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长期以来,新里大酒店在市里有关部门进行的一次次各种各样的检查中,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本来,酒店是人员流动最频繁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被查出点问题来,也不会被看成多不正常,但长期以来,都没有查出问题,周围的人都认为是酒店有人事先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预有准备,所以没有查出问题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才是真正的、最大的问题。

    这次突击检查是张小柱一手指挥的。他集中了30多名警察,还叫上了附近几个小区的保安,共50来人对新里市大酒店等几个附近酒店进行突击检查。要求绝对保密。

    公安人员一进宾馆,就兵分三路,分别去洗浴室、歌舞厅和桑拿室三个重点部位。

    两个警察推门冲击洗浴室,守在门口的一个男服务员见了大吃一惊,上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警察一把将服务员推开,没好气地说道,“你难道没长眼吗?我们是警察,听说这里有情况,来搜查!”

    这个服务员从来没有见过警察来这搜查,心想里面那些男女正在洗鸳鸯浴呢,查到可麻烦了,于是他大叫一声,“警察来了,大家快跑!”

    听到服务员的叫喊,洗浴室里一片惊叫和混乱,两个警察迅速冲进去,看到一对对男女,赤裸裸的身体,一丝不挂,一个警察手拿相机,叭叭地拍摄,另一个警察叫那些男女穿上衣服。其他几处也同样行动。不到二个小时,就从新里大酒店抓获各种违法嫌疑人一百来人,这些人被警察押到了大堂,整个大堂一片喊叫声,许多人都在嚷嚷,说洪喜全骗他们说是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什么事情。他有很强大的背景,可以搞定所有事情,现在看到了,这些话都是骗人的谎言。

    一下子抓到这么多人,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属于吸毒和聚众赌博,更为严重的是现场还搜出十几包毒品,这可是严重犯罪啊。所以现场的警察感到问题严重立即向市局领导作了报告。

    市公安局长廖海洋一听报告,感到事态很严重,就立即赶到新里大酒店大堂。看到这些犯罪嫌疑人,丑态尽出,令人作呕。陪侍小姐一律是乱发遮脸,涉案男性则撩起上衣蒙在头脸上,他们主要是怕亲人们认出来。

    廖海洋顾不得看这些,他直接向张小柱走去,说道,“这家大酒店集黑恶势力、色情、吸毒、聚众赌博于一体,真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以前也查过多次,怎么每次都没有发现问题呢?是不是我们内部有人走漏风声啊!”

    张小柱说:“多年来一直有内鬼向外界泄漏行动秘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的问题是,这次这些人怎么没有告诉洪喜全了呢,这倒有点意思。”

    正在廖海洋和张小柱等人聊着事情的时候,洪喜全被警察带到廖海洋的跟前,廖海洋见洪喜全手戴镣铐,就叫张小柱给他解开,洪喜全一见此景,就以为张小柱刚才给他戴镣铐是错误的,他有些气愤,先声夺人大声说道,“廖局长,您们这样大张声势地搜查我们的酒楼,搞得客人人人自危,人心慌慌,让我们怎么正常营业啊。再说了,你们公安到我们酒店搜查,也应该事先告诉我们一下,我们也好配合您们一道抓捕犯罪份子。”

    廖海洋神色平和地说:“洪总,你是市政协委员,您是知道的‘两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我们要进行安全检查的。至于事先给您打招呼这事,这是我们公安内部的工作纪律,如果有人向您事先走露消息,那是违纪的,要受到党纪政纪处罚的。”

    洪喜全听了后的一脸的不屑,大声说道,“这些事情在外面一些大地方都不管,怎么我们新里市这个屁大的地方,条条框框这么多呢?你们也要开放些嘛!”

    廖海洋见惯了有些有钱有势人的毫不讲理和虚张声势,这些人总是自视特殊,不想受任何约束地干那些作奸犯科、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们一旦被抓住还聒不知丑地说着一套套歪理邪说,以显示自己高明。

    这是一种社会现象,廖海洋刚遇到这种人时,心里十分气愤,总是义正辞严地加以驳斥,经历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但他经常思考,有些人一旦有钱之后,为什么往往会选择放纵自己、违反做人的基本道德和社会良心,直至违反法律呢?

    张小柱和李军树一起搜查洪喜全的办公室时,张小柱在李军树一转头的工夫,将两个优盘放到自己的鞋子里。其他物品则都堆放在桌子上,让人清点造册,以备检查。

    这次出动的警察仅有300人,现场抓获卖淫嫖娼、吸毒贩毒、聚众赌博和各种犯罪人员300多人,都被集中到酒店大堂,整个大堂哭哭啼啼和喧闹之声震耳欲聋。

    这次突击检查行动,取得了可喜战果,但也存在纰漏。根据有关人员反映,洪喜全有一整套的行贿记载资料,这次没有发现。还有有人曾经看到有人私自携带枪支、匕首等凶器出入酒店,不排除其中是酒店内部的人。但检查时,没有查获凶器和携带人员。刘力琪听取了廖海洋、张小柱等人的汇报后,他感到新里市大酒店的问题不那么简单,搞不好会出大事,而这是不能允许的!

    他准备做一次微服私访,以掌握第一手信息。

    春节前夕,新里大酒店特别繁忙,生意非常好。客房的入住率达100%,有些在外地经商做买卖老板,要回家过年,他们早早就预订了客房,有的提前两个月就交了房费。还有在春节前,这结婚的人很多,由于新里大酒店的宴会厅装修豪华气魄、饭菜比较高档,凡是有些经济实力的家庭都选择在这里办酒席。生意好了,事情多了,人手就显得很紧张,于是酒店决定临时招聘一批服务员和中级管理人员。许多人正在了解应聘的条件。

    刘力琪身着当地老人服装,来到酒店大堂,看了看应聘事项。

    大堂的沙发上坐一个中年妇女,一身奢华打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着四周认真察看,她就是洪喜全的老婆张又兰。看到酒店生意确实好,她似乎很满意。大堂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来筹办和参加结婚宴席的,因为她看到告示牌上写着十来对男女青年结婚的告示呢,酒店承办结婚酒席这一项,这一天得挣多少钱啊!酒店的生意这么好她真的没想到。于是她心里暗暗佩服洪喜全的精明强干和经营有道。

    大厅里有几个女同学发现了她,大家都是好久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后格外的热情,都纷纷的夸她家的生意做得如何好,如何大,又夸张又兰怎么聪明,怎么有福气,张又兰听了以后,心里喜滋滋的。

    但是这些老同学话风一转,纷纷向她提出,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她们的喜宴费用打个折,优惠优惠。她一听到这个要求,就连忙说公司有规定,她没有权利破坏规定。

    正当张又兰忙着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朝她的肩膀重重的打了一拳,刚好打在了她的老伤口上,她感到一阵剧痛。张又兰转过身来,正要找那个人算账,她仔细一看,原来是她中学的同学张月香,她还没有说话呢,张月香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大堆话来了,“屁兰二,没想到你发大财了!这么一大座高楼都是你家的啊?这得值个几百上千万吧?”

    还没有等张又兰回答呢,旁边有个中年妇女插话说,“你这位姐姐,你刚才说这栋楼值多少钱?几百上千万?你还真敢欺负人呢,一下子把人家资产减了一大截,我告诉你吧,这座楼价值至少也在三个亿呢!”

    “三个亿,那是多少钱啊?”张月香瞪了个大眼珠子,问那个中年妇女。

    那个中年妇女很神气的说道,“几百万的百倍,几千万的十倍吧,也就是说有三十座这种高楼。”

    其实这个妇女也没有把账给人家算清楚,就是张口这么一说罢了,张月香听了以后顿时就傻眼了,她转过问张又兰,“屁兰二,这是真的吗?”

    “我的姐妹,这算个啥有钱啊?”张又兰一边跟张月香说话,一边就想往外走,因为她听到张月香叫她小名屁兰二心里就很烦,浑身起鸡皮疙瘩。

    “别走啊,怕我向你借钱啊,放心,我不会向你借钱的。”张月香就大声嚷嚷着,“中学时候女同学中就属她最不起眼的,一上课她就放臭屁,大家都烦她,没想到如今她最有钱,真是没有天理啊!”

    张月香这一大嗓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一听她是和这栋楼的老板娘说话,就纷纷的围了过来,想一睹老板娘的风采,其中有些人认识洪喜全,一看到张又兰这么老,这怎么匹配啊?如果说她是洪喜全的老妈倒也挺像的。于是他们就开始议论了,“有没有搞错啊?洪总那么年轻英俊,老婆却人老珠黄的,这相差也得二三十岁吧,说她是洪总的妈,倒也差不多。”

    “现在社会都时兴老牛吃嫩草,这大妈好本事啊,整个老母猪吃嫩草,真是新鲜啊!”

    张又兰最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了,她怕她们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所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刘力琪看了这个场面,也禁不住笑了。

    酒店里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于是他决定到周围地方察看。他转到酒店大楼东北角,看到有一个管道从酒店里伸出来,出了酒店部分用土盖着,管道一直通向市棚户区方向去,他走近看了看,发现里面流的是污水,臭得很。很显然,这是酒店把污水直接排到靠近棚户区的新里河去了。酒店为什么不从别的地方,而单单选棚户区这条路线呢,就是看棚户区住的都是穷人,老实好欺负,他们不会反抗,不会告状,经过那里流入新里河,也不容易发现。这真是欺人太甚!

    刘力琪很气愤,市环保部门工作作风这么粗糙,连这样明显的问题都没有发现,这太不像话了!

    他因此事,又联想到江松士的城市建设理念了,他太热衷于搞富人区,而不重视普通市民的急难问题,像棚户区改造这件大事,拖了好几年了,不能让他再拖下去了。

    刘力琪转了一大阵子后,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左右前后看了看,发现前方五十米处,有一个老头撑着一把遮阳伞,在那里修皮鞋、擦皮鞋。他快步向老头走去,到了跟前对老头说道,“帮我擦擦鞋。”

    那老头头也没抬,说道,“大雨天擦什么鞋呢?不是白花钱吗?您想躲雨就随便坐一会儿吧!反正这雨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歇住的。”

    刘力琪心里感激这个老头的善良与心胸开阔,要搁在一般商人那里,怎么也会借此机会挣他两块钱的。刘力琪坐下后,从兜子里掏出芙蓉王牌香烟,先给老头递了一支过去,老头伸手接了过去,把烟放在耳朵上夹着说,“你先抽,我干完这点再说。”

    刘力琪听了这话就拿出火机给自己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将烟吐出,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下来,于是饶有兴趣地与老头聊起天来了。

    老头边聊边干活,等手上的活干完了,把那根烟从耳朵取一来瞥了一眼,然后点上,也像刘力琪那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朝刘力琪瞧了瞧,说道,“你还是个领导呢,快退休了吧?”

    刘力琪被老头这么冷不吟叮一问,当时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头眼力不错啊,刘力琪正要回答,那老头倒先说了,“瞧您还不是一个小官,从外地来度假的?”

    刘力琪心想还不能说实话,否则就暴露身份了。

    于是他嘿嘿一笑,问道:“您怎么知道我是当官的?”

    老头说,我这个地方只有两类人会进来歇脚,一是社会上的闲杂人员,二就是当官的了。社会闲杂人员来这的主要是打听吃喝玩乐,找小姐那些烂事;当官的就像您一样爱问一下社情民意。”

    “那您怎么判断大官小官呢?”

    “这好区别很,小官一般特征不仅香烟好,而且一身的行头也好,还想让人知道他是个官;大官就不一样了,一般是烟好,讲究老牌子的烟,穿戴不讲究,而且还极力装得不是官。”

    “我也没有装啊。”

    “您装了,您长期都是这样装的,自己就不觉得了。比如您刚才坐那小凳子,上面明明有泥土,您也看见了,但您一屁股就坐下去了,看似不讲究。其实您是讲究的,在意我的感受,极力想让我知道,您跟我一样都是老百姓。爱装成老百姓的人,恰恰不是老百姓,爱摆官架子的人,恰恰不是大官。”

    刘力琪笑了笑,觉得没有必要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还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于是他就转移话题,“还是您老阅历大,见识多。其实什么大官、小官都是当差的,都得为老百姓办事。以您的的手艺,就这修鞋一项,一年怎么也得挣个十万八万的吧?”

    “前些年有,有时还不止这个数,这两年没有了,今年估计五万都够呛。”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得问你们当官的人啊。以前当官的人都爱穿皮鞋,还讲究穿名牌,这些年当官的都不爱穿皮鞋了,像你在单位,估计就穿一双老布鞋吧?当官的都不穿皮鞋了,生意就去了一大半啊。”

    “有这么邪乎嘛?听您口气好像什么都受当官影响似的,您看这新里大酒店不是和往年一样红火吗?”

    “这您就不懂了吧,这家酒店的老板可厉害了,专做官家的生意,市里大大小小的会议都在这里开,市里的一些当官的在这里都有股份的,有当官的捧场,生意哪能不好呢!”

    “哦,现在他们还敢乱来啊”

    “照干不误,就是换个名字了事,以前股东就写老婆孩子,现在换成了侄女,侄媳妇什么的,或者干脆就写成外人,您查账根本查不出来什么名堂来。”

    就在这时候老头的手机一阵叮当乱响,老头很不满意地拿起手机,对刘力琪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人打电话,天天都让人包小姐,开房什么的。”

    刘力琪对这类信息不感兴趣。

    老头又继续说,“这家老板可能耐了,有时候手机来短信说,警察半小时到,让那些开房泡妞的快跑。果然,半个小时,警察真的来了。”

    这句话引起了刘力琪的兴趣,但他仍装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聊着,“这警察不管杀人放火的大案,天天到这里抓嫖客、小姐有啥意思?”

    “这您就不懂了吧,抓杀人放火的案子对警察有什么好处?一分钱捞不着,还累个贼死,抓嫖客小姐就不一样了,一抓住就罚款,这钱最后都落入他们的腰包里了。这店挺缺德的,店里的人看到有钱有头脑面的人找小姐,开好房,就给警察通风报信,警察罚到手的钱也分给他们一部分。有时候,店里的打手拿着男女双方的录像带,到单位找人要钱。有时候还找女人要钱。”

    “那些男男女女怎么那傻啊?干点事还让店里的人发现了?”

    “不是他们傻,而是店里人坏,每个房间都装有摄像头呢!”

    “这不是成为《水浒传》里写的快活岭上的黑店了吗?”刘力琪说到这,笑了笑,又淡淡说道:“不会还有人肉包子吧?

    “那可说不好,洗衣房的人说,那店里的被子等卧具经常有带血的,有些是女人坏,把月经血故意弄到被单、被子上。有的是客人斗殴留下的血,还有就是店里的打手,进屋抓人,把客人打伤,留下的血迹,店里听说还打死过人。店里的人弄几块被单把人包结实,扔到河里去了,身上还绑着石头,直接沉到河底,不知道都是什么倒霉鬼,死了也白死了,没人知道,都是些外地人,社会上乱得很,你们这些当官人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啊!”

    正在说话期间,背后不远处传来吵闹声,只见两个保安正在追赶一名青年女子,那女子穿着白底蓝碎花旗袍,看样子是要往修鞋店里跑,跑了一会儿,高跟鞋鞋跟断了,摔倒在地,一头撞到了墙根上,顿时额头上血流如注,昏死过去了,两个保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抓住脖子,一个提着脚,抬着那女子往大酒店方向走去。

    刘力琪看到这场景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跟旧社会的上海滩一样啊?”

    那老头一点也不惊讶,“没见过吧?店里经常有女子从店里跑出来,被店里的人追打,然后这样抓回去,这些女孩子大多数是店里的服务员,被老板的贵宾看中了,要她陪客人上床,她们一般是外地来打工的,不是小姐,不愿意做那种事就跑出来了,结果就是这样了。”

    刘力琪看到这,听到这,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行浑浊的痛苦的泪水从他微闭的双眼中流了下来。他很自责,这么严重的事情,持续这么多年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深感愧疚!脸部表情也很痛苦。

    那老头一看,有些惊慌。

    “您怎么了?什么老毛病犯了?”

    刘力琪说道,“没事,只是心痛,一会儿就好了”。

    就在他们俩聊的正热闹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刘力琪想回去,就起身来,向前走,他习惯性地向周围扫一眼,发现他的司机王明军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身牛仔打扮,抽着烟,悠闲的样子。

    刘力琪心里一愣,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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