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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跨出这道门,放眼得天下

    赵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天明时,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打开屋门,小太监王保杵在门外打哈欠。

    “大王,您这是?”自家主子两眼血红,满面憔悴的样子,着实让他吓一跳。

    赵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王保朝屋里偷瞟一眼,小心翼翼道:“大王,娘娘不让您多看那种东西,伤身子......”

    赵朴一愣,瞧王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怀疑他昨晚不睡觉,在屋里弄手活......

    赵朴翻着白眼,有气无力道:“昨晚,绘本都被你给烧了,就算我有心,也没那意境......”

    “谁知道大王您有没有偷藏~”王保咕哝一句。

    “滚蛋~”赵朴飞起一脚欲踹其腚,王保机灵闪躲,偷笑着去端盆打水,伺候主子洗漱。

    明明是个无根之人,懂得还挺多。

    不过转念一想,王保年幼时在内侍省洒扫班干苦活,没少挨欺负。

    直到被乔贵妃选中,成为赵朴身边干办宦官,人生才算迎来曙光。

    打小在宫里长大,腌臜事见过不少,床帏之事算不得什么。

    赵朴握一支竹制兔毛牙刷,蘸了蘸牙粉,蹲在水沟边漱口。

    牙粉是用松脂、茯苓、青盐、皂角制成,含在嘴里有一股盐和松香混合的味道,漱完后嘴里清爽干净。

    掬一捧凉水扑面,昏沉脑袋立时清醒。

    洗漱完毕,赵朴坐在石桌边吃些糕点果脯,王保站在身后为他束发裹头。

    这一夜,赵朴想了许多。

    激怒赵佶,离京跑路的计划,目前看来宣告失败。

    乔贵妃、太学生、张迪、赵构、赵桓、郑皇后......有许多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正在极力帮助他、保护他。

    这反而成为,跑路计划顺利实施的巨大阻碍。

    便宜老爹赵佶下达最后通牒,给他两个选择。

    去燕京公干一年,戴罪立功,或是圈禁应天府三年。

    按照大宋惯例,皇族近支不得前往边地任职,皇子更是如此。

    在大宋君臣看来,燕京路途遥远,且刚刚经历战乱,又被金国搬空,只剩满城疮痍,百业待兴。

    堂堂皇子被贬到这种地方任职,已经算是相当重的惩罚。

    就算只有一年,也只会在煎熬中渡过。

    在赵朴看来,苦不苦、累不累,倒还是其次。

    他思考的是,去了燕京,自己能做什么?

    燕京是宋金博弈的前线,是靖康之变的起点。

    如果能在这一年时间里做些事情,有一番作为,说不定就有机会改变历史大势。

    难点在于,燕京局势混乱,此去前途未卜,甚至生死都难料。

    如果选择去应天府,三年之内,他将受到严密监管,与外界隔绝,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如此一来,三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职权、没有名望的落难皇子,谁还会记得他?

    等到金军南下,还是难逃去五国城留学的命运。

    即便侥幸逃过一劫,在金军的铁蹄践踏下,他也必将惶惶不可终日。

    在后世史书上,或许只会留下这么一句:

    “......时逢金人南下,废庶人朴卒于乱军之中,时年十八......”

    想到这里,赵朴坐立难安,嚯地站起身,面色铁青。

    求活本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选择。

    王保呆愣住,手里攥着几根头发,是刚才赵朴猛然起身时,从他后脑勺扯下的。

    王保咽咽唾沫,偷偷打量赵朴,见他毫无察觉,赶紧松口把头发扔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院门推开,内侍高班廖安和另一名看押宦官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揖礼道:“雍国公,您可以走了。”

    赵朴略微颔首,正了正幞头,抚平绯色圆领袍领口,紧了紧腰间革带,深吸口气,昂首阔步踏出院门。

    来到大宋五日,他第一次跨出这道门。

    王保朝前领路,一路走出蕃衍院。

    大门外,停放一架四马象辂,前后各有二十六名甲士,护卫在辂车四周。

    旁边,站着两人。

    一员顶盔掼甲的年轻将领,牵一匹黑骏银鞍马。

    他叫何歧,此前是郡王府记室参军,负责赵朴仪仗出行时的安保工作。

    还有一名戴帷帽,穿碧罗宫裙,身姿曼妙的宫人,正是尚书内省副宰陈竹湘。

    两人有说有笑,陈竹湘帷帽下,不时传出媚笑声,使得何歧谈兴愈浓。

    见到赵朴走出蕃衍院,二人说笑声立止。

    何歧瞟他一眼,神情显得颇为不耐烦。

    陈竹湘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庞。

    赵朴把二人神情举止看在眼里,暗道一声有意思。

    他这个倒霉皇子,还真是不受人待见。

    “见过雍国公。”

    何歧抱拳见礼,陈竹湘略微屈身。

    “让二位久等了,这就走吧!”赵朴微笑着,拱了拱手。

    何歧侧身邀道:“雍国公请登车!”

    王保从车辕取下脚凳摆放好,赵朴登上象辂,矮身进了车厢。

    根据议礼局新定仪制,象辂是一品王公乘车。

    赵朴此前乃是从一品郡王爵位,这架象辂是他的标配公务乘车。

    平时极少用,只在参加大朝会、太庙大祭、国家庆典等重要时刻,才会用一用。

    如今他被剥夺食邑,降黜为雍国公,正二品,照规矩没有资格乘坐象辂。

    何歧、陈竹湘带象辂来迎接赵朴入宫,必定是受乔贵妃指派,他无需过问,安心乘车入宫便是。

    车厢宽敞,设置两处软塌,配有一架方茶案,脚下铺着厚实地毯。

    地板下设暗格,放有一尊火炉,冬天时可以烧火取暖。

    陈竹湘也坐进车厢,辂车缓缓启动,在一众甲士护卫下,沿景龙门桥往南,过拱辰门入宫。

    赵朴轻轻推开车窗,看见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走在宫墙下。

    有甲士手持门戟开道,其后是代表节度使仪制的旌节。

    有门旗两面,龙虎旗各一面,涂金铜螭头、白虎红缯旌旗一面,金涂铜叶、紫绫複囊旌节一支,麾枪两支,豹尾旗两面。

    队伍中间,象辂两旁,有甲士举青罗伞一顶、紫罗大扇两面。

    这是全套标准的郡王带节度使衔出行仪仗。

    乔贵妃如此安排,用意不言而喻,就是为儿子撑腰鼓劲。

    赵朴轻叹一声,心里阵阵感动。

    乔贵妃对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当真是宠溺至极。

    相比较之下,便宜老爹赵佶,对他这个儿子显然没有多少感情。

    否则也不会把他贬往燕京,又或是圈禁三年。

    这两种处罚,换做最受宠的老三赵楷、老六赵杞,恐怕都不会发生。

    赵朴瞥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竹湘。

    她身上香味太浓,搞得车厢里充斥香料气。

    自从谏书案兴起,赵朴禁足以来,陈竹湘对他态度冷淡,王保几次找她求助,都吃了闭门羹。

    这女人,颇有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架势。

    赵朴也想不通,乔贵妃为何要派她来。

    仪仗队驶过景龙门桥,赵朴突然伸手摘下陈竹湘的帷帽。

    一张错愕的精致脸蛋出现在赵朴眼前。

    “雍国公好生无礼!”陈竹湘恼怒地娇叱道,想要夺回帷帽。

    赵朴手缩回身后,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胸前粉色抹胸上,像个市井泼皮般吹了声口哨:“哟~数日不见,竹湘姐姐又巍峨了不少~”

    陈竹湘俯身夺过帷帽,羞愤又厌恶地怒瞪他一眼,高喊了声:“停车!~”

    不等辂车停稳,陈竹湘便在几名女婢搀扶下跃下车辕,怒气冲冲地步行穿过拱辰门回宫。

    何歧想呼喊几声,进了宫门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满眼不舍地目送她走远。

    不知道方才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何歧满脑子胡思乱想,心里对赵朴越发轻视鄙夷。

    车厢里,王保目瞪口呆:“大王,您......”

    “嘘~别出声!到了叫醒我!”

    赵朴浑不在意,盘腿而坐,闭上眼睛,把待会觐见赵佶时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一遍,嘴里不时念念有词。

    今日这场见面会,对他来说,就像一场重要的面试。

    会场上,可能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状况,他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王保缩在车厢一角,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

    自家主子这副模样,真像个临场作法的神棍,颇有几分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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