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曲

    “呃......我这是在哪?”伊伯有些吃力地爬起身,阳光几乎刺得他无法睁眼。伊伯虚眯着眼,过了好一会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这是......?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伊伯眼前出现了别墅,花园和凉亭,这熟悉的布局和装修风格伊伯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就是几年前战乱中被烧毁的玛丽亚宅邸,也是那天起伊伯的命运出现了分歧。但它现在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伊伯的眼前,保持着它被摧毁前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伊伯抚摸着周围的一切,实打实的触感涌入他的脑海,这不是幻觉。

    “这不可能,不可能......”伊伯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遭的景色一边喃喃自语,他有些恍惚。

    “伊伯?”温柔且熟悉的女声传来,伊伯浑身就像是触电了一样,马上把头转过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日思月想的身影。“玛丽亚......真的是你吗?”伊伯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扶住玛丽亚的肩膀。那温柔如水的触感传了他的掌心,这触感使伊伯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五官和大脑。

    伊伯再次确认了他的掌心传来的是真真切切的触感,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伊伯用颤抖的声线试探性地问玛丽亚:“真的,是你吗?”玛丽亚很疑惑,带着一种略带着疑问的语气回答:“对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些怪怪的哦。”

    伊伯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玛丽亚,开始抽泣起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了,他承受了太大的痛苦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他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但好在,这一切并未白费。伊伯再一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他的精神有了一个停靠的港湾。已经不用再强忍着痛苦一步步向前走去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伊伯终于从玛丽亚的怀里抬起了头,像小孩子向母亲讲述自己的委屈一样。玛丽亚愣住了,或许她也想象不到,到底是怎样的折磨才能让这样一个如钢铁般坚韧的男人也像小孩子一样哭泣。

    “好啦好啦,没事啦,已经不用再害怕了。”玛丽亚再次将伊伯抱在怀中,两人此刻享受着彼此的温暖,互相依偎着。

    就这样过了好久,

    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伊伯缓缓从玛丽亚的怀里起身,擦干了脸上残留的眼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刚真是失态了,露出如此丑态还弄脏了您的衣服。”而玛丽亚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哦,伊伯刚刚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你很累了吧?先去休息吧。”“遵命。”

    伊伯躺在床上,回想着刚刚的一切,还有他经历的那一切。他已经开始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了。不过很快,他就不打算想这件事了,哪怕这只是死前的幻觉,他也无所谓了,至少他在这个幻觉里是真正开心的,不用去为了自己的死期,被撕裂成碎片的痛觉和并发症带来的钻心痛感而发愁。

    “说起来,”伊伯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原先的痛感都消失了。无论是因为内脏腐烂带来的剧痛还是被烧成灰碳的折磨。现在的伊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伊伯?”玛丽亚推开伊伯的房门,手中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饼干和一杯红茶。“听说吃些点心能让心情变好,所以我就烤了些饼干过来。来趁热吃吧。”伊伯从床上坐起身,从玛丽亚手中接过了点心盘。伊伯看着还在冒热气的饼干,心中有些哽咽。“感谢您......至今为我做的一切。”伊伯费了很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出口。玛丽亚愣了一下,随后对伊伯回以微笑,在伊伯眼中这微笑简直比天使还美。

    “还要吃的话就叫我吧,正好剩下了些。”说完,玛丽亚便走出了房门,将门关上。伊伯仍在盯着盘子中的红茶发呆,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忽然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茶水中的倒影没有显现出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伊伯整个人都没能在里面倒映出来。伊伯本想安慰自己只是看走眼了,但又告诉自己怎么可能。于情于理这一切的发展都太过突然了,完全不合理。

    “果然是幻觉啊......”伊伯苦笑了一下。“不过,这也够了。哪怕是幻觉,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都无所谓了,伊伯实在不想再面对操蛋的事实了,所以他开始催眠自己,告诉这就是现实,并强迫自己对各种异常情况熟视无睹。

    伊伯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睡吧,睡吧......就是这样,一直沉睡下去,把这肉体交付于我。我帮你做你需要做的一切,帮你承受苦难,而你只需要就这样一直幸福地活在幻境里,永远别醒过来。”伊伯几乎整个身子都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除了他那依旧没有一点活人迹象的左半脸。它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站立着,燃起黑色火焰的手臂拖着大得恐怖的巨剑。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国王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在和伊伯接连交手近身的几个回合中,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落下风。“如果被这鬼东西找到机会,会在一瞬间被杀掉的......”国王的额头冒出了几滴汗水。“为了我的国家,我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国王将左手举起对准了伊伯,随后一阵巨型火蛇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其中包括伊伯。

    国王趁火焰还未完全消散,从城墙上一跃而起,举着自己的佩剑指向天空。瞬间,国王的背后伸出了火焰组成的翅膀在空中展开,简直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这鲜红的翅膀中飘散出无数火焰组成的羽毛,汇集在国王直插天际的剑刃上。

    火红色的漩涡绕着剑刃旋转着,一边旋转一边缩小。最终,漩涡变成了光柱,附着在剑刃上。直直插向天空的剑锋爆发出无数火红的羽毛,重新汇集在国王的背后,变成了一对货真价实的翅膀。佩剑的剑刃也变成了火红色,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余温。

    国王漂浮在空中,仅仅是隔空挥动了一下剑,长达两百米的巨大剑气裹挟着能在一瞬间溶解钢铁的高温火焰就将整个城墙连带着伊伯的身体被砍成了两半。

    “像你这样的渣宰,像你这样的臭虫,竟然敢挑战我?我可是至高无上的王!我屹立于万人之上,而你又是什么?报上名来,臭虫!”国王身边持续喷发出数千度高温的火焰,将伊伯和自己完全笼罩在其中,以免脱战。伊伯,应该说披着伊伯皮的怪物,静静地躺在碎石堆中,下半身早已不翼而飞。

    “呵。”从那半具身体处传来了笑声。“呵呵哈哈哈,臭虫吗......”除了恐怖的高温外,更有一种诡异的气息漂浮在空中。不久后,那气息开始实体化,变成了漆黑的轻烟,漂浮在空中。国王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将剑紧紧地抓在手中,眼睛死死地锁定在那半具尸体上。周围漂浮的黑烟也愈发诡异,在哪漂浮不定的黑烟上竟然出现了眼睛和嘴巴,它们在空中念念有词,念着诡异的咒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把自己作为人的身份舍弃了,接受了这力量吧。我说得可没错吧,怪物国王先生?”“那是为了保护我的国家,我的人民!”“哦?那么容我问一句,你的那支娃娃兵军团又是怎么回事?拐走所谓有天赋的小屁孩,把他们的内脏挖空,骨头敲碎,再往这空空如也的皮囊里注入那个狗屁神明给你的那个什么破圣水,把他们变成杀戮机器再去屠杀自己的国民?”“你这种莽夫,是不会理解的!我所做的这一切,我这一生的努力,我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岂是你这等贱民可以玷污的?!”

    国王发疯似的不断挥动着那柄燃烧着的佩剑,无数的携带着火焰的剑气朝伊伯的方向飞奔而去。这恐怖的火焰将伊伯周遭的一切包裹燃烧,并融化掉。

    “啧啧啧,这就是我讨厌你们这种东西的原因。”周围黑色的气息迅速朝着一个方向汇集,最终变成了一个实体。一个浑身漆黑,到处长着比例诡异的眼睛的人形实。它的皮肤就像高度腐烂,几乎快要溶解的尸体,皮肤和肉体向着地面耷拉着。如果只是尸体还好,但这东西浑身除了满身的眼睛和裸露在外的牙齿外,完全是一片漆黑,一片纯粹的黑暗,完全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令人毛骨悚然。

    连国王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震住了,手中挥舞的佩剑竟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僵在空中。那令人作呕的人形生物身上的眼睛全部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国王,随即那生物竟然就像是挣脱了重力一样,两只脚悬在空中,开始缓慢且匀速地朝国王的方向飞来。速度不快,普通人走得稍微快点就能追上的水平。但它却没有加速,或是减速,就这样一直保持这个速度朝国王飘去。它的动作很诡异,四肢和身体摆出一副吊死鬼的动作,完全定格在空中,除了蠕动的眼睛外其他部分全部都静止了。

    等这东西飘到半路,国王才想起来攻击。“别开玩笑了!”国王瞬间将恐惧转化为愤怒与杀意,挥出了剑。巨大的剑气击中那诡异的东西,它瞬间就被剧烈的冲击力轰成了大小不一的肉块,爆散开来。而它那只有白到发亮的牙齿和一只巨大眼睛的头颅正好滚落在国王的脚边。

    “还有什么把戏?!全部用出来吧!”国王朝着四周无人的残骸大喊着,但空气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咕叽。一声很诡异,很令人作呕的,像是烂肉被搅动了一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正是从那头颅里传来的。国王迅速举起了剑,在剑身上聚集了大量的火焰。可还未等他的剑落下,一只燃着漆黑火焰手就突然戳破了那诡异头颅的眼球,一把抓住了国王的脑袋,将国王牢牢地固定在空中。而那手臂也很诡异,只有手掌到手腕的部分是正常人类的比例,手腕后就突然变成了一根细得像是竹竿的东西连接着,直通那头颅刚刚戳破的眼睛里。就像是有个变态杀人魔将好几节截人的手骨粗乱地拼接在一起,在手骨顶端插了个正常人的手,再把这怪异拼接手臂插到被砍下的头颅上组成的恶心雕塑。

    “无论是神,天使,接受了这种力量变成现在这副扭曲样子的你们,都很令人不爽啊。”那头颅中再次伸出了一只燃着黑色火焰的手臂,不过这次的手臂却是正常比例。然后是头,身体,最后是腿。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从另一个怪物的头颅中钻了出来。

    “为自己扭曲的行为找着借口,为了达成这扭曲的目标甚至放弃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间接或直接杀死了数以万计的生灵还认为自己铁面无私,做着正确的事情。但明明换个方法可以更有效,连伤亡也能大幅缩小,却仍然选择了最畸形,最极端的方式。真是恶心啊。”已经完全被操控的伊伯提着国王的脑袋,不断地嘲讽着。

    “住口......你这......”“哦~被我说中了?开始无地自容了?你那个已经被一己私利所蒙蔽的大脑一定在疯狂地运转着,试图想出些什么词语来正当化自己的污名吧?”伊伯的手捏得更紧了,国王连说话也做不到,哪怕只是动一动面部肌肉都能感觉到剧痛。“好!那我就向观众们揭开你这丑恶怪物的面纱,并为这无聊的舞台剧拉上帷幕吧?”“观众......?你在说什么......”“哦,你没感觉到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着这场闹剧的眺望者们啊?那算了,反正说了也没用。”

    “你一直都在叨叨比比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啊什么什么的,还老拿这和我比,那我想请问一下,你做的那些对国家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怪物娃娃军,贵族们的斗宠,非法交易和被你们榨干嚼碎的底层人们。这些东西对你的国家造成一丝一毫的益处了?没有吧。如果你不服,那我就帮你捋一捋。”

    “首先,怪物娃娃军们。我猜你想说这都是为了抵御外敌充实国防用的吧?那么请问你把它们派上战场去过吗?哪怕就一次?没有吧,你只是把这群可悲的庞然大物当成了自己的看门狗。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人类来着?说怕刺杀?谁能杀你啊,哪怕你还是个人类都能把这具身体的主人打到没有还手之力。暗杀者还没进门估计你就察觉了吧?再加上你还除掉了自己最大的敌国,还有谁有什么动机暗杀你?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平民?还是那些自称传奇的小毛头们?”

    被操纵着的伊伯停顿了下,接着说:“斗宠和非法买卖更不用说了,来谈谈那些过得狗都不如的底层人民们。农业区的平民们好不容易收获的粮食,十成有几乎9成被你们拿走了吧?剩下那点过冬都够呛。而讽刺的是,在这个可悲国家的粮仓中,有一大半的粮食都堆到发霉了,这个国家那百分之十不到的伯爵和权贵根本吃不完这些粮。哪怕是发霉的粮食,你也不愿意下发给那些可怜人们啊。你就这么扔着他们等死,逼他们去偷,去抢,去当雇佣兵干刀尖舔血的买卖,甚至去给贵族当一只他妈的斗鸡。而你们这些满脸肥油的蠢猪,你们的资产全都是从他们这抢的。可你们却连一点愧疚感激之心也没有,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甚至连偶尔装好人发的救济粮都他妈是死人尸体做的,那些被你们活活逼死的普通人。”

    不知为何,被操控的伊伯却突然笑了起来,它一边笑着一边用发着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国王,继续说:“反正人民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多侵略点领土嘛。把原住民全部变成你们的奴隶,把他们吃干抹净。造反?那就杀,杀完了?侵占更多领土。反正这个世界哪都是人,随便找个地方抢就是了。你是这么想的吧?说白了,你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那纯属放屁,你只是想体验一把当国王这种至高无上,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踩在无数人头上的快感而已。造成现在这惨状的原因,你不会思考,你也懒得思考。因为你可是国王啊,国王杀你那就是有理,国王做什么都有一个崇高的狗屁理由。抱怨国王无用?抱怨哪怕粮食腐烂也不给自己吃?那就祈祷下辈子是个国王呗,你永远低人一等,你活该被踩在我的脚下。”

    “住口.......住口啊!”国王突然像失心疯一样不断地挣扎着,口中胡乱地喊着。“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可是国王!我都是为了我的国家!”“啧啧啧啧啧啧,看看你这可怜样。从不可一世的凤凰变成一只被拎着脖子马上就要被宰杀的家禽了,别担心,我尽量让你死的不那么难看。”被操控的伊伯用着极其讥讽的语气说着。

    “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国王!你这等草民就应该给我跪下臣服在我的身下!听到了吗?!你这贱民!畜牲!”国王绝望地叫喊着,同时疯了似的抓起剑胡乱挥动着。但他的内心早已从不可一世的凤凰跌落成了一只落汤鸡,连剑身上的火焰也似乎被他滴着水的羽毛浇灭,连一丁点火星也无法挥出了。

    伊伯忽然将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腔,从中拔出了那柄断剑,插进了这落水的凤凰的胸口,断剑那仅剩的一小节剑身开始发出了紫黑色的光,随即国王在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身后那火红的翅膀也变成了两根携带着风干肌肉的骨头,就像两根叶子掉光了的粗树枝,胡乱地指着天空。

    啪。随着伊伯手部发力,整具干尸顷刻间化为了粉末,被微风吹向这燃着火焰,已经摇摇欲坠的国家上空。“那么接下来,我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了。至于你,伊伯,就永远沉睡在我为你准备的安眠曲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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