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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故人

    四十年前,君王寝宫侧殿。

    诸子烟对我的宠爱随着年月逐渐消弭,随着他踏入殿门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的身边也逐渐冷清。

    终于,赵君如母家再次被查出勾结谋逆,证据确凿株连全族,这一次,诸子烟在听从朝臣废后与保全心爱的皇后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知是不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他开始专注培养诸康寿接替他的皇位。

    我与小康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几次,他逐渐沉稳,眼神无意间看到我,也没有丝毫波动。

    无论是霍景,还是诸康寿,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赵家败落,陈家作为党羽一同获罪,霍景与宰辅之女的亲事就此作罢,几年里远赴边疆奔走在战场之上,虽不曾见面,还是能从众人口中知晓他的下落。

    窗外的小宫女交头接耳,我坐在窗前,手里捏着司衣局新人送来给我品鉴的绣品,心思早已飞走。

    “自从赵家被抄家,霍夫人就患上了忧思心悸之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原先多么开朗的人呀,真是可怜。”

    她们抬头看到了我,吓得赶忙跪下,我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将窗子阖上。

    诸子烟赐给我的那块金牌还是被我翻找了出来,我当初做绣娘时的那家铺子附近,有一位熟识的医者能解疑难杂症,若是寻到他,或许能救治霍夫人。

    多年不曾来过的将军府,门口守卫仍旧认得我,通报不多时,便引我进门。

    霍夫人在床榻上小憩,从前总是笑得嫣然的脸上,如今只有苍白。

    我坐在椅子上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她转醒过来,对着我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阿娍,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叫我的名字,霍夫人待我如女儿,她遭逢这种事情,我心中实在不好受。

    “将军和霍景都在战场上,夫人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若是他们父子回来,看到夫人这样,一定十分难过。”

    霍夫人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清醒来,她让我坐在她床侧的椅子上,握住我的手。

    “我还记得小景幼时,我总是带他去集市上玩耍,每当听到别人夸赞我的孩儿,仿佛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虽出身名门却受尽冷落,能嫁给将军,生下这样优秀的孩儿,是我一生之幸,”霍夫人望着我,目光温柔,“可惜,孩子的成长是那样快,他们离家后,我时常觉得寂寞。”

    “或许只有自己做了母亲,才能体会这份酸楚,可是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此刻的霍夫人如同一朵随时会枯萎的花,我真怕她就此消殒。

    赵家人里除了皇后和霍夫人,再加之几位嫁出去的女子,一家老小无一幸免于难,这里面还包括霍夫人的母亲,一位不曾参与任何朝堂纷争,受尽赵家苛待的可怜妇人。

    “夫人的母亲,一定也为有夫人这般孝悌的孩儿感到欣慰。”

    霍夫人眼角带泪昏昏睡去,我心疼不已,用软帕子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离开将军府,快马加鞭地赶去寻那名医者,铺子里只有医者的徒弟,他说,师父跟随军队离开半月有余。

    我骑马沿着军队的方向追出城去,终于在十余日后快要抵达渡舸国的军队里找到了医者,带着他回到了韩丹。

    可是当我抵达城门,才发现那块御赐的金牌,早已不知掉在了哪处,那是我唯一可以证明自身的东西,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紧紧拽着医者的衣袖,一遍一遍叮嘱他一定要全力救治将军府的霍夫人,然后翻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看着他进入境内。

    后面的事就全不知道了,去过了渡舸国,又去过了夙国,好像每处都不同,又好像每处都一样。

    从记忆里出来,云姚云妙已带着我进入殿内,迎面一股扑鼻而来的鲜花味,那味道像是含苞带露水,又好似有些糜烂,直到进入后堂,才终于知道这味道的来源。

    裹了窗幔的君榻四周,堆满了各色的花儿,不知放了多久,有的甚至抽出藤芽攀上去了,就像一座花园。

    “姐姐你说,这老国君是有什么癖好吧。”云姚的面上有些嫌弃。

    我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床幔里的人影不能移开,小康寿,可是你在里面?

    拨开一层层帷帘,躺在床上的人逐渐浮现在眼前。

    韶华易逝,很多在意的东西都不复当初,看着眼前白发白髯的老人,很难想象他就是当初追在我身后叫姐姐的小孩子。

    “这便是韩丹国主诸康寿?”云妙说。

    皱巴巴的脸,穿着单薄的金黄色寝衣,四肢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若不是尚有气息起伏,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具老尸。

    当初胖墩墩的小屁孩,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谁?”

    这话中气十足,是个有精神的老头。

    好在我此刻戴着纱笠,不曾露出真面目,所以即使面对面,也没有过多的惊慌。

    “陛下莫怕,我们是雁王殿下召进宫的修士。”我向后退出一些距离。

    诸康寿从床上坐起来,打量了我们一眼,约摸见是女人和孩子,放下了防备:“太子召你们来,为何又出现于此?”

    看来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神智也十分清晰。

    “老国主,是谁把你囚禁在这里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云姚便先我一步开口。

    诸康寿苍老的眼睛里闪动了几下,面露笑意:“小娃娃真淘气,按辈分你可该叫朕一声爷爷才是。”

    按辈分谁是小娃娃也不一定。

    “朕并非被囚禁,不过是年纪大了不甚走动,守卫众多而已。”

    他说完靠在床边,眼睛不再看向我们,而是盯着那些花盆,此刻虽是白日,屋内光线依然不好,花儿却开的格外艳丽:“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

    曾几何时,他也是满面春风的少年郎,家国天下,全都握在手中,如今,是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心情放手,我不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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