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 第三十六章 初见
钱卯兔
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的男子。
前日的小规模冲突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互相试探一下虚实而已。我和午马耍了点雕虫小技，没想到他连一丝丝都没有入套上当，立刻便收兵回营。
撤退路上前军变后军，依旧保持战斗状态严防我有追兵跟进，按部就班从容不迫。白氏后起之秀，有勇有谋，名不虚传。
今日他遣使者送来一封信，表示想化解目前剑拔弩张的局面。若能信得过他白家名誉，明日酉时在军事分界处那一片缓冲空地相见，届时他不带军士，不穿甲胄，不配兵刃。
读完信，我不假思索的便应承了使者：信就不回了，我钱卯兔一定赴会，白将军什么装扮我便一样无差。
使者离去后，午马显得很是焦虑：“你当真去赴会？”
“有何不可，他堂堂朝廷正二品大员，难不成还会失信于一个小女子吗？”
“那我陪你一起，藏把匕首带着，以防万一。”
“断然无事，别这么大惊小怪，你还不相信我的武艺吗？”
见他依旧紧张兮兮的，我赶紧岔开话题：“时间不多了，他明日大概会找我谈议和退兵的事宜，咱们赶紧商议下对策。”
翌日，酉时。
我故意迟了些，当然是先去周围打探了一番，确保四下里并无伏兵。
慢慢靠近，只望见一个身着白袍的人背着手对着我，他身边有一张桌子，上面似乎是些酒菜的盆碗瓶罐。天已傍晚，夕阳洒下的余晖格外迷人，都快忘了这是两军交战的正中央。
我箭步冲了过去，对准他的后背就是一掌。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身体微微一侧，轻巧的就躲开了。还好我有所准备，不然一定会摔个结实。反手挥拳再来，他依旧双手背后，完全没有还击，只是各种闪避。过了五六招，我竟然没能碰到他分毫，更别说打赢了。
正当我不服气再次发动攻势的时候，他忽然将一把扇子抵在我的脑门上：“名震南樾的钱卯兔，原来喜欢偷袭啊，还打吗？”
两人瞬间都静止了下来，我才好好注意看了看他的脸。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男子，可能比传说中的还要夸张，我一时间完全失了神。那种扑面而来的气息，是一种完全没有体验过的压制感，将我整个人层层包裹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反感，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束手就擒。
“钱将军，钱姑娘？不打咱们就坐下来聊一聊？”
显然我是失礼了，立马回过神来：“不，不打了吧……”
他指着旁边的桌椅：“本来为了化解见面的尴尬，白某特意备了些小酒菜。不打不相识，现在咱们已经算认识了吧。”说着莞尔一笑。
夕阳正好映照在他的笑脸上，四周明明是空旷的军事分界线，为何会有阵阵的芳香袭来，暖暖的让人觉得不真实。都坐了下来，心脏为何还在怦怦乱跳。
“不知钱将军会饮酒吗，可否小酌一杯？”他边说着边给我斟满了一杯。
也不知什么原因，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是什么人？”
显然他被我这句话问懵了，愣在那里没说话。我赶紧重新道：“不，不，我意思你是什么，就，就武功方面。”
“哦哦，这样啊。去年演武比赛，大师中等。”
“大师级啊？怪不得打不过你，我才勉勉强强够得着一品上等。”
“钱将军年纪轻轻又是女儿身，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看你刚刚的几个招式，不多时日定能入大师级。”说着举起酒杯继续道，“想必我们早已都探明了对方的身世底细，客套话也不多说了，直奔主题吧。”
平常基本滴酒不沾的我，今天不知为何觉得如此好喝。与他同饮一杯后：“若是想劝我退兵，甚至让我归还城池，那免开尊口吧。”
“非也非也，我是想和你商量出一个两全的方法。”
“打仗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
“确实很难啊，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同胞手足相残。若侵我家园的是蛮夷倭寇，不由分说定要以死相拼。可一旦你我两军开战，定是尸横遍野两败俱伤，于心不安。”说着他自斟自饮了起来。
没想到朝廷里还有这么个人物，不仅面慈且还心善。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我虽天生好勇斗狠，但也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鬼。我打下来的都是南樾的旧地，若你保证不打这四城的主意，我可以发誓绝不侵犯，按兵不动。”
“好！就知道钱将军巾帼英雄，白某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奇女子，今日有缘相见，某三生有幸！来，再干一杯！”
几杯酒下肚好像有丝丝上头的感觉：“你我停战罢兵，朝廷那边你如何交待呢？”说完我就后悔了，怎么开始担忧起敌人的安危了呢。
“先拖时间，尽量找些时机未到的借口。当然时间长了首辅大人断不会依着我，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的脸色变得暗沉了许多，眼睛里充满了忧伤。
一定是酒喝多的缘故，心脏又开始扑通乱跳起来。天色也不早了，我赶紧起身告辞，而后一溜烟的跑了。
白戊，很高兴认识你。
白戊
我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
开始的前几日，催战的书信是一天一封的袭来。虽然不是首辅亲笔，但从这记录他口述的字里行间，完全能想象出那跳脚骂娘的画面。该用的借口用了，该拖的时间也拖了。
好像奏效了一般，这几日的手令并没有催逼的很紧，而是让我加固坚守，防止敌军扰乱。我不知内阁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将我换掉应该只是早晚的事。
今日忽收到首辅的将令，命副将与大军留下镇守，而后我率轻骑回京述职。不知此次回朝廷是福是祸，只是有点舍不得她。
始终无法忘怀那日的相见。我极力的保持着冷静从容，但在我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眼时，心脏还是不争气的狂跳不止。那是一种温热绵密的沉溺感，她的每次呼吸都像是一株无限蔓延开来的花藤，将我紧紧缠绕，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坚毅骁勇如烈焰一般让人敬服激昂，可那一日相见，又尽是如花解语，似玉生香。长发飘兮入洛水，一笑弯眉不常见。朱唇皓齿总相依，声如玲珑翡翠鸣。绫罗粉裙弓鞋小，翠袖微舒十指细。谁叫天仙在人间，一面之缘凡心动。
可这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想到明日便要撤军，依着礼仪，还是手书一封信予她辞行吧：
“钱将军在上，白戊有礼。自上次一别，多日未见，恍如三秋。今思绪杂陈，坐卧难安，还请恕某冒昧，个中缘由，烦请侧耳。
今日收到朝廷调令，留下四万大军原地镇守，而我则率一万轻骑回京复命。我所忧后续战事不知如何发展，虽某定当力保双方安宁平和，却也想请钱将军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切不可贸然行动，破坏稳定局势。
你我二人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可肆意发动战争杀戮，同样也可还世间一个太平安稳，即便并不简单。而同时，我们又是这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我们既没有掠夺他人家园的权利，更没有掠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我毕生的追求都是与人为善，与万物为善。若人人都能如此，人间便不再是那炼狱的修罗场，也无苦难的生死轮回了。若日后有闲暇，钱将军也可多读经文，我等多多交流，必有广益。
至此，说完无上大道，还请原谅我的粗鄙无礼。
与姑娘一别至今，无时不刻的思念至极。某深知此话轻佻不雅，有失礼仪庄重。可当得知明日便要回朝，再与姑娘相见或是书信都难于登天，不知年月。故，白某不愿遗憾自悔，就算有失礼节，也要向君表达纯粹的一片倾心。若使得姑娘蒙受羞耻，某万死抵罪。
万般无奈，万般不舍，还请万般珍重。白戊敬上。
策马扬鞭，后会有期。
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的男子。
前日的小规模冲突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互相试探一下虚实而已。我和午马耍了点雕虫小技，没想到他连一丝丝都没有入套上当，立刻便收兵回营。
撤退路上前军变后军，依旧保持战斗状态严防我有追兵跟进，按部就班从容不迫。白氏后起之秀，有勇有谋，名不虚传。
今日他遣使者送来一封信，表示想化解目前剑拔弩张的局面。若能信得过他白家名誉，明日酉时在军事分界处那一片缓冲空地相见，届时他不带军士，不穿甲胄，不配兵刃。
读完信，我不假思索的便应承了使者：信就不回了，我钱卯兔一定赴会，白将军什么装扮我便一样无差。
使者离去后，午马显得很是焦虑：“你当真去赴会？”
“有何不可，他堂堂朝廷正二品大员，难不成还会失信于一个小女子吗？”
“那我陪你一起，藏把匕首带着，以防万一。”
“断然无事，别这么大惊小怪，你还不相信我的武艺吗？”
见他依旧紧张兮兮的，我赶紧岔开话题：“时间不多了，他明日大概会找我谈议和退兵的事宜，咱们赶紧商议下对策。”
翌日，酉时。
我故意迟了些，当然是先去周围打探了一番，确保四下里并无伏兵。
慢慢靠近，只望见一个身着白袍的人背着手对着我，他身边有一张桌子，上面似乎是些酒菜的盆碗瓶罐。天已傍晚，夕阳洒下的余晖格外迷人，都快忘了这是两军交战的正中央。
我箭步冲了过去，对准他的后背就是一掌。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身体微微一侧，轻巧的就躲开了。还好我有所准备，不然一定会摔个结实。反手挥拳再来，他依旧双手背后，完全没有还击，只是各种闪避。过了五六招，我竟然没能碰到他分毫，更别说打赢了。
正当我不服气再次发动攻势的时候，他忽然将一把扇子抵在我的脑门上：“名震南樾的钱卯兔，原来喜欢偷袭啊，还打吗？”
两人瞬间都静止了下来，我才好好注意看了看他的脸。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男子，可能比传说中的还要夸张，我一时间完全失了神。那种扑面而来的气息，是一种完全没有体验过的压制感，将我整个人层层包裹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反感，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束手就擒。
“钱将军，钱姑娘？不打咱们就坐下来聊一聊？”
显然我是失礼了，立马回过神来：“不，不打了吧……”
他指着旁边的桌椅：“本来为了化解见面的尴尬，白某特意备了些小酒菜。不打不相识，现在咱们已经算认识了吧。”说着莞尔一笑。
夕阳正好映照在他的笑脸上，四周明明是空旷的军事分界线，为何会有阵阵的芳香袭来，暖暖的让人觉得不真实。都坐了下来，心脏为何还在怦怦乱跳。
“不知钱将军会饮酒吗，可否小酌一杯？”他边说着边给我斟满了一杯。
也不知什么原因，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是什么人？”
显然他被我这句话问懵了，愣在那里没说话。我赶紧重新道：“不，不，我意思你是什么，就，就武功方面。”
“哦哦，这样啊。去年演武比赛，大师中等。”
“大师级啊？怪不得打不过你，我才勉勉强强够得着一品上等。”
“钱将军年纪轻轻又是女儿身，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看你刚刚的几个招式，不多时日定能入大师级。”说着举起酒杯继续道，“想必我们早已都探明了对方的身世底细，客套话也不多说了，直奔主题吧。”
平常基本滴酒不沾的我，今天不知为何觉得如此好喝。与他同饮一杯后：“若是想劝我退兵，甚至让我归还城池，那免开尊口吧。”
“非也非也，我是想和你商量出一个两全的方法。”
“打仗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
“确实很难啊，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同胞手足相残。若侵我家园的是蛮夷倭寇，不由分说定要以死相拼。可一旦你我两军开战，定是尸横遍野两败俱伤，于心不安。”说着他自斟自饮了起来。
没想到朝廷里还有这么个人物，不仅面慈且还心善。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我虽天生好勇斗狠，但也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鬼。我打下来的都是南樾的旧地，若你保证不打这四城的主意，我可以发誓绝不侵犯，按兵不动。”
“好！就知道钱将军巾帼英雄，白某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奇女子，今日有缘相见，某三生有幸！来，再干一杯！”
几杯酒下肚好像有丝丝上头的感觉：“你我停战罢兵，朝廷那边你如何交待呢？”说完我就后悔了，怎么开始担忧起敌人的安危了呢。
“先拖时间，尽量找些时机未到的借口。当然时间长了首辅大人断不会依着我，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的脸色变得暗沉了许多，眼睛里充满了忧伤。
一定是酒喝多的缘故，心脏又开始扑通乱跳起来。天色也不早了，我赶紧起身告辞，而后一溜烟的跑了。
白戊，很高兴认识你。
白戊
我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
开始的前几日，催战的书信是一天一封的袭来。虽然不是首辅亲笔，但从这记录他口述的字里行间，完全能想象出那跳脚骂娘的画面。该用的借口用了，该拖的时间也拖了。
好像奏效了一般，这几日的手令并没有催逼的很紧，而是让我加固坚守，防止敌军扰乱。我不知内阁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将我换掉应该只是早晚的事。
今日忽收到首辅的将令，命副将与大军留下镇守，而后我率轻骑回京述职。不知此次回朝廷是福是祸，只是有点舍不得她。
始终无法忘怀那日的相见。我极力的保持着冷静从容，但在我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眼时，心脏还是不争气的狂跳不止。那是一种温热绵密的沉溺感，她的每次呼吸都像是一株无限蔓延开来的花藤，将我紧紧缠绕，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坚毅骁勇如烈焰一般让人敬服激昂，可那一日相见，又尽是如花解语，似玉生香。长发飘兮入洛水，一笑弯眉不常见。朱唇皓齿总相依，声如玲珑翡翠鸣。绫罗粉裙弓鞋小，翠袖微舒十指细。谁叫天仙在人间，一面之缘凡心动。
可这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想到明日便要撤军，依着礼仪，还是手书一封信予她辞行吧：
“钱将军在上，白戊有礼。自上次一别，多日未见，恍如三秋。今思绪杂陈，坐卧难安，还请恕某冒昧，个中缘由，烦请侧耳。
今日收到朝廷调令，留下四万大军原地镇守，而我则率一万轻骑回京复命。我所忧后续战事不知如何发展，虽某定当力保双方安宁平和，却也想请钱将军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切不可贸然行动，破坏稳定局势。
你我二人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可肆意发动战争杀戮，同样也可还世间一个太平安稳，即便并不简单。而同时，我们又是这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我们既没有掠夺他人家园的权利，更没有掠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我毕生的追求都是与人为善，与万物为善。若人人都能如此，人间便不再是那炼狱的修罗场，也无苦难的生死轮回了。若日后有闲暇，钱将军也可多读经文，我等多多交流，必有广益。
至此，说完无上大道，还请原谅我的粗鄙无礼。
与姑娘一别至今，无时不刻的思念至极。某深知此话轻佻不雅，有失礼仪庄重。可当得知明日便要回朝，再与姑娘相见或是书信都难于登天，不知年月。故，白某不愿遗憾自悔，就算有失礼节，也要向君表达纯粹的一片倾心。若使得姑娘蒙受羞耻，某万死抵罪。
万般无奈，万般不舍，还请万般珍重。白戊敬上。
策马扬鞭，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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