷还特意给了奖赏，现在看来，就凭这些乞丐兵，能杀什么敌人，定然是谎报了。
这时候，忽然街道前方百余骑士呼喝而来，将街道上的百姓都赶到两侧。这群骑士到了辛明的队伍之前，立刻下马叩拜。当前是一名矮胖的军官，高声拜道：“宣府总兵吴自勉恭迎太子，总督辛明！”
辛明并没有通知他来宣府，但吴自勉消息灵通，清晨就知道自己属下杨胜九被人给杀了，这些杀人者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十分悍勇，而且口音是辽东人。又联想到前两日曾从延庆州得到信息，说太子微服私访，辽东王辛明现在担当帝师，陪同太子。那么这伙厉害的骑士就不难推断身份了。
吴自勉恭恭敬敬的把辛明等人请到他的府中，他的总兵府富丽堂皇，数十座宅院，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有数百仆从。在一座华丽的大厅中，已经设下了接风宴，宣府中的高级将领十多名都来坐陪。
众将拜见朱由校之后，请他上座，朱由校坚决推托，请辛明坐了上座。众将一阵阿谀奉承，说太子尊师重道，令人钦佩云云。
吴自勉笑道：“不知太子到末将辖地巡视，事出仓促，准备不周，还望太子宽恕末将。”说完让下人上菜。数十名年轻貌美的丫环，将菜品如流水价般的送上来。吴自勉笑着介绍菜品。宣府属于山西地界，菜品也都是特色的山西菜。
糖醋鱼，锅烧羊肉，拔丝山药，铁碗烤蛋，山西过油肉，平遥牛肉，定襄蒸肉……
满满一桌子几乎全是肉菜，这一个月来随辛明历练，朱由校一直吃粗茶淡饭，看到这些丰盛菜肴，按理说应该很有胃口。可他不知怎么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些惨死的灾民，尤其是煮了自己儿子吃的那名妇女，一时间难以下咽。
吴自勉察言观色，以为太子不喜欢菜品，便着意介绍道：“太子不知，这些菜品都是晋菜中的精品，都是名厨烹制，食材新鲜，十分难得。”
这时候，又上来一个瓦罐，里面是鲤鱼炖豆腐。吴自勉连忙笑道：“太子莫要小看这道菜，这菜看似普通，其实这鲤鱼十分难得，乃是春季溯流而上的黄河鲤鱼。黄河水流激荡，只有极少数的鲤鱼能逆流到龙门山附近，凡是跳过去的鲤鱼都化龙而去，跳不过去，则落下来，在额头上留下一个黑色印记。这带黑印的鲤鱼稀少，肉质鲜美，极为珍贵，要一百两银子一斤，在整个晋地，只有富豪之家才吃得起。”
席上众人听了，一起齐声赞叹。朱由校夹了一口鱼肉吃了，鱼肉鲜美，但也没像吴自勉吹嘘的那么神奇。
席上，又谈起上个月对蒙古人作战的事情，登时席上谀词如潮，纷纷赞颂吴自勉如何勇猛，如何用兵如神，如何亲冒箭雨，冲锋陷阵等情状，学的神乎其神。一名参将笑道：“我亲眼看到咱们吴总兵在阵前拼杀，那枪法之好，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让我不自禁的想起来，古代有擅长写草书的叫吴道子的，可能是吴总兵的前辈吧！要不然，吴总兵的枪法怎地好像泼墨狂草一般，满天挥舞，势不可挡，死在他枪下的蒙古人简直不计其数。”
又有一名将领道：“吴将军太过勇猛，也有不好之处。”
众人一起愕然，听他继续道：“蒙古人害怕的厉害，远远看到吴将军的旗帜，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拍马而逃，以至于少得了许多首级。”
众人一起大笑，原来是在变着法的夸赞吴自勉。吴自勉捻须微笑不语，好似此事十分平常，理应如此的样子。
辛明扫了一眼吴自勉臃肿肥胖的身体，不禁冷笑，这身材还能上阵拼杀，还势不可挡，骗谁呢？朱由校跟辛明游历以来判断能力也增强了，不禁有些将信将疑。
忽然，院外有军官过来通报，说刚才某某游击守备率领部下出击，扫荡敌巢，杀灭蒙古战士五百人，已经取了首级就堆放在教场当中。
众人一起大赞，有人道：“太子和辛大人此次回京城，可以把这次捷报，奏给圣上听，圣上一定会大悦的。”
辛明微微一笑道：“如此捷报，当然要上奏给圣上，还要给吴总兵请功。”
吴自勉连忙摆手推托，说着“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之类的客气话，心中却很得意。
忽听，辛明话音一转，道：“只是当今圣上仁善，体察下情，询问的十分细致。所以必须派人亲眼看看这些首级，好向圣上详细描述。”
“这……”吴自勉登时面露难色。
辛明却不管他，直接吩咐朱由校，让他带几个人亲自去查看。
刚才怂恿辛明上报圣上的那名武官十分后悔，连忙道：“那些头颅污秽狰狞，太子身份高贵，怎可去看那些东西，还是免了吧！”
辛明冷笑，“几颗人头便看不了么！昨晚，太子亲手杀了一名偷袭的军官，自称什么杨胜九的，可是吴总兵的属下么？”
吴自勉知道这是瞒不过的，点头道：“这个该死的杨胜九确实是我的属下，他素来狂妄悖逆，不听指挥，早就想惩办他了，弹劾他的奏折几天前就送到京师了。”
吴自勉十分狡猾，他一听说杨胜九冒犯太子被杀，立刻快马加鞭派人到京师，贿赂朝臣，伪造奏折，把呈上的时间改成了几天前，以示他的先见之明。
辛明懒得跟他争辩，让太子去检查首级。朱由校到了校场，只见数百首级摆放在教场中间，一名武将抱拳道：“近处气味难闻，太子远远的看一眼就成了。”
朱由校哼了一声，毫不理睬，走到首级之前，细细查看。他越看越怒，原来这些首级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看发髻有蒙古百姓，也有明朝百姓，这分明是杀良冒功。
片刻功夫，朱由校阴沉着脸回到大厅，把情况说了。辛明还没说什么，吴自勉先拍案而起，向属下喝骂道：“刘游击忒不像话，我早就说过，男子汉建功立业，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可他偏偏要转这些花花肠子，给我打一百军棍，先关起来，我再细细审问。”
然后向辛明、太子陪笑道：“属下管教手下不严，让大人和太子见笑了！小人自罚三杯！”
待他喝了三杯之后，席上气氛又热烈起来，这回不再说阵战杀敌的事情，而是说起风花雪月，哪家勾栏的女孩好看，哪家戏子唱的好听。吴自勉笑嘻嘻的询问辛明喜欢听什么戏？有些什么爱好？他刚刚从辛明那里碰了钉子，不以为辛明正直，反倒认为是辛明有意刁难自己，好索要贿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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