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本心
送走了方卉，陆宽按照简宁远的吩咐，带着裴娜娜回到了别墅里。
“娜娜老师，实在抱歉，情况紧急，只好临时把您接过来，江湖救急了。”
简宁远一脸焦急，看到裴娜娜，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裴娜娜看着简宁远，点点头，温和地说：
“陆宽大致给我说了说情况，宁远，您别急，我先去看看苏静，了解了情况后，我再和您交流。”
简宁远和裴娜娜到了苏静房间时，苏静脸色苍白，神色间似乎有种莫名的喜悦感。简宁远看着一向木讷呆滞的苏静，忽而有了几分喜色，就像一心求死之人看到了天堂，有种即将要获得的解脱的释然感觉。简宁远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了，他恐惧地看着苏静，急切地对裴娜娜说：
“娜娜老师，您看，苏静这样子，我真不放心。”
“别急，未必是坏事，您别自己吓自己。请您安静地坐到那边，就当自己不存在吧。或者出去外面等消息也可以。”
裴娜娜稳定的状态安抚到了简宁远，他按照要求安静地坐到了离床有一定距离的一张沙发上，屏息凝神，调整呼吸，安静地成了一名旁观者。
裴娜娜坐到了苏静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苏静，我是娜娜，你欢迎我加入你的世界吗？你愿意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苏静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她慢慢扭转目光，看到面前有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的眸底深处，有种她极其熟悉的调皮感，好像时刻准备着要逗自己开心。可是，她不敢看那眼睛，她只看了一眼，就躲开了。
“苏静，你害怕看我的眼睛，你能感受到‘害怕’了，苏静，我真为你高兴。”
苏静像触电一般，转过了头，满脸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裴娜娜，又转了过去，她把自己的头埋到蜷缩起来的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裴娜娜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苏静，感受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整个的人，感受着苏静眼睛里的画面。
时间仿佛停止了，连时钟的滴答声都消失了，一切都定格在了某一个时刻。
裴娜娜站在了一个不大的两居室客厅里，她看到苏静靠着厨房门咬着一个苹果，和厨房里的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只是一个背影对着她们。看起来两个人都很开心，似乎是在相互斗嘴说俏皮话。
苏静忽然把苹果丢在了餐桌上，冲进了卫生间里，趴在马桶上开始呕吐，那个男人急忙跟进去，抚着苏静的背，一个劲儿在询问着什么。苏静吐了好长时间，终于站了起来，脸上的幸福喜悦藏也藏不住。裴娜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感觉他有些焦虑担心，好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穿戴好了，出门了一趟，再回来时，两个人都特别高兴，男人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心地哼起了小曲。整个房间里都一下明亮了起来，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阳光。
裴娜娜随着苏静呢喃自语的讲述，与她一起沉浸在喜悦之中。
“苏静，这种喜悦幸福的感觉完全属于你，它永远都在，永远不会消失，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可以去召唤它回来，你完全拥有它，它完全属于你。如果你愿意，就继续沉浸在它里面吧，好好珍惜，好好享受它。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让这种感觉和自己更加的融为一体。”
苏静带着甜蜜的笑意睡着了，简宁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静，又看向了裴娜娜。
裴娜娜冲他微微一笑，用手势示意他和她出去。
他们轻轻带上房门，一起到了简宁远的书房。
简宁远迫不及待地一边为裴娜娜冲咖啡，一边问道：
“娜娜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静讲述的那个场景是她刚发现怀孕的场景吗？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乔熙桥，是吗？”
“是的，谢谢！”裴娜娜接过简宁远递给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放下咖啡杯，说，“这几次我来，主要目的是唤醒她冰冻的感受，她因为太害怕再次感受那些痛苦的感受而把它们封存了起来。这短期内是好的，能很好地保护她。可长期下去，不处理，创伤就会成为控制苏静的力量，让她无法正常生活。”
“我看您送我的两本书里，也讲到了尊重一个人感受，承认他的感受，对于一个人意义重大。可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崇尚理性，鄙视感受。对了，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不是认为女子和小人都太感性了？”
“或许是吧，我对孔夫子比较陌生，不敢妄断。苏静呕吐是好事，女人怀孕虽然身受孕吐之苦，但喜悦通常大过那份苦。”裴娜娜有些神秘地询问简宁远，“宁远，你知道世上最深的疼痛感是什么带来的吗？”
“生孩子？”简宁远揣度着裴娜娜的问题，答道。
“宁远当年一定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哈哈，您是说我很擅于猜答案，是吗？”
“难道不是吗？”裴娜娜摇摇头，笑笑说，“女人之所以能扛得住那种疼痛，是因为孕育一个生命是一件能唤醒女人神圣感和伟大感的事。”
“是啊，男人只能通过追求成功，孕育一个企业来唤醒这种感觉了，不过，二者真的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说，女人是很伟大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绵绵若存。”
“宁远到底是企业家，思路很开阔。”赞赏完简宁远，裴娜娜说回到了苏静，“苏静正沉浸在幸福生活之中，陡然间情势急转直下，她如何承受得住？她属于典型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吧？我上网查过她的状况，也请教过一些医生。”
“是的，每一个PTSD患者都会不停闪回，很恐怖，创伤的画面一次次重现，就像他们一次次遭遇酷刑，身心越来越受到重创，不得到很好的救治，很难正常生活。最典型的就是那些从战场回来的老兵，有些人毫无征兆，突然闪回，就会持凶器去杀人。”
“我读过一些关于美国越战后退伍老兵的故事，知道他们深受其害。”
“苏静第一时间就用木僵状态把自己保护起来了，所以我们会经常看到她木木呆呆，像石化了一般。”
“原来是这样，我真怕她一直这样下去。”
“别急，宁远，他们需要我们的耐心。你做得很好，你对她的深情是拯救她最好的良药。”
“我很对不起小静，能照顾她，是她在救赎我。”
裴娜娜知道简宁远的话另有深意，但她不便多问，笑了笑，接着自己的话题说：
“为了让她能够有勇气面对创伤，我们得先唤醒她记忆中美好的体验，这是她的资源，是帮助她走出困境的补给站。”
“您在对她进行催眠吗？”
“对的，我在运用催眠调动她的资源。到今天我接触她快有十次了吧？”
“算算日期，是差不多十次了。”
“她之所以呕吐，其实是她自己唤醒了怀孕的感受，所以，不仅不必害怕，还值得庆贺。我今天助力她回到了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让她自己认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了，人也不在了，可那种幸福甜蜜的感受可以永远存在，只要她愿意，美好就会随时回来。”
简宁远听着裴娜娜的话，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恍然大悟感觉：
“这太颠覆我的认知了，娜娜老师，我似乎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真实的存在，虽然看不见，虽然摸不着，可能真切感受得到。我一直觉得那些都是虚无缥缈，很不真实的，可经历这么一遭，再听您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感受到了它的真实性。世界本来就在于我们如何去理解它，每个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是这样吧？”
“嗯嗯，没错，验证真实性的方式有很多种，尊重自己的感受，就是其中一种。”
“我明白了，谢谢您，娜娜老师，我感觉受益匪浅。”简宁远冲裴娜娜抱拳表示感谢，“对啦，关于您给我留的作业，我现在可以尝试着回答一下。”
“哦？很期待，请讲。”
“我们对待一个人不能做到无条件积极关注时，无论看起来对待他的方式有多么好，都没有用，忽视就隐含其中。只要有条件，就是一种交易，不是真的感情的联结。不是真正感情联结的关系，都有严重的忽视，最悲哀的是，这种忽视是隐性的，付出心血的人尤其难以承认它。”
“宁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太有悟性了。完全就是这么回事。所谓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造成了很多伤害人的事，就是这么发生的。所以，很多父母委屈巴巴地抱怨孩子白眼狼，不懂得感恩，不知道他们的辛苦，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自己的付出是带着条件的，一旦带着条件，就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自己。无条件的爱，指的是为了对方的需要去爱，爱对方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裴娜娜意味深长地看了简宁远一眼，说，“宁远，你觉得自己对于苏静的爱，是有条件的，还是无条件的？”
简宁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迟疑了一下，说：
“娜娜老师的问题好犀利，我这两天也在反复思考，我不能确定。我知道过去我很霸道，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强塞给她所谓的爱。现在我知道，那不是爱，是控制。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条件的爱。”
“这个问题对于你，对于她都很重要。别让自己的付出成为对方的负担。”
“我请教娜娜老师一个问题吧？您可愿意回答？”
“客气啦，您说，我能不能回答还不一定呢，哪有资格讲愿不愿意。”裴娜娜笑笑，喝了一口咖啡，“我先喝口咖啡，缓解一下我的焦虑。”
“这怎么讲？”
简宁远发现自己和裴娜娜聊天，总是能被激发出很多好奇心。
“我怕您问了我，我说答不了，我在您心中的人设崩塌啊。”
简宁远略一愣，回味了回味，放慢了语速说：
“也就是说，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您有期待，您的答案是否符合我的期待，决定了我今后会怎么看待您？决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能继续保持信任和良好？”
裴娜娜没有说话，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我明白了，您只管大胆说，我怎么听与您没有关系，只与我自己有关系。”
“好，请问吧，我准备好了，您也准备好了。”
“我想问，我这样抛下公司，一门心思扑在苏静身上，是不是会成为她的负担？”
“那我想请问宁远，除了这样做，其它做法，您做得到吗？二者兼顾，或者委托别人照顾苏静，您正常去公司上班，您可以吗？”
“我做不到，我目前对于其它事情没有任何心思，我的心完全都在苏静身上了，不守着她，我不安心。”
“那您问我，又是为什么？想要给谁一个交代吗？还是担心什么？”
“我明白了，我问是因为我有了不确定感，我受了方卉的影响，害怕真的如她所说，公司发生动摇。如果我一方面选择全身心照顾苏静，一方面又带着对公司的歉意、担心，就会给苏静造成负担。所以，如果我选择了照顾苏静，就要有可能失去公司的心理准备。是这样吗？娜娜老师？”
“我不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人都在强调取舍问题，而我认为，孟子重点讲的是不失其本心。选择鱼，还是选择熊掌？交给利益去选，那自然要选熊掌；交给本心去选，选择鱼的可能性更大。您认为我说的是不是有两分道理？”
简宁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发现对于一些耳熟能详的观念，我们很容易有种本该如此的认识，从来不会去花时间精力细细思量思量。我的本心自然是选择苏静，虽然我不能准确说出为什么，可我知道，我只能这样选，因为我的本心已经帮我选好了，我要强行抗拒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太难受，太拧巴，我不愿意，我愿意选择顺应我的本心，哪怕要我付出牺牲利益的代价，我也愿意。”简宁远感觉最近几天来纠缠自己的烦扰陡然消失了，他一身轻松，舒心地笑着对裴娜娜说，“非常感谢娜娜老师，不仅治疗了苏静，还治愈了我。”
“别客气，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我也很感激你们，让我看到了一地鸡毛的日子里，还有美好的真情在，你们俩是被祝福的，别怀疑，坚持本心，未来可期，宁远。”
送走了裴娜娜，简宁远三步两步跨上了二楼，飞一般奔向了苏静的房间。
“娜娜老师，实在抱歉，情况紧急，只好临时把您接过来，江湖救急了。”
简宁远一脸焦急，看到裴娜娜，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裴娜娜看着简宁远，点点头，温和地说：
“陆宽大致给我说了说情况，宁远，您别急，我先去看看苏静，了解了情况后，我再和您交流。”
简宁远和裴娜娜到了苏静房间时，苏静脸色苍白，神色间似乎有种莫名的喜悦感。简宁远看着一向木讷呆滞的苏静，忽而有了几分喜色，就像一心求死之人看到了天堂，有种即将要获得的解脱的释然感觉。简宁远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了，他恐惧地看着苏静，急切地对裴娜娜说：
“娜娜老师，您看，苏静这样子，我真不放心。”
“别急，未必是坏事，您别自己吓自己。请您安静地坐到那边，就当自己不存在吧。或者出去外面等消息也可以。”
裴娜娜稳定的状态安抚到了简宁远，他按照要求安静地坐到了离床有一定距离的一张沙发上，屏息凝神，调整呼吸，安静地成了一名旁观者。
裴娜娜坐到了苏静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苏静，我是娜娜，你欢迎我加入你的世界吗？你愿意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苏静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她慢慢扭转目光，看到面前有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的眸底深处，有种她极其熟悉的调皮感，好像时刻准备着要逗自己开心。可是，她不敢看那眼睛，她只看了一眼，就躲开了。
“苏静，你害怕看我的眼睛，你能感受到‘害怕’了，苏静，我真为你高兴。”
苏静像触电一般，转过了头，满脸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裴娜娜，又转了过去，她把自己的头埋到蜷缩起来的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裴娜娜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苏静，感受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整个的人，感受着苏静眼睛里的画面。
时间仿佛停止了，连时钟的滴答声都消失了，一切都定格在了某一个时刻。
裴娜娜站在了一个不大的两居室客厅里，她看到苏静靠着厨房门咬着一个苹果，和厨房里的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只是一个背影对着她们。看起来两个人都很开心，似乎是在相互斗嘴说俏皮话。
苏静忽然把苹果丢在了餐桌上，冲进了卫生间里，趴在马桶上开始呕吐，那个男人急忙跟进去，抚着苏静的背，一个劲儿在询问着什么。苏静吐了好长时间，终于站了起来，脸上的幸福喜悦藏也藏不住。裴娜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感觉他有些焦虑担心，好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穿戴好了，出门了一趟，再回来时，两个人都特别高兴，男人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心地哼起了小曲。整个房间里都一下明亮了起来，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阳光。
裴娜娜随着苏静呢喃自语的讲述，与她一起沉浸在喜悦之中。
“苏静，这种喜悦幸福的感觉完全属于你，它永远都在，永远不会消失，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可以去召唤它回来，你完全拥有它，它完全属于你。如果你愿意，就继续沉浸在它里面吧，好好珍惜，好好享受它。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让这种感觉和自己更加的融为一体。”
苏静带着甜蜜的笑意睡着了，简宁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静，又看向了裴娜娜。
裴娜娜冲他微微一笑，用手势示意他和她出去。
他们轻轻带上房门，一起到了简宁远的书房。
简宁远迫不及待地一边为裴娜娜冲咖啡，一边问道：
“娜娜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静讲述的那个场景是她刚发现怀孕的场景吗？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乔熙桥，是吗？”
“是的，谢谢！”裴娜娜接过简宁远递给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放下咖啡杯，说，“这几次我来，主要目的是唤醒她冰冻的感受，她因为太害怕再次感受那些痛苦的感受而把它们封存了起来。这短期内是好的，能很好地保护她。可长期下去，不处理，创伤就会成为控制苏静的力量，让她无法正常生活。”
“我看您送我的两本书里，也讲到了尊重一个人感受，承认他的感受，对于一个人意义重大。可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崇尚理性，鄙视感受。对了，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不是认为女子和小人都太感性了？”
“或许是吧，我对孔夫子比较陌生，不敢妄断。苏静呕吐是好事，女人怀孕虽然身受孕吐之苦，但喜悦通常大过那份苦。”裴娜娜有些神秘地询问简宁远，“宁远，你知道世上最深的疼痛感是什么带来的吗？”
“生孩子？”简宁远揣度着裴娜娜的问题，答道。
“宁远当年一定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哈哈，您是说我很擅于猜答案，是吗？”
“难道不是吗？”裴娜娜摇摇头，笑笑说，“女人之所以能扛得住那种疼痛，是因为孕育一个生命是一件能唤醒女人神圣感和伟大感的事。”
“是啊，男人只能通过追求成功，孕育一个企业来唤醒这种感觉了，不过，二者真的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说，女人是很伟大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绵绵若存。”
“宁远到底是企业家，思路很开阔。”赞赏完简宁远，裴娜娜说回到了苏静，“苏静正沉浸在幸福生活之中，陡然间情势急转直下，她如何承受得住？她属于典型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吧？我上网查过她的状况，也请教过一些医生。”
“是的，每一个PTSD患者都会不停闪回，很恐怖，创伤的画面一次次重现，就像他们一次次遭遇酷刑，身心越来越受到重创，不得到很好的救治，很难正常生活。最典型的就是那些从战场回来的老兵，有些人毫无征兆，突然闪回，就会持凶器去杀人。”
“我读过一些关于美国越战后退伍老兵的故事，知道他们深受其害。”
“苏静第一时间就用木僵状态把自己保护起来了，所以我们会经常看到她木木呆呆，像石化了一般。”
“原来是这样，我真怕她一直这样下去。”
“别急，宁远，他们需要我们的耐心。你做得很好，你对她的深情是拯救她最好的良药。”
“我很对不起小静，能照顾她，是她在救赎我。”
裴娜娜知道简宁远的话另有深意，但她不便多问，笑了笑，接着自己的话题说：
“为了让她能够有勇气面对创伤，我们得先唤醒她记忆中美好的体验，这是她的资源，是帮助她走出困境的补给站。”
“您在对她进行催眠吗？”
“对的，我在运用催眠调动她的资源。到今天我接触她快有十次了吧？”
“算算日期，是差不多十次了。”
“她之所以呕吐，其实是她自己唤醒了怀孕的感受，所以，不仅不必害怕，还值得庆贺。我今天助力她回到了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让她自己认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了，人也不在了，可那种幸福甜蜜的感受可以永远存在，只要她愿意，美好就会随时回来。”
简宁远听着裴娜娜的话，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恍然大悟感觉：
“这太颠覆我的认知了，娜娜老师，我似乎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真实的存在，虽然看不见，虽然摸不着，可能真切感受得到。我一直觉得那些都是虚无缥缈，很不真实的，可经历这么一遭，再听您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感受到了它的真实性。世界本来就在于我们如何去理解它，每个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是这样吧？”
“嗯嗯，没错，验证真实性的方式有很多种，尊重自己的感受，就是其中一种。”
“我明白了，谢谢您，娜娜老师，我感觉受益匪浅。”简宁远冲裴娜娜抱拳表示感谢，“对啦，关于您给我留的作业，我现在可以尝试着回答一下。”
“哦？很期待，请讲。”
“我们对待一个人不能做到无条件积极关注时，无论看起来对待他的方式有多么好，都没有用，忽视就隐含其中。只要有条件，就是一种交易，不是真的感情的联结。不是真正感情联结的关系，都有严重的忽视，最悲哀的是，这种忽视是隐性的，付出心血的人尤其难以承认它。”
“宁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太有悟性了。完全就是这么回事。所谓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造成了很多伤害人的事，就是这么发生的。所以，很多父母委屈巴巴地抱怨孩子白眼狼，不懂得感恩，不知道他们的辛苦，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自己的付出是带着条件的，一旦带着条件，就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自己。无条件的爱，指的是为了对方的需要去爱，爱对方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裴娜娜意味深长地看了简宁远一眼，说，“宁远，你觉得自己对于苏静的爱，是有条件的，还是无条件的？”
简宁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迟疑了一下，说：
“娜娜老师的问题好犀利，我这两天也在反复思考，我不能确定。我知道过去我很霸道，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强塞给她所谓的爱。现在我知道，那不是爱，是控制。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条件的爱。”
“这个问题对于你，对于她都很重要。别让自己的付出成为对方的负担。”
“我请教娜娜老师一个问题吧？您可愿意回答？”
“客气啦，您说，我能不能回答还不一定呢，哪有资格讲愿不愿意。”裴娜娜笑笑，喝了一口咖啡，“我先喝口咖啡，缓解一下我的焦虑。”
“这怎么讲？”
简宁远发现自己和裴娜娜聊天，总是能被激发出很多好奇心。
“我怕您问了我，我说答不了，我在您心中的人设崩塌啊。”
简宁远略一愣，回味了回味，放慢了语速说：
“也就是说，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您有期待，您的答案是否符合我的期待，决定了我今后会怎么看待您？决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能继续保持信任和良好？”
裴娜娜没有说话，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我明白了，您只管大胆说，我怎么听与您没有关系，只与我自己有关系。”
“好，请问吧，我准备好了，您也准备好了。”
“我想问，我这样抛下公司，一门心思扑在苏静身上，是不是会成为她的负担？”
“那我想请问宁远，除了这样做，其它做法，您做得到吗？二者兼顾，或者委托别人照顾苏静，您正常去公司上班，您可以吗？”
“我做不到，我目前对于其它事情没有任何心思，我的心完全都在苏静身上了，不守着她，我不安心。”
“那您问我，又是为什么？想要给谁一个交代吗？还是担心什么？”
“我明白了，我问是因为我有了不确定感，我受了方卉的影响，害怕真的如她所说，公司发生动摇。如果我一方面选择全身心照顾苏静，一方面又带着对公司的歉意、担心，就会给苏静造成负担。所以，如果我选择了照顾苏静，就要有可能失去公司的心理准备。是这样吗？娜娜老师？”
“我不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人都在强调取舍问题，而我认为，孟子重点讲的是不失其本心。选择鱼，还是选择熊掌？交给利益去选，那自然要选熊掌；交给本心去选，选择鱼的可能性更大。您认为我说的是不是有两分道理？”
简宁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发现对于一些耳熟能详的观念，我们很容易有种本该如此的认识，从来不会去花时间精力细细思量思量。我的本心自然是选择苏静，虽然我不能准确说出为什么，可我知道，我只能这样选，因为我的本心已经帮我选好了，我要强行抗拒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太难受，太拧巴，我不愿意，我愿意选择顺应我的本心，哪怕要我付出牺牲利益的代价，我也愿意。”简宁远感觉最近几天来纠缠自己的烦扰陡然消失了，他一身轻松，舒心地笑着对裴娜娜说，“非常感谢娜娜老师，不仅治疗了苏静，还治愈了我。”
“别客气，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我也很感激你们，让我看到了一地鸡毛的日子里，还有美好的真情在，你们俩是被祝福的，别怀疑，坚持本心，未来可期，宁远。”
送走了裴娜娜，简宁远三步两步跨上了二楼，飞一般奔向了苏静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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