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会合
间隔层中的通道年代古老，四通八达地连接着上下两层相邻的城市层。这些通道用于城市层间的人员和物资流动，由于银之塔治安政府的兵力有限，只能在核心的通道布防，所以这里的守备十分稀疏。北未然和沈择言很容易地就绕过巡逻的士兵，出了间隔层来到第六层。他们在城市边缘的一座废弃小屋前停下。
“到了，是这里了。”进到屋内，沈择言敲了敲一处的地面，特化纤维板机关转了半圈，露出一条窄长的爬梯，和一条几米深的密道。两人沿爬梯跳下，钻进密道。
这里是城市层下方的架空层，属于间隔层的一部分。反叛军为了建立据点，利用异能力把城市层的地底凿穿，形成了这条密道。除去黑暗，这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迷宫般错杂的聚合金承重墙横七竖八地立着，几条隧洞贯穿了这些墙，成为这巨大无解迷宫里唯一的通路。
穿过隧洞，走过平坦的聚合金地面，翻上斜坡，再走一段路，终于沿着爬梯爬回地上。
“呼，总算是到了。”沈择言屈膝，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你没来过这里？”北未然诧异地问。
从与密道相连的住宅出来，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会合的地点位于一间地下酒吧，他们拐了几条街，才找到这里。尽管靠近城市中心，在这里要想引人注意也并非易事，除非在大白天拿着十字刀洗劫银之塔居民银行，但想必不会有哪个天才这么做。
“呼，我毕竟不是战斗人员，对路况不是很熟。”
酒吧入口在一座大楼的楼底，一扇古铜色的内嵌式大门深入楼宇内，一小片镂空的门廊由一排四棱立柱支撑着。挂在门廊上方的长方形招牌上画了一把吉他，吉他右边黑底白字写着“音乐酒吧”几个风雅的艺术字，总体贯彻着简约的风格。
北未然和沈择言绕到酒吧的后对门，门上钉着写有“员工休息室”字样的牌子。沈择言跨上门前的台阶，一手扶门框，另一手按响门铃。
门中间拉开了一扇小窗，沈择言贴在小窗旁说了一句：“澪，带了朋友来玩。”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莴苣般的清脆女声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北未然推开门，和沈择言一起走了进去。给他们开门的女孩，穿着黑白有致的侍者服，发间别着一枚宝石绿的空心三角形发卡，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
“跟我来。”女孩在后面合上门，背着手走到他们跟前说。
休息室距离吧台和大厅仅一门之隔。厅内的装潢十分古朴，木色纹理的墙纸包裹着墙面，巨大的铜吊灯挂在天花板上，几条沙发、酒桌和座椅都规规整整地排布着，光线没有照到的地方，就更凸显了昏暗的氛围。
白天地下酒吧不营业，因此现在还没有客人。吧台后的调酒师正在挨个擦拭酒杯，女孩和他打了个招呼，不等调酒师回以微笑，便领着北未然和沈择言朝工作间走去。
关上了工作间的单开门，女孩熟练地拨动藏在酒柜下的暗门开关。机械轮轴转动，使得酒柜从中间向两边分开——是酒吧的藏物间。
“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就跟上。”女孩说着解开身上的衣带，脱下侍者服。
她的下巴不尖，显得脸略圆，有着齐肩的蓬松短发和略薄的刘海。北未然无暇注意这些，径直迈入藏物间。
“207号包厢。”女孩抛给沈择言一串钥匙，努了努嘴，“你的动作太慢了。”
“为了找到这个家伙，我可是跑遍了整个第一层，要知道这本来不是我的任务。”沈择言听到这句话，瞄了女孩一眼。女孩“哼”了一声，不在意地别开了目光。
*
北未然和沈择言走在藏物间里，沈择言按下开关，冷光源灯亮起来，照在他们头顶。这里有便捷楼梯能到达酒吧的各个楼层。虽然旧时代的种种智能设备早已成为其浩瀚历史中一触即破的泡沫，但最基本的电力银之塔尚能保证。
“给，你的刀。”走过一个转角，沈择言打开一侧储物架上摆放着的一只铁皮箱的盖子，从箱子底部夹层中取出一柄装在黑色刀鞘里的佩刀。
“你呢？”
“我用这个。”沈择言提起夹克衣，指了指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短刀是沈择言的惯用武器，它的使用灵活，攻守兼备。
爬上了一层楼梯，他们从一扇标着“工作重地，闲人勿扰”的门出来，到酒吧二楼。这里的包厢一般只为有钱人提供服务。
放眼望去是漆成白色的廊道，上了保护漆的金属条被有序而不对称地安在墙上，很有《旧时代百科·人文艺术》记载中“后现代主义”的气息。
包厢门前的铜牌镌刻着“207”的字样，他们在这里停下，沈择言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旋动门锁。
门打开了，里面都是认识的面孔，北未然这才放心，找到房间一角，搬了把椅子坐在宁子佳旁边。宁子佳比北未然小一岁，他和北未然都惯使单手刀剑，不同的是，宁子佳左手握刀。宁子佳躺在沙发上，见北未然和沈择言进来，直起身正了正坐姿。加尔纳趴在沙发背上，上半身子前倾，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不大的空间。他中等身材——虽说是中等身材，他不到二十岁，在这些人里年龄最大，个子也最高。
“出什么事了？看你郁郁不乐的。”宁子佳凑到北未然耳边小声问，北未然不答。
“千帆，你们这边情况怎样？”被沈择言问话的凌千帆身穿红色作战服套衫，挽着袖子，手臂上鼓起的肌肉清晰可见。厚嘴唇，挺鼻梁，棱角分明的眉骨，留着厚短发，身强体壮，但个子不算特别高，和北未然、沈择言一样，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站在他身后很近的一个女孩，比他稍矮一些，披着一件粉蓝色外套，外套拉链敞开着，橘色的恤衫包裹着一件薄荷色褶裙的裙腰，勾勒出少女优美的曲线，棕色的长发绑成单马尾落在脑后。是钟梦夕，北未然常常见他们俩站在一起。
“不顺利，希雅澪呢？”
“来了。”之前带路的那个女孩推门进来，淡淡地说。沈择言故意没有关门，好让她进来。她换上了一套灰白迷彩风衣，穿着黑色长筒袜，玄黑色的硬料短裙下摆抵达大腿中部，显出锐利的边缘。
“人到齐了，那么开始吧。”凌千帆点了点人数，顿了一下，转身向沈择言，“救回来的重伤员已经全部交给了秦方砚将军，现在要担心的是……禾陌、凯尔茜和第五小队的萧熠、诺维诺。”
“他们被关在第五层。”北未然说，“是……洛雨告诉我的。”
“队长有消息了？”
“队长……她死了。”沈择言只能如实回答。
“什么！死了？你们没有去救她？”听到这个消息，凌千帆很是惊讶，他确认沈择言脸上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不仅是他，看在场几人的反应，他们也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我留在第九层，我早就能去找她！”凌千帆冲上来揪住沈择言的衣领，“你说过你们能解决的！”
“千帆，别这样。”钟梦夕连忙在后面拉住凌千帆的另一只手。
“我让你留下来是因为那时候伤员还没有转移，万一发生什么不测……而且我们不知道队长去了哪里。北未然有事脱不开身，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尽管被凌千帆威胁，沈择言仍旧镇定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商量我们今后的对策。”
“洛雨现在在哪里？”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告诉我！你清楚我的脾气。”
沈择言很清楚，以凌千帆的力气，他随时都能够把自己甩飞，撞进天花板里。
“好吧……她在第一层中心的行刑场，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至少要把她的尸体带回来。”凌千帆好不容易才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那里有管理会的人看守，你赢不了的。”
凌千帆回头瞪了一眼沈择言，又看了看钟梦夕。钟梦夕对他摇了摇头。
“那好，你说要怎么做？”凌千帆双臂交叉在胸前，直愣愣地盯着沈择言。
“队长曾经和我说过，如果哪一天她回不来了，就让北未然代替她的职位。”
“让他来接替队长？”凌千帆极不信任地瞥着一旁角落里的北未然，又把目光收回来问沈择言，“你在第一层找到他的？”
沈择言苦笑了笑，表示回应，好像偷藏糖果被发现的小孩。
“喂，你当时应该在场的吧，为什么不救她？”凌千帆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回到了北未然身上。
北未然没有回答凌千帆的问题，只是说：“这是雨的决定。”
“也是命运的决定。”沈择言小声补充道。
“呵，命运？”凌千帆看着他俩，久久不说话。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相信我，所以我会尊重大家的意见。”纠结许久，北未然说，“要赶我走，还是怎样，都随你们。”
“那就按规矩，投票决定吧，我支持北未然。”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加尔纳这时候发话了。他认识洛雨最久，所以最有发言权。
“未然哥肯定是有苦衷的吧，我相信他。”宁子佳强压住最初的惊慌和茫然。
“投票吧。我反对。”凌千帆也不情不愿地这么说。
不出意料，钟梦夕跟着说了反对。
“你怎么看，希雅澪？”凌千帆问。
希雅澪正背靠着墙根，口里嚼着可食用性口香糖，一边吹出泡泡，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没意见。”希雅澪吐字不清。
“我赞同。那这样……就算是通过了？”沈择言问。
加尔纳冲沈择言点了点头。
“先说好了，我不相信你那什么邪门的能力，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决定。”凌千帆看着北未然，眼睛里带着一股怒意。
北未然能明白凌千帆为何生气。
异能力原本并不存在，大约在银之塔纪元230年，它从塔下层居民的少数个体中诞生，遂如同瘟疫般蔓延。拥有异能力的人被称为异能者，无论先天还是后天，异能因子——异能力研究者假定的一种媒介——的存在，都使得他们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异能力往往具有极大的危险性，事实上，在其后十年间，异能力犯罪造成的损失不计其数。银之塔议会政府因为畏惧异能者，曾明令禁止过异能力的使用，然而这最终引发了异能者激进团体的示威抗议和流血冲突。议会政府改组后的治安政府采取暴力镇压的手段，无差别捕杀异能者。这之后的二十多年里，异能者们不得不成立大大小小的反抗组织进行抵抗，反叛军就是那些反抗组织中的一支。
凌千帆调入北未然所在的第三独立小队是更后来的事。北未然平日里寡言少语，凌千帆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再加上他又常常单独离队，一个人不知道去干什么，所以凌千帆对他的态度总是诘难。但既然身为队长的洛雨没有异议，小队里的同伴又都护着他，凌千帆也就不好说什么。
“秦将军回复了，他说，很抱歉，他派去第五层的人全部失联了，营救失败了。”这时，希雅澪摘下右耳戴着的助听器一样的装置，对大伙说。过程中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好像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宁子佳战战兢兢地问。
“当然是去救禾陌他们！”
“千帆，你冷静一些。”钟梦夕小声提醒凌千帆，但这一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叛军大部队正在和治安军交战，他们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凌千帆大声说，“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只凭我们不行的。”沈择言说。
“那你想怎么办？”
“晚一点，等到第九小队和我们会合。”
“第九小队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撤退回来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夹击，不可能再和我们会合了！”
“我们去救他们。”北未然这时候突然说。
“你确定？你现在可是队长，得对自己的话负责。”沈择言惊讶地看北未然。
“我不说第二遍，去第五层。”北未然起身，整理好衣服朝门边走去。
希雅澪轻轻一蹬腿，身体离开墙面。她拍了拍外套后背，立刻跟上去，其他人也跟着动身。
“好吧好吧，拿你们没辙。”沈择言只好追在他们后面。
“你到底想隐瞒什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因为怕我会感情用事？”沈择言临近凌千帆身边时，凌千帆凑过来对他说。
“你说哪件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只是听从了队长的安排。”沈择言说。
“当初荨死的时候，你也是那么说的。”凌千帆在他耳边不满地说。
沈择言不反驳了，他的声音变得和米粒一样小：“但我确实没有想到，管理会会那样做。这一点我没有骗你，千帆。”
“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不会再判断失误了。”
“你是最后见过她的人。那天，队长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那是她的命运，不要为她的死难过太久。”沈择言觑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还有，要相信北未然，他会……带领我们走到最后。”
凌千帆轻声啧舌，从沈择言身边移了开去。
“到了，是这里了。”进到屋内，沈择言敲了敲一处的地面，特化纤维板机关转了半圈，露出一条窄长的爬梯，和一条几米深的密道。两人沿爬梯跳下，钻进密道。
这里是城市层下方的架空层，属于间隔层的一部分。反叛军为了建立据点，利用异能力把城市层的地底凿穿，形成了这条密道。除去黑暗，这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迷宫般错杂的聚合金承重墙横七竖八地立着，几条隧洞贯穿了这些墙，成为这巨大无解迷宫里唯一的通路。
穿过隧洞，走过平坦的聚合金地面，翻上斜坡，再走一段路，终于沿着爬梯爬回地上。
“呼，总算是到了。”沈择言屈膝，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你没来过这里？”北未然诧异地问。
从与密道相连的住宅出来，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会合的地点位于一间地下酒吧，他们拐了几条街，才找到这里。尽管靠近城市中心，在这里要想引人注意也并非易事，除非在大白天拿着十字刀洗劫银之塔居民银行，但想必不会有哪个天才这么做。
“呼，我毕竟不是战斗人员，对路况不是很熟。”
酒吧入口在一座大楼的楼底，一扇古铜色的内嵌式大门深入楼宇内，一小片镂空的门廊由一排四棱立柱支撑着。挂在门廊上方的长方形招牌上画了一把吉他，吉他右边黑底白字写着“音乐酒吧”几个风雅的艺术字，总体贯彻着简约的风格。
北未然和沈择言绕到酒吧的后对门，门上钉着写有“员工休息室”字样的牌子。沈择言跨上门前的台阶，一手扶门框，另一手按响门铃。
门中间拉开了一扇小窗，沈择言贴在小窗旁说了一句：“澪，带了朋友来玩。”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莴苣般的清脆女声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北未然推开门，和沈择言一起走了进去。给他们开门的女孩，穿着黑白有致的侍者服，发间别着一枚宝石绿的空心三角形发卡，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
“跟我来。”女孩在后面合上门，背着手走到他们跟前说。
休息室距离吧台和大厅仅一门之隔。厅内的装潢十分古朴，木色纹理的墙纸包裹着墙面，巨大的铜吊灯挂在天花板上，几条沙发、酒桌和座椅都规规整整地排布着，光线没有照到的地方，就更凸显了昏暗的氛围。
白天地下酒吧不营业，因此现在还没有客人。吧台后的调酒师正在挨个擦拭酒杯，女孩和他打了个招呼，不等调酒师回以微笑，便领着北未然和沈择言朝工作间走去。
关上了工作间的单开门，女孩熟练地拨动藏在酒柜下的暗门开关。机械轮轴转动，使得酒柜从中间向两边分开——是酒吧的藏物间。
“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就跟上。”女孩说着解开身上的衣带，脱下侍者服。
她的下巴不尖，显得脸略圆，有着齐肩的蓬松短发和略薄的刘海。北未然无暇注意这些，径直迈入藏物间。
“207号包厢。”女孩抛给沈择言一串钥匙，努了努嘴，“你的动作太慢了。”
“为了找到这个家伙，我可是跑遍了整个第一层，要知道这本来不是我的任务。”沈择言听到这句话，瞄了女孩一眼。女孩“哼”了一声，不在意地别开了目光。
*
北未然和沈择言走在藏物间里，沈择言按下开关，冷光源灯亮起来，照在他们头顶。这里有便捷楼梯能到达酒吧的各个楼层。虽然旧时代的种种智能设备早已成为其浩瀚历史中一触即破的泡沫，但最基本的电力银之塔尚能保证。
“给，你的刀。”走过一个转角，沈择言打开一侧储物架上摆放着的一只铁皮箱的盖子，从箱子底部夹层中取出一柄装在黑色刀鞘里的佩刀。
“你呢？”
“我用这个。”沈择言提起夹克衣，指了指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短刀是沈择言的惯用武器，它的使用灵活，攻守兼备。
爬上了一层楼梯，他们从一扇标着“工作重地，闲人勿扰”的门出来，到酒吧二楼。这里的包厢一般只为有钱人提供服务。
放眼望去是漆成白色的廊道，上了保护漆的金属条被有序而不对称地安在墙上，很有《旧时代百科·人文艺术》记载中“后现代主义”的气息。
包厢门前的铜牌镌刻着“207”的字样，他们在这里停下，沈择言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旋动门锁。
门打开了，里面都是认识的面孔，北未然这才放心，找到房间一角，搬了把椅子坐在宁子佳旁边。宁子佳比北未然小一岁，他和北未然都惯使单手刀剑，不同的是，宁子佳左手握刀。宁子佳躺在沙发上，见北未然和沈择言进来，直起身正了正坐姿。加尔纳趴在沙发背上，上半身子前倾，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不大的空间。他中等身材——虽说是中等身材，他不到二十岁，在这些人里年龄最大，个子也最高。
“出什么事了？看你郁郁不乐的。”宁子佳凑到北未然耳边小声问，北未然不答。
“千帆，你们这边情况怎样？”被沈择言问话的凌千帆身穿红色作战服套衫，挽着袖子，手臂上鼓起的肌肉清晰可见。厚嘴唇，挺鼻梁，棱角分明的眉骨，留着厚短发，身强体壮，但个子不算特别高，和北未然、沈择言一样，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站在他身后很近的一个女孩，比他稍矮一些，披着一件粉蓝色外套，外套拉链敞开着，橘色的恤衫包裹着一件薄荷色褶裙的裙腰，勾勒出少女优美的曲线，棕色的长发绑成单马尾落在脑后。是钟梦夕，北未然常常见他们俩站在一起。
“不顺利，希雅澪呢？”
“来了。”之前带路的那个女孩推门进来，淡淡地说。沈择言故意没有关门，好让她进来。她换上了一套灰白迷彩风衣，穿着黑色长筒袜，玄黑色的硬料短裙下摆抵达大腿中部，显出锐利的边缘。
“人到齐了，那么开始吧。”凌千帆点了点人数，顿了一下，转身向沈择言，“救回来的重伤员已经全部交给了秦方砚将军，现在要担心的是……禾陌、凯尔茜和第五小队的萧熠、诺维诺。”
“他们被关在第五层。”北未然说，“是……洛雨告诉我的。”
“队长有消息了？”
“队长……她死了。”沈择言只能如实回答。
“什么！死了？你们没有去救她？”听到这个消息，凌千帆很是惊讶，他确认沈择言脸上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不仅是他，看在场几人的反应，他们也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我留在第九层，我早就能去找她！”凌千帆冲上来揪住沈择言的衣领，“你说过你们能解决的！”
“千帆，别这样。”钟梦夕连忙在后面拉住凌千帆的另一只手。
“我让你留下来是因为那时候伤员还没有转移，万一发生什么不测……而且我们不知道队长去了哪里。北未然有事脱不开身，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尽管被凌千帆威胁，沈择言仍旧镇定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商量我们今后的对策。”
“洛雨现在在哪里？”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告诉我！你清楚我的脾气。”
沈择言很清楚，以凌千帆的力气，他随时都能够把自己甩飞，撞进天花板里。
“好吧……她在第一层中心的行刑场，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至少要把她的尸体带回来。”凌千帆好不容易才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那里有管理会的人看守，你赢不了的。”
凌千帆回头瞪了一眼沈择言，又看了看钟梦夕。钟梦夕对他摇了摇头。
“那好，你说要怎么做？”凌千帆双臂交叉在胸前，直愣愣地盯着沈择言。
“队长曾经和我说过，如果哪一天她回不来了，就让北未然代替她的职位。”
“让他来接替队长？”凌千帆极不信任地瞥着一旁角落里的北未然，又把目光收回来问沈择言，“你在第一层找到他的？”
沈择言苦笑了笑，表示回应，好像偷藏糖果被发现的小孩。
“喂，你当时应该在场的吧，为什么不救她？”凌千帆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回到了北未然身上。
北未然没有回答凌千帆的问题，只是说：“这是雨的决定。”
“也是命运的决定。”沈择言小声补充道。
“呵，命运？”凌千帆看着他俩，久久不说话。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相信我，所以我会尊重大家的意见。”纠结许久，北未然说，“要赶我走，还是怎样，都随你们。”
“那就按规矩，投票决定吧，我支持北未然。”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加尔纳这时候发话了。他认识洛雨最久，所以最有发言权。
“未然哥肯定是有苦衷的吧，我相信他。”宁子佳强压住最初的惊慌和茫然。
“投票吧。我反对。”凌千帆也不情不愿地这么说。
不出意料，钟梦夕跟着说了反对。
“你怎么看，希雅澪？”凌千帆问。
希雅澪正背靠着墙根，口里嚼着可食用性口香糖，一边吹出泡泡，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没意见。”希雅澪吐字不清。
“我赞同。那这样……就算是通过了？”沈择言问。
加尔纳冲沈择言点了点头。
“先说好了，我不相信你那什么邪门的能力，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决定。”凌千帆看着北未然，眼睛里带着一股怒意。
北未然能明白凌千帆为何生气。
异能力原本并不存在，大约在银之塔纪元230年，它从塔下层居民的少数个体中诞生，遂如同瘟疫般蔓延。拥有异能力的人被称为异能者，无论先天还是后天，异能因子——异能力研究者假定的一种媒介——的存在，都使得他们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异能力往往具有极大的危险性，事实上，在其后十年间，异能力犯罪造成的损失不计其数。银之塔议会政府因为畏惧异能者，曾明令禁止过异能力的使用，然而这最终引发了异能者激进团体的示威抗议和流血冲突。议会政府改组后的治安政府采取暴力镇压的手段，无差别捕杀异能者。这之后的二十多年里，异能者们不得不成立大大小小的反抗组织进行抵抗，反叛军就是那些反抗组织中的一支。
凌千帆调入北未然所在的第三独立小队是更后来的事。北未然平日里寡言少语，凌千帆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再加上他又常常单独离队，一个人不知道去干什么，所以凌千帆对他的态度总是诘难。但既然身为队长的洛雨没有异议，小队里的同伴又都护着他，凌千帆也就不好说什么。
“秦将军回复了，他说，很抱歉，他派去第五层的人全部失联了，营救失败了。”这时，希雅澪摘下右耳戴着的助听器一样的装置，对大伙说。过程中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好像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宁子佳战战兢兢地问。
“当然是去救禾陌他们！”
“千帆，你冷静一些。”钟梦夕小声提醒凌千帆，但这一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叛军大部队正在和治安军交战，他们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凌千帆大声说，“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只凭我们不行的。”沈择言说。
“那你想怎么办？”
“晚一点，等到第九小队和我们会合。”
“第九小队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撤退回来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夹击，不可能再和我们会合了！”
“我们去救他们。”北未然这时候突然说。
“你确定？你现在可是队长，得对自己的话负责。”沈择言惊讶地看北未然。
“我不说第二遍，去第五层。”北未然起身，整理好衣服朝门边走去。
希雅澪轻轻一蹬腿，身体离开墙面。她拍了拍外套后背，立刻跟上去，其他人也跟着动身。
“好吧好吧，拿你们没辙。”沈择言只好追在他们后面。
“你到底想隐瞒什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因为怕我会感情用事？”沈择言临近凌千帆身边时，凌千帆凑过来对他说。
“你说哪件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只是听从了队长的安排。”沈择言说。
“当初荨死的时候，你也是那么说的。”凌千帆在他耳边不满地说。
沈择言不反驳了，他的声音变得和米粒一样小：“但我确实没有想到，管理会会那样做。这一点我没有骗你，千帆。”
“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不会再判断失误了。”
“你是最后见过她的人。那天，队长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那是她的命运，不要为她的死难过太久。”沈择言觑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还有，要相信北未然，他会……带领我们走到最后。”
凌千帆轻声啧舌，从沈择言身边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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