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说我大明，就只能有两百七十六年？

    “我大明，以后的皇帝，都是怎么样的？”

    “最终，我大明国祚，多少年？有一千年吗？”

    “后世百姓，生活还苦么？”

    这个叫“朱光头”的ID，接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诶？

    陈云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ID说话的方式，十分古怪。

    口口声声，都是“我大明”，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大明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呀！

    再说了，大明以后怎么样，持续了多少年，但凡对历史有一丁点了解的，都十分清楚，哪怕是随便百度一下，都能得到答案。

    还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地评论区留言发问？

    奇奇怪怪！

    不过，转念一想，陈云琢磨着，这可能是个小孩子吧，所以才没常识。

    身为一个负责任的视频主，陈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火起来了，应该好好维持自身的形象，就算是小孩子的提问，也得认真回答。

    这，是态度问题。

    于是，陈云定了定神，认真逐条回复。

    “以后啊……也就那样……有不上朝的，有顽童，有道士，有木匠……总之乱七八糟。”

    “大明国祚，两百七十六年。”

    “百姓生活……咳，苦啊！主要是太卷了。卷不赢，又躺不平。”

    陈云完全想不到的是，他这里刚刚回复，另一个时空中的朱元璋，忽然就看到天上一颗流星陡然坠落，竟然笔直地落向大明应天府！

    转瞬间，星光迸散，在朱元璋眼前幻化成一行行清晰的字迹。

    朱元璋紧握着马皇后的手，就算是以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非凡定力，还是被这恐怖的神迹震撼得浑身紧绷。

    然后，他看到了那三条简单的回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元璋瞪大眼睛，瞬间化作一声嘶哑的咆哮。

    不上朝？

    顽童？

    道士？

    木匠？

    这都说的是我大明的皇帝？

    天哪！天哪！

    伟大的仙人，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一个朱祁镇还不够。

    后面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老四！我杀了你！

    老四，我先杀了你！就没有后面这些糟烂事了，对不对？

    朱元璋咬牙切齿，时而暴怒，时而颤抖，情绪动荡到了极致，就算是马皇后也不敢插嘴。

    崩了！

    这位大明太祖皇帝的心态，在看到第二个问题答案的时候，几近彻底崩溃。

    二百七十六年。

    咱辛辛苦苦，拼老命打下来的大明江山。

    一辈子兢兢业业，连吃饭都是算计着时间。

    为的就是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铁桶江山，自己辛苦点没什么，子孙就能多享福了。

    可是！

    就这？就这？？

    一时间，朱元璋竟然找到了昨夜陈云看到视频数据时的那种心态。

    我！

    明明那么认真！那么努力！

    而且认真，而且努力……

    然而仅仅二百七十六年后，伟大的大明帝国，就已经土崩瓦解。

    尤其是看到最后一个答案，朱元璋知道，自己最为在意的百姓，最终的生活，似乎再次沉沦。

    仙人都感叹：苦啊！

    虽然朱元璋不理解仙人所谓的“卷”，是什么意思，但这种天道玄机，岂可随便窥探，有些不可解的难处，也在情理之中。

    “是谁！是谁断送了我大明江山？”

    朱元璋仰天怒吼，嘶声咆哮着问道：“最后那个断送了江山的皇帝，是哪个孙子？该死！他该死啊！”

    咻！

    看不见的流光再次闪耀，将这个问题，竟然直接推送到了陈云的私信当中。

    ？？？

    陈云迷糊了。

    这孩子，大早晨的还在线呢？不上学？

    咳！

    瞧这语气，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你气个啥呢？

    搞得好像你是他祖宗似的……

    朱光头……呃……

    这熊孩子，莫非是朱元璋的粉丝？话说最近是有什么大明的电视剧热播吗，咋把这孩子弄得如此沉浸。

    有趣有趣。

    陈云摇摇头，心想这个自己火起来之后的头号粉丝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是该维持的粉丝互动，还是要维持。

    于是，陈云笑着打字，问道：“孩子，不用上学吗？”啊！

    再次被降落的星光吓呆的朱元璋，总算比之前淡定一些了。

    仙人竟然用这种玄奇的方式跟自己对话。

    “陛下。”马皇后连忙说道：“您是真龙天子，故而才有仙人点化。说话……须得谨慎些……”

    呼！

    朱元璋点点头，看着“孩子”两个字，一时愣怔。

    孩子？我都年过花甲了啊。

    是了！

    仙人寿元无限，在上仙看来，我自然只是个孩子罢了……

    一念及此，朱元璋神色更加郑重，望空拜了几拜，先不顾其他，而是认真地再次问道：“敢问仙人，我大明，最后一个皇帝，是谁？又是谁夺走了我大明江山？”

    呃，这。

    陈云拢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小学生。

    越看越像黑粉呢。

    这种常识，不知道？

    算了，你自己看吧……

    陈云之前做过很多期视频剪辑。刚好，关于那个颇有悲情色彩的末代皇帝崇祯，也有过专题。

    在文件夹里一顿翻找，很容易就找到了尘封已久的那个小视频，然后直接在聊天框里给发了出去。

    这次，很顺畅。

    100%！

    诶？宿舍网速升级了？

    陈云微微迷糊，却也没当回事，打算先去洗漱一下，好歹现在算是红起来了，不能蓬头垢面的。

    很快，朱元璋方面，收到了这个短视频，这个在陈云那个时空，从未火起来的短视频。

    然而现在经过某种神秘的改良，这视频里呈现的，并不是陈云绞尽脑汁找来的网络视频资源。

    而是……在某个时空中，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明思宗朱由检，年号，崇祯。】

    那个曾经让万界震撼的声音，此刻却独独轰鸣在朱元璋的脑海之中，令这位铁血帝王，浑身微颤。

    朱由检。

    “由”！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

    “原来，只是到了这里，只是到了……咱的第十世子孙而已……”朱元璋喃喃自语，心中的酸涩几乎令他难以自持。

    难怪，只有二百七十六年。

    【那天，天气很冷，三十三岁的崇祯皇帝，先杀妻，再杀女。】

    视频尚未正式展开，仅是这看似平淡的两句话，却让朱元璋的身躯一震再震，仿佛几十年也不曾弯折的脊背，却被这两句话，压得悄悄弯了些许。

    从天而降的星光，开始缓缓崩散，晕染，将这座大明帝国的首都应天府，悄无声息地，笼罩上一重重悲惨的血色云。

    这云来自两百七十六年以后，在空中幻化成血，鲜血晕染出那个令无数华夏人攥紧拳头，眼瞳充血的画面。

    朱元璋，神色不变，仿佛毫不动容。

    然而他的内心深处，怎可能真正平静？

    朱元璋偏过头，看着一生相伴的马皇后。

    再多的尸山血海，他们都曾经携手走过。

    可是现在……仙人透露天机，展现在面前的，是近三百年后。

    三百年的时空阻隔，让朱元璋纵然有通天之能，也是无能为力。

    杀妻！杀女！

    这是到了最后、最惨烈的关头，很可能敌人已经攻破了皇宫，即将杀到那位末世子孙面前。

    所以，他才要杀妻杀女，为的是避免她们落入敌人手中，最终沦落到最为凄惨的结局。

    曾经……金国的后宫女人被蒙古人肆意奸淫玩弄的记载，如锥子一样狠狠刺痛朱元璋的心。

    朕！一手打造的大明帝国，最终，竟然是如此屈辱的结束。

    【他，大明最后一个皇帝。】

    随着这句话悠悠响起，星光开始衍化似真似幻的清晰画面。

    于是，朱元璋看到了。

    那个佝偻着身体，仿佛身上已经没有几两肉的中年人，缓缓地，走向后山，走向一株并不起眼的歪脖子老树。

    是他么？明思宗朱由检？朕的……第十世孙？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背影，然后，看到了更多细节。

    他的皇袍，竟是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

    他一定也曾经在金銮殿上，向南而坐，接受百官朝拜，然而这个时候，身后却唯有一个年迈的老太监，远远跟着。

    威武雄壮的紫禁城，燃起熊熊大火！

    在火光冲天的背景中，朱元璋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在火烧云一般的烈焰焚城中，吊死在那株歪脖树上。

    身边的老太监，亦是选择以身相殉！

    呼！

    朱元璋差点绷不住了，努力吸一口气，不想看到大明帝国的末日。

    可是这时候，画面中的镜头，却缓缓推进，推到那个已经在树上没有了任何生机的尸体上。

    风起，吹动烈焰升腾，也吹起了崇祯皇帝那一身打着补丁的皇袍。

    皇袍上，竟有字迹！

    那是他用妻女的鲜血，写下的最后遗言。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朱元璋耳畔，同步响起了那个苍凉古朴的声音，仿佛来自洪荒万古，将他身体里最后一分强撑的气力抽空。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朱元璋的双目中，却陡然射出锐利的精光！

    仿佛是回到了昔年的鄱阳湖上，面对陈友谅的数十万大军，目视着湖面上血与火的战场，依稀便是三百年后紫禁城中的烈焰熊熊。

    “重八……”

    马皇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先前朱祁镇的胡乱指挥，已经搞崩了朱元璋的心态。

    这会儿见到大明的末日，他的心里，必定如同翻江倒海。

    殊不料，朱元璋居然笑了，望着一脸担忧的马皇后，笑道：“这，是个好孩子呢……”

    嗯？

    马皇后一愣，不禁愕然。好孩子？

    这从何说起？

    马皇后有些茫然，即便是同床共枕几十年，此刻也难以尽窥朱元璋的心意。

    这崇祯帝，明思宗朱由检，大明的末代皇帝。

    马皇后看着那个还在歪脖树上随风飘荡的干瘦身躯，微微感叹。

    或许，也就是这一死，算是为汉人保留了几分最后的尊严吧。

    最起码，比沦为敌人俘虏，让大明王朝深深蒙羞的朱祁镇要好些？

    可是，作为大明王朝的缔造者，朱元璋对于这样一个断送祖宗江山的不肖孙儿，不破口大骂已经算是仁慈。

    好在什么地方？

    “皇袍，打着补丁，好。”

    朱元璋似是对着马皇后解释，又像是面对那个跪在地上，对自己连连扣头，哭得泣不成声的十世孙儿，郑重地说道：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好！”

    “先杀妻，再杀女，好……”

    这一连三个好字，朱元璋越说越是低沉，及至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三百年的时空，望向那株歪脖子老树，悠悠说道：

    “可是，自去冠冕，以发覆面？”

    “孩子！你糊涂！”

    朱元璋仿佛是累了，随意坐在一张雕花龙椅上，双脚叉开，毫无帝王形象，反而像是田间地头休憩的老农，看了一眼渐渐有些明白的马皇后，继续说道：

    “那始皇嬴政，号为千古一帝。然大秦帝国，不过二世而亡。长城绵延万里，也只护了大秦十五年的国运。”

    “强汉霸气，犯我中华天威者，虽远必诛？然而国祚也只有两百一十年。”

    “隋？大运河耗尽民力，罪在当代，短短三十九年，便不复存在。”

    “唐？这个盛世，那个盛世，引万邦来朝，却也无非二百八十九年。”

    “宋？三百余年，那是要南北两朝加在一起，靖康之耻亦是令华夏蒙羞……”

    马皇后在朱元璋对面坐着，听他开始历数各朝各代，一时默然。

    朱元璋顿了一顿，语气忽然转为骄傲，扬声道：

    “咱的大明，起于毫末，为天下华夏百姓，建立二百七十六年的国祚。”

    “朕，也该知足了。”

    “倘若二十多年前，鄱阳湖上不起东风，或许这座江山，便是那陈友谅的。”

    “孩子！那个叫朱由检的孩子！你穿着补丁，杀掉妻女，然而临死前最后一刻，想着的却还是这天下百姓。”

    “就凭这一句，孩子，你何必无面目来见咱？又有什么，对不起我大明？”

    “糊涂，你糊涂啊！”

    “我大明皇帝！纵死，也必当堂堂正正！哪有覆面不敢见人的道理？”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想到那个沦为俘虏的朱祁镇。

    相比之下，好像还是宁可一死的崇祯，稍稍让朱元璋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