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那浮躁的日子,长林家也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喜事——二哥结婚。

    一场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欢天喜地的婚礼之后,是捉襟见肘,扣扣索索的苦日子。他二哥小俩口一合计,生下孩子刚满月子,就上老婆娘家过去。

    那是令长林一家人难以忘怀的一个早晨,他二哥和二嫂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背着行礼正欲跨出家门,去过他们向往的生活。一旁抽泣的妈妈喊道:“等等。叫孩子拜拜高堂吧,让老祖宗会保佑他一路平安的。”长林妈妈心里难过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洒落。这是她倾尽所能娶回来的媳妇和家里出生的第一个长孙,因为穷,连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也要一同离开自己,到别人家去。她深深地知道儿子这次携妻、儿离开的意义,能不心疼吗。尽管心里已是极度的难受,但还是强忍住痛苦,从她儿媳妇手中接过大孙子,向高堂上那些祖宗的牌位叩头祈祷。拜完高堂,轻声对她的大孙子说:“我的大孙子,我们一起去跟你的叔叔和姑姑们告个别吧!”

    其实长林和小兰子早已难过的躲进了房间,就是有意回避这伤感的场面,不想去面对这种在兄妹二人心里看作是家庭耻辱的现实。当时举全家之力省吃俭用,为二哥娶回来媳妇,又为家里添丁进口。别说父母亲高兴,就连长林和小兰子对这位大侄子也是疼爱有加。虽然大侄子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俩人还是会时常自作多情地去逗弄他,哪怕是侄子不经意嘴角轻轻地一撇,兄妹两也会自认是对自己的微笑,开心的停不下来。可现实的一个穷字,完全消费了家庭所有的情感,让家东蹦西离地给分了,侄子还要随了二嫂娘家的姓。真是才上眉梢,就上心头。全家人心里都别提有多难接受。妈妈把大孙子抱进房里,小兰子轻淡地亲了亲侄儿,长林用手摸摸侄儿的小脸蛋。违心对妈妈说:

    “他们路途远,别耽误了他们赶车的时间。”说出这句话时,长林内心有多挣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何尝不想多逗逗这位大侄子。

    在长林的催促下,妈妈把她的大孙子百般不舍地交到儿媳妇手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俩口路上照顾好孩子。小兰子担心妈妈过于难过,走出房门,扶着妈妈。长林发犟地杵着,目送二哥一家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思绪万千,有沉重也有无奈。他不是个抱守陈归,思想传统的人。思维毕竟是已接受了改革浪潮的新青年。他能接受兄弟分家的事实,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全家人尽管有千万种的不舍,也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

    二哥的转身逃避,意味着长林得需要迅速成长,不仅是体力的承担,思维也的学会成熟独立。平时种地耕作之类农活二哥在家因为他的体质,长林也没少干,倒是熟门熟路手到擒来,再加上还有个小兰子帮忙就更不成问题。只是以往遇着问题时,都是兄弟俩商量着来。(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以年长的二哥为主。)如今的一切都的要靠自己独立思考。稚气未脱的毛头小青年,突然受此重任,有时真有种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感觉。但凡事又必须的一肩挑,稚嫩的身心,有种超负荷的承受。双亲虽然健在,都已年迈体弱,只要他们能保重好自己身体,别给添乱就感谢了。其它哪还敢多想。

    不久,安安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取了市里的第一中学。这是一所全市最好的中学。安安又是近几十年村里维一一个考取这所学校的村里人,成了村里的新闻。在那个万物苏醒,人们对文化由平庸懵懂的认知,转换为人人争学,个个求知的时代。多少寒门学者挑灯熬夜悬梁刺股,在高考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奋力搏杀,以求改变人生命运。文凭成了那一代人遥不可及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朝苦尽甘来待到金榜提名时,几年大学毕业后,日后的大学文凭,就是他人生职场永久免检的权威证明。乌鸡摇身一成了凤凰、鲤鱼跳了龙门。不仅本人一生衣食无忧,手端金饭碗成了吃皇粮的国家人,家庭也跟着沾光。当时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农民哭,工人笑,知识分子坐花轿。”

    当然安安能考上市重点中学,也是一家人值得骄傲的好事,怎肯轻易放弃。可好事多磨,折磨的长林寝食难安,梦不能寐。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长林一人惆怅地踱步在村头的小溪旁。那是他时常去为自己解压的地方。

    那些年,由于家境特殊的原因,造成的贫困,长林家与村民们的生活有了些差距。时常避免不了会受到外界一些莫名不公的冷落和挤兑。内心委屈时,夜晚他就会一人来到溪水旁静静地座会,看那终年为达目地朝东海奔淌不知疲倦的溪水,向它们诉说内心的烦恼与人世间的冷暖、伤感。此时的溪水就像是一位不言语的知心朋友,耐心地聆听着他的倾诉,而后又缓缓地为他带去内心的忧愁,荡涤尽他心中的尘世浮华。溪水宛如一首悠悠无词的《忘犹曲》。

    这是闽江上游一支流的源头,溪水由各山涧清泉汇入形成,清澈见底。在如同白昼的月光照耀下,溪水穿过激流浅滩跌落的水珠,洒在溪岸边的草尖上,在月色的辉映下,小水珠仿佛就像一颗颗镶嵌在草尖上晶莹闪亮的宝石。浩瀚的银河天空偶有几缕浮云略过月光,恰似轻纱慢舞半遮脸的舞娘,婀娜而又缠绵。

    在这似暖还冷的月夜,长林为安安的学费苦愁着,双眉都拧成了疙瘩,思绪也让他又回到了自己那段心里封尘已久的岁月里:

    “下面我宣布获得一等奖的同学”主席台上付威韩老师用激昂高吭的声音宣读着。“他是洪长林同学。他也是全学区唯一的获得者。大家用热烈的掌声鼓励,鼓励!欢迎他上台领奖!”

    听到老师的宣布和同学们的热烈的掌声,长林激动而又腼腆地走向奖台,接过老师热情颁发的奖品,向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向同学行了一礼。满含热泪地说了声:“谢谢!”

    付老师见他泪水盈盈。热情地鼓励道:“长林同学高兴的都热泪盈眶了。我们是不是再给他一点掌声。希望他再接再厉,祝他日后取得更好的成绩!”

    在雷动的掌声中,此时的长林并非喜极而泣,而是内心痛苦流泪,现实的残酷击碎他想继续读书的梦想。他深知即使自己再努力,以后也无福享受课堂生活了。望着老师期待的眼神,同学们起哄的兴奋。他两眼眶泪水涟涟,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在心里默默地说。“亲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对不起了,来世再当你的学生吧,来世我们还一同上课!”

    “钱,钱,又是那该死的钱。难到又要重蹈覆辙,让安安在求学的路上,步自己的后尘吗?”长林在心里反问自己。

    “不,决不!”他突然喊出了声。“我决不让自己的历史,再他身上重演!”

    其实长林内心藏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起初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等二哥的身体恢复后,家里的日子过顺了,自己又能从新回到学校,当一名大龄的学生。多年以来,他收藏书包里的书本仍然保存的崭新完好。现实的生活,这一切又只能是他心中的一个梦想了。既然是自己命里注定了安排,已无法抗拒,就用自己的心酸坎坷作为铺垫,去努力完美他人人生的旅程,从而弥补自己人生内心的一大遗憾。

    兴奋之时,长林仿佛看见安安喜气洋洋、春风满面地背着行礼,迈着轻盈的脚步,行走在村口那条走出山村里的山路,脚下是乡亲们为他高兴时祝贺燃放的烟花火炮纸屑。那一片片炸开飞扬的鞭炮红纸屑,洒落在地面,像是用一朵朵绚烂绽放的小红花铺成的地毯路面。安安骄傲地行走在那小红花铺成的地毯上,身影越走越远,他的前方是一座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城市敞开它博大的胸怀迎接着他。全家里人高兴的都合不咙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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