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第四十九章 极乐

    萧午马

    一生夙愿，尘埃落定。

    旧朝的京城还是第一次来。虽然经过战火的洗礼，四处凋敝残破，可宏伟的城郭建筑，宽阔的大道巷陌，依旧能展现出它鼎盛时期的繁华。

    这里气候干燥寒冷，时常还会有风沙的侵扰，相比之下南樾四季如春，山清水秀，简直为人间天堂。纵使万般好也不可定都南樾，现如今只是暂时将北真赶回漠北，谁知道那蛮族何时会再侵略中原。所以还是要扎根在这京城，牢牢盯着关外异动，不能给他们一丝反扑的机会。

    卯兔并没有表现出胜利后该有的喜悦，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没有说其缘由，只是突然想和我一同去普地县走走。

    来到普地县，我们在县令的陪同下来到了“钱宅”。如今已然是人去楼空，院内更是落魄不堪。卯兔一声不吭的在里面转悠着，四处打量着，我知道她在寻找当年她娘的踪影。

    “钱家如今何以至此？”我问身边的县令。

    “回王爷话，在北真攻下京城后，就将与李巳蛇密切相关的人全部诛杀了。自然包括当时的首辅钱乙以及钱家的所有男丁。”他低着头小声道。

    “那应该还有些女眷呢？”

    “钱家的男丁从朝廷一路被诛杀到这普地县，女眷不是逃亡就被抓走成了婢女，如今已完全失去了踪迹。”

    “如何不加以修缮保护，任凭其自然颓败？”我质问道。

    那县令慌的跪下：“王爷赎罪，那钱乙曾助纣为虐祸乱朝政，如今南樾王师克定中原，下官实在不敢自作主张。”

    “明日起你着人好生修葺一番，最大程度还原以前的模样，并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入内。”

    “下官遵命，遵命。”

    可悲可叹，想当年盛极一时的钱氏家族，不过几十载便如大厦倾覆，成为一片废墟。卯兔唯一还有可能寻找到的亲情，这时也变得灰飞烟灭了，能想象出来她的难过。

    她来到一间屋内坐了下来，我随即跟了进去。虽然灰尘很多，还是能清楚的得知是位女子的闺房。

    “卯兔，你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钱家落败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她随手拿起些梳妆台上的物件继续道，“这可能就是我娘的房间了吧，有生之年还能来这普地县，看一眼娘曾经住过的房间，像是又见着了她，已经很知足了。”

    “我已经令那知县明日开始全部翻修一遍。”

    “其实也无所谓了，房屋修的再完好，住在里面的人也回不来了，更何况是最美好的时光呢？”

    看着她好像比前些日子反而轻快许多，却不知真假。

    “今日来到普地县，不知道为何，我好像如释重负了般。虽然是第一次，但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既想流泪又很欢心，可能是与娘有着息息的感应吧，这里毕竟有过她的喜怒哀乐。”

    返回京城的路上，目前来说最重要也是最棘手的问题，我还是开口试探她的意思：“南樾整体迁都已经开始运作了，你觉得回到京城，我们该如何下一步呢？”

    她看了我一眼，我能感觉到她瞬间就明白了我的话外音：“我也只会上阵打仗罢了，至于治国理政，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女人家的不便多问，还是和王叔多商议才好。”

    她忽的勒住马缰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已经渐远的普地县说着：“突然间觉得，我好像已经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我们这一辈的人，做好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是不是就已经圆满无憾了呢？”

    我明白了。

    钱卯兔

    如梦如幻。

    回到京城，王府的所有人也已经悉数赶到。两年未见的乖儿子萧辰龙，如今已经是个十二岁的翩翩少年了。

    这一生的戎马倥偬，有何意义。杀了无数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建了无数与我没有任何益处的功。我却没有保护好最应该保护的人，也没能手刃最应该手刃的人。

    日月依旧在空中轮换，时光仍然在人间流逝。我明白了很多因果，也完全放下了所有的遗憾愤恨，只剩下对萧辰龙无限的牵挂与担忧。

    我很爱他。或许正是因为太爱他了，才会突然觉得将他带来人世间到底是对还是错。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懵懂无忧的少年，可只要为人，迟早都将承受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等等这样的苦痛磨难，无论你高居庙堂还是闲云野鹤。

    所以，我该怎么办？我最爱的人，他们该怎么办？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啊，我分明见到了满是琉璃砗蟝宝物的美丽世界。见到了在人间从未见过的斑斓色彩，听到了在人间闻所未闻的美妙音律。真的让人忘乎所以，宛如极乐净土。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可我还是感到害怕，因为那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是有无尽的牵挂难以割舍。这看似美好的人间，是否终究只是个苦难的修炼场呢？

    别再来受苦了。

    萧辰龙

    母后一定是去了极乐世界。

    我，萧辰龙，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守土安民。

    圆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