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温泉
“我浴巾里穿衣服了。”陈宝拉表情冷漠。
但红发的少年依旧背着身子在池水里，水汽蒸腾下，他的声音瓮声瓮气，显得有点闷：“果……果然我还是不喜欢宝拉·露丝维尔！”
我管你喜不喜欢，陈宝拉翻了个白眼，裹着浴袍再次入水，都怪这家伙先前潜在水里，害得她白白往岸上跑了一遭。
默念着要心平气和，小姑娘继续笨拙朝前迈步子。
但估计是温泉的热气泡上了头，她才走两步又觉得还是游起来速度快一些，于是便两只手在胸前抓着浴巾，身体力行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化身一只穿着快到膝盖的幼稚南瓜裤的肉白色青蛙蹬着腿往前游，让旁观一切的里奥列珐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蹬了不到两下半，小姑娘就彭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被温泉浸泡的深黑色石块温热硬挺，让宝拉脑瓜子嗡嗡疼，她一个踉跄，想站起来却没站稳，脚底在卵石铺就的池底疯狂打滑，深切体会到了溺水者挣扎的痛苦。
听见这阵动静，知道她显然撞得不轻的年轻王子在雾气里摸索过来，最终艰难地在她把自己溺死之前拽着宝拉软乎乎的胳膊把她提溜出水面。
“咳呸呸呸呸，你来得怎么这么晚？”被救起的少女呸呸咳嗽了一通，好不容易疏通气管后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指责。
宝拉觉得自己咳得肺管子都快都戳出来了，她满心的不满意，要不是这厮闲得没事干、不好好在水底呆着，怎么会闹出这回事来？
“是我的错，哥哥换了身子肯定有很多不习惯，我却没想到这些……”安德烈真诚道歉，少年被温泉蒸得透着红，健壮的胸膛露在外面，向来被衣料包裹的脖子以下与脸蛋有明显的色差。
……对方如此诚恳，陈宝拉觉得自己实在显得小肚鸡肠。而且刚刚的行为确实是未经大脑就这么做的，也不太符合身为王太子的里奥列珐会做的事……她不安地撇开眼神，更大声地咳起来，假装自己被水呛得严重，试图引起王弟的关心亡羊补牢，不要穿帮。
安德烈果然中招。
对兄长充满信任的少年关切地凑上来，含羞带怯地替她拍着背，又将她托起来靠在一旁伤害过她的凶器上，好让她能在微凉的空气里呼吸得更顺畅一些。
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要挽回王太子面具形象的女人好不容易捋顺了呼吸，沉稳开口：“多谢了。”
她又觉得光是道谢不足以遮盖自己的幼稚行径，做贼心虚地凝眉补上“灵魂转换后，似乎心智也丢失了一部分”，将责任推卸到身体因素来作借口。
此等拙劣的话术被安德烈照单全收。
对里奥列珐有着极大信任的他诚实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眼，一副十分担心却又不知该从哪担心起的表情，嘴张张合合了半天，活像一只离水的金鱼，就是吐不出泡来。
陈宝拉十分贴心地拍了拍他被水汽蒸得发红的爪子，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快乐老家，正与名为“庞贝”的大金毛玩闹。
作壁上观的幽灵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她把自己的弟弟比作狗十分不满。
“闲话少说。”宝拉拨乱反正，就好像最先掉链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公主殿下为我们安排的行程是万万不可行的，”她皱着眉，难得露出一股忧愁的气质，“姑且不提伊卡莱纳森林在大陆的西边，宝拉·露丝维尔的身体能否支撑到行程结束就已经是个问题了……”
她又佯装病弱地咳了几声，满意看见安德烈的表情再度焦急起来，接着故作镇定地让他“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冷静’、’别急’”，并更加满意地发现对方眼里增添了几分新的崇敬。
怪不得人人都爱说教！她的眼睛在心里眯缝成了一只狐狸。
眼见在她的茶言茶语、烈火烹油下，安德烈愈发激动，一直到眼前的少年几乎要跳起来，出去一腔孤勇地与他母亲的命令硬碰硬，宝拉才将手轻轻一推，叹气摆出一个“停”的架势，对他揭露谜底。
“殿下这么做的原因，除去对你的关爱之外，更有一层是为露丝维尔小姐考量。”
她顿了顿，本以为会收获对方恍然大悟的神色，却发现小狗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宝拉只好叹口气，换种方式谆谆善诱。
“你还记得在缔结婚约前，我们与露丝维尔小姐的关系如何么？“
“……眼不见心不烦。“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少年撇嘴。
“总不会是担心我要对宝拉·露丝维尔不利，所以特意安排的吧。“
“你也知道啊！“眼见他别别扭扭终于吐出真相，宝拉忍不住又揉一把他的狗头。
“怎么会这样！“红发的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猫眼，”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明明这门婚约是我自己要求的欸！我可是诚心诚意地想贴身保护哥哥，早就做好不惜牺牲自己（的未来幸福）也要帮助哥哥的打算了！我可是向来言出必行的人呀！“
这个笨蛋，还完全没注意到就是因为他的自己要求才导致索菲芙娅大动干戈地安排了一整个保镖团与行程！
安德烈：我居然受到猜忌所以大为震撼。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少女明显被他逗乐了，一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的表情，碧翠的眼眸带着水光眯微微起来。
“什么话？“一根筋的将军不明就里。
“黄鼠狼给鸡拜年。“
男孩红宝石一样的眼里淌着的是清澈的愚蠢。
“——你一看就没安好心啊！笨蛋。”
在对方“总觉得出事以后哥哥变坏了“的委屈念叨中，陈宝拉心情愉悦得很。
果然啊，单纯的笨蛋就是世界的宝藏！
接着在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举例论证下，安德烈终于意识到这桩先前被里奥列珐与他接连拒绝后又由他自己返回求来的婚事在旁人眼里有多么怪异。
之前跟踪他们出门的、他麾下的得力干将卡鲁·彼多是其中一员，眼下为他们提提贴贴规划好蜜月安排与安保的索菲芙娅公主殿下明显也是其中一员。
显然，公主殿下虽然身处宫中，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觉。
她向来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何自己儿子会与宝拉·露丝维尔这位在她眼里顶顶要好的贵族千金不甚对盘，唯一的推测就是他的态度是跟随自己哥哥、王太子里奥列珐的风向而定的。
那么在王太子殿下已经为他们俩拒绝了露丝维尔公爵私下求亲后，安德烈又以一反常态的热忱向国王陛下请求赐婚这回事就更为怪异了。即便她的兄长自然而然地认为一切都说因为安德烈“害羞别扭“，但身为一名母亲，她又怎么看不懂自己孩子眼底的情绪呢?
即使安德烈一口咬定自己唯一想娶的人就是宝拉·露丝维尔，可他爱着的分明是里奥列珐身边的女官，那隐喻的沉沉爱火她以前也曾在另一双红色的眸子里看见过。
索菲芙娅很喜欢宝拉。同样有着金色的长发，但直率的露丝维尔小姐比起……显然要可爱得多，即使她为宝拉成为自己的儿媳感到高兴，但又不可避免地为这天真的小姑娘感到担忧。
天真？当然是天真。身为贵族，明明在一切地方都做得完美无缺，却唯独有着贵族绝不该有的天真想法，追逐一个名为“爱情“的虚幻名词。她看着金色的少女陷在另一个金色的陷阱里，为了博取不属于人的注意力而发了疯，可怜的样子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可悲的熟悉。
而自己那幼稚的儿子，甚至在婚约甫一成立，便火急火燎地要求蜜月，甚至将明明是自己幻想的“轻装上阵的冒险之旅”推成了宝拉·露丝维尔这个从未出过王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族少女的梦想，号称正是他们有着一样的梦想才决定走到一起。
面对这样离奇的借口，国王陛下非但没有拒绝，还顺水推舟地同意了他这不负责任的主意。
至少为她造一场梦，索菲芙娅想，在今后的日子里，这正是露丝维尔小姐所需要的。
很可惜，公主殿下的美意宝拉注定是无从消受了，身为“被造梦”的宝拉本人表示：谢谢了您嘞。
在她的推测里，公主殿下应当是怀疑安德烈与宝拉·露丝维尔的婚约并非出于一个好的开端，也许是认为自己的孩子遭人把柄，也许是担忧帝国的肱骨、露丝维尔公爵的爱女会因这场突如其来且显然不负责任的“自由冒险”受累、导致帝国内部出现龃龉……
总之，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决定插手、以自己的办法避免问题。
“此事应当是公主大人私下安排的，所以护卫们才躲在城门外，而不是直接跟着我们从宫里出来。”宝拉细细分析，“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过几天，我们找机会甩开他们就行。”
红发少年欲言又止。
“你说。”宝拉鼓励他积极开口。
“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在马车上哥哥要阻止我？”
但红发的少年依旧背着身子在池水里，水汽蒸腾下，他的声音瓮声瓮气，显得有点闷：“果……果然我还是不喜欢宝拉·露丝维尔！”
我管你喜不喜欢，陈宝拉翻了个白眼，裹着浴袍再次入水，都怪这家伙先前潜在水里，害得她白白往岸上跑了一遭。
默念着要心平气和，小姑娘继续笨拙朝前迈步子。
但估计是温泉的热气泡上了头，她才走两步又觉得还是游起来速度快一些，于是便两只手在胸前抓着浴巾，身体力行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化身一只穿着快到膝盖的幼稚南瓜裤的肉白色青蛙蹬着腿往前游，让旁观一切的里奥列珐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蹬了不到两下半，小姑娘就彭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被温泉浸泡的深黑色石块温热硬挺，让宝拉脑瓜子嗡嗡疼，她一个踉跄，想站起来却没站稳，脚底在卵石铺就的池底疯狂打滑，深切体会到了溺水者挣扎的痛苦。
听见这阵动静，知道她显然撞得不轻的年轻王子在雾气里摸索过来，最终艰难地在她把自己溺死之前拽着宝拉软乎乎的胳膊把她提溜出水面。
“咳呸呸呸呸，你来得怎么这么晚？”被救起的少女呸呸咳嗽了一通，好不容易疏通气管后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指责。
宝拉觉得自己咳得肺管子都快都戳出来了，她满心的不满意，要不是这厮闲得没事干、不好好在水底呆着，怎么会闹出这回事来？
“是我的错，哥哥换了身子肯定有很多不习惯，我却没想到这些……”安德烈真诚道歉，少年被温泉蒸得透着红，健壮的胸膛露在外面，向来被衣料包裹的脖子以下与脸蛋有明显的色差。
……对方如此诚恳，陈宝拉觉得自己实在显得小肚鸡肠。而且刚刚的行为确实是未经大脑就这么做的，也不太符合身为王太子的里奥列珐会做的事……她不安地撇开眼神，更大声地咳起来，假装自己被水呛得严重，试图引起王弟的关心亡羊补牢，不要穿帮。
安德烈果然中招。
对兄长充满信任的少年关切地凑上来，含羞带怯地替她拍着背，又将她托起来靠在一旁伤害过她的凶器上，好让她能在微凉的空气里呼吸得更顺畅一些。
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要挽回王太子面具形象的女人好不容易捋顺了呼吸，沉稳开口：“多谢了。”
她又觉得光是道谢不足以遮盖自己的幼稚行径，做贼心虚地凝眉补上“灵魂转换后，似乎心智也丢失了一部分”，将责任推卸到身体因素来作借口。
此等拙劣的话术被安德烈照单全收。
对里奥列珐有着极大信任的他诚实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眼，一副十分担心却又不知该从哪担心起的表情，嘴张张合合了半天，活像一只离水的金鱼，就是吐不出泡来。
陈宝拉十分贴心地拍了拍他被水汽蒸得发红的爪子，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快乐老家，正与名为“庞贝”的大金毛玩闹。
作壁上观的幽灵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她把自己的弟弟比作狗十分不满。
“闲话少说。”宝拉拨乱反正，就好像最先掉链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公主殿下为我们安排的行程是万万不可行的，”她皱着眉，难得露出一股忧愁的气质，“姑且不提伊卡莱纳森林在大陆的西边，宝拉·露丝维尔的身体能否支撑到行程结束就已经是个问题了……”
她又佯装病弱地咳了几声，满意看见安德烈的表情再度焦急起来，接着故作镇定地让他“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冷静’、’别急’”，并更加满意地发现对方眼里增添了几分新的崇敬。
怪不得人人都爱说教！她的眼睛在心里眯缝成了一只狐狸。
眼见在她的茶言茶语、烈火烹油下，安德烈愈发激动，一直到眼前的少年几乎要跳起来，出去一腔孤勇地与他母亲的命令硬碰硬，宝拉才将手轻轻一推，叹气摆出一个“停”的架势，对他揭露谜底。
“殿下这么做的原因，除去对你的关爱之外，更有一层是为露丝维尔小姐考量。”
她顿了顿，本以为会收获对方恍然大悟的神色，却发现小狗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宝拉只好叹口气，换种方式谆谆善诱。
“你还记得在缔结婚约前，我们与露丝维尔小姐的关系如何么？“
“……眼不见心不烦。“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少年撇嘴。
“总不会是担心我要对宝拉·露丝维尔不利，所以特意安排的吧。“
“你也知道啊！“眼见他别别扭扭终于吐出真相，宝拉忍不住又揉一把他的狗头。
“怎么会这样！“红发的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猫眼，”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明明这门婚约是我自己要求的欸！我可是诚心诚意地想贴身保护哥哥，早就做好不惜牺牲自己（的未来幸福）也要帮助哥哥的打算了！我可是向来言出必行的人呀！“
这个笨蛋，还完全没注意到就是因为他的自己要求才导致索菲芙娅大动干戈地安排了一整个保镖团与行程！
安德烈：我居然受到猜忌所以大为震撼。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少女明显被他逗乐了，一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的表情，碧翠的眼眸带着水光眯微微起来。
“什么话？“一根筋的将军不明就里。
“黄鼠狼给鸡拜年。“
男孩红宝石一样的眼里淌着的是清澈的愚蠢。
“——你一看就没安好心啊！笨蛋。”
在对方“总觉得出事以后哥哥变坏了“的委屈念叨中，陈宝拉心情愉悦得很。
果然啊，单纯的笨蛋就是世界的宝藏！
接着在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举例论证下，安德烈终于意识到这桩先前被里奥列珐与他接连拒绝后又由他自己返回求来的婚事在旁人眼里有多么怪异。
之前跟踪他们出门的、他麾下的得力干将卡鲁·彼多是其中一员，眼下为他们提提贴贴规划好蜜月安排与安保的索菲芙娅公主殿下明显也是其中一员。
显然，公主殿下虽然身处宫中，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觉。
她向来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何自己儿子会与宝拉·露丝维尔这位在她眼里顶顶要好的贵族千金不甚对盘，唯一的推测就是他的态度是跟随自己哥哥、王太子里奥列珐的风向而定的。
那么在王太子殿下已经为他们俩拒绝了露丝维尔公爵私下求亲后，安德烈又以一反常态的热忱向国王陛下请求赐婚这回事就更为怪异了。即便她的兄长自然而然地认为一切都说因为安德烈“害羞别扭“，但身为一名母亲，她又怎么看不懂自己孩子眼底的情绪呢?
即使安德烈一口咬定自己唯一想娶的人就是宝拉·露丝维尔，可他爱着的分明是里奥列珐身边的女官，那隐喻的沉沉爱火她以前也曾在另一双红色的眸子里看见过。
索菲芙娅很喜欢宝拉。同样有着金色的长发，但直率的露丝维尔小姐比起……显然要可爱得多，即使她为宝拉成为自己的儿媳感到高兴，但又不可避免地为这天真的小姑娘感到担忧。
天真？当然是天真。身为贵族，明明在一切地方都做得完美无缺，却唯独有着贵族绝不该有的天真想法，追逐一个名为“爱情“的虚幻名词。她看着金色的少女陷在另一个金色的陷阱里，为了博取不属于人的注意力而发了疯，可怜的样子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可悲的熟悉。
而自己那幼稚的儿子，甚至在婚约甫一成立，便火急火燎地要求蜜月，甚至将明明是自己幻想的“轻装上阵的冒险之旅”推成了宝拉·露丝维尔这个从未出过王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族少女的梦想，号称正是他们有着一样的梦想才决定走到一起。
面对这样离奇的借口，国王陛下非但没有拒绝，还顺水推舟地同意了他这不负责任的主意。
至少为她造一场梦，索菲芙娅想，在今后的日子里，这正是露丝维尔小姐所需要的。
很可惜，公主殿下的美意宝拉注定是无从消受了，身为“被造梦”的宝拉本人表示：谢谢了您嘞。
在她的推测里，公主殿下应当是怀疑安德烈与宝拉·露丝维尔的婚约并非出于一个好的开端，也许是认为自己的孩子遭人把柄，也许是担忧帝国的肱骨、露丝维尔公爵的爱女会因这场突如其来且显然不负责任的“自由冒险”受累、导致帝国内部出现龃龉……
总之，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决定插手、以自己的办法避免问题。
“此事应当是公主大人私下安排的，所以护卫们才躲在城门外，而不是直接跟着我们从宫里出来。”宝拉细细分析，“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过几天，我们找机会甩开他们就行。”
红发少年欲言又止。
“你说。”宝拉鼓励他积极开口。
“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在马车上哥哥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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