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柠檬树下柠檬果
“今天是多吉在极乐净土的7393天，起床，多吉。”
又是这熟悉的闹铃。
我叫多吉，被自称不是外星人的外星人，从地球拐卖到这，已经第7393天了。距离我上次入睡，明明才呼吸了两次。虽然刚才那个叫绿雪绒的闹钟，给我解释过，地球日在这不存在周期规律，但这好像是我唯一能理解的活动周期了。
自从来到这，我应该从没睡过，生物钟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但现在身体好像已经把怎么睡觉这事忘了。我现在每天做的睡觉，是一种仪式，闭眼再睁眼的仪式。
刚到这还挺慌的，熟悉以后，我就把这儿改名叫极乐净土。
每天，我都在这一平方千米的卧室中睁开眼。我只需要挪一挪屁股，柔软的床就会轻缓地把我的上半身托坐起。今天腰部处好像有点缝隙，没关系，已经有几个枕头爬了过来，它们会扶住我八块腹肌的小蛮腰。
我还没有打响我的手指，藤蔓便已经在我面前铺出床上餐桌，小精灵捧着今天的餐食过来了，它们还在精心地做着食物的点缀装饰。
让我看看今天餐食，哦，天呐，主食是一种煎深海鱼，饮品是一杯一串红的花蜜。
吃饭前，我一定要打开电视，否则饭是不香的。
还是昨天的频道，这是我现在和地球的唯一单向联系了。
啊，真和平，在这儿不需要工作了。
旁边这只毛茸茸的小闹钟问我：“多吉，今天你也要躺在床上吗？”
“是呢。已经几年没有出门了。很开心哦，一日三餐有午睡，尽情玩游戏。每天都很充实。”我回答。
---
一条巨蟒，像面饼一样从门缝里挤进极乐净土。然后挤进来的部分，像烘焙的面包一样，膨胀回蛇型。巨蟒向床边游来，它身边还随附者许多蜿蜒的小蛇。
多吉正吃着饭，余光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缓缓转过头。尽管已经看到了万蛇倾巢的场面，他竟也不觉得惊讶。
在这看到什么都不奇怪，对吧，多吉。
多吉伸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咽下吃食，向着面前的蛇群问候。
“哟，早上好。您是哪位？”
巨蟒没有立刻回应多吉，而是在多吉周围徘徊了几圈，打量了下周围。这期间，周围的小蛇也缠到巨蟒身上，融了进去。
“蔓把你照顾得真不错，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窝。”
观察完环境，巨蟒游到多吉身边，立起身体，不停吐着猩红的信子。
“我们之间沟通过，虽然没有见面。我就是悠，之前被天羽罚了些作业，现在做完了，所以来看看你。”
听到了悠这个名字，多吉立刻反应过来，说：“就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吧。”
“呃，出了点意外，我不得不这样，已经被天羽罚了。”
多吉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蟒蛇的心虚，但这显然不是对多吉的歉意，这心虚只是来源于它犯错的事实。
多吉打量了下蟒蛇，云淡风轻地和蟒蛇保持对话。“看来你也是有苦衷的呢。”
“是啊，是啊。”蟒蛇点着头，吐着信子。
多吉悄悄用指尖搓了搓掌心的汗水，虽然表面稳如老狗，但直面说话的野兽，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多吉小幅度哦着嘴巴，让两唇间露出一个小孔，悄摸摸地做着深呼吸。联谊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共同话题，比如家乡、兴趣、工作，于是多吉脱口问出：“你也是人吗？”
蟒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纤细的瞳孔似是要出鞘的利剑，“我当然是人！”
“那我算是人吗？”
“你怎么会是人呢？”
多吉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大家肉眼可见的不是一个品种，这可怎么找共同话题。
面前蟒蛇咧着口袋般地嘴巴，露着獠牙，笑意很傲慢，这让多吉心里油然地生出不满，虽然他没让这种心情写在脸上。
在蟒蛇这，多吉感觉到了敌意，这敌意是蟒蛇对自己的，也是自己对蟒蛇的。这种敌意，源于双方对人这个概念的认知差异。多吉切实感觉到，两个物种在不自觉地争夺着一个抽象概念的所有权。
蔓也曾经说了一样的话，但那时的多吉并没有感到冒犯。蔓的形象，让多吉很顺其自然地接纳了双方共属于人。双方的争论，多吉只当是一种。类似于兄弟间互称父子的游戏。
“你能变成人的模样和我对话吗？这牙太渗人了。像蔓那样。”
“那不行，我不喜欢猿猴的。蔓一向喜欢你们这些小动物，所以才会在模样上迁就你。我这样，你看行吗？”
说着，悠就变成了一只类鹤的模样。虽然这还是令多吉不适，但心理抵触上，确实比蛇好多了，于是他向悠表达了谢意。
“多谢。”
多吉一直想见悠，问出心里埋的那个问题。但今天真的见到悠后，悠的形象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本想着先攀谈拉拢下关系，再做询问，但现在的气氛，却越发尴尬。
两人话题戛然而止了一会，悠也没有主动对话。多吉不想让这机会白白流失，于是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想问下您和展平沙的关系，绿雪绒说这得亲自问你。它只帮我解释了风暴的事情。”
“哦，我想想。他，快不是我了吧。”悠轻盈地踱了两步，闲散地给了回答。
悠的回答，虽然是对现在的否定，但是含义确实对曾经的肯定。这让多吉十分激动。
“你就是展队？”多吉兴奋地向前支了支身子，完全忘了对悠的敌意。
“别和我套近乎，我不喜欢小猴子的。”悠向后跃了一小步，并嫌弃地摆了摆他的翅膀。
“展队，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多吉翻下床，张开双臂，向悠扑了过去。悠惊慌地扇着翅膀，连着向后跃了数步，任由多吉被什么绊倒，并栽在地上。
“我说了我不是！”
“你就是！”多吉顽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别动了，我真不是，我可以解释。”悠伸出一只翅膀，据止着多吉。
“解释就是掩饰！”
多吉正要再次扑向悠，他突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他被很多股力牢牢地锁住了。
“你现在能听我解释了吗？我说了我真不是。”悠离的远远的，只把喙抵近些多吉说道。
“那展队你从头说一遍吧，绿雪绒虽然和我解释过，但其实我并没理解。”
“好。”
---
这是一个叫星笼的空间，对星笼里的一切生物来说，星笼就是整个宇宙。光速是笼内的速度极限，但星笼会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扩张，里面的生物永远无法靠自身抵达宇宙之外，所以称之为笼。
笼外是真实宇宙，天羽、蔓与悠的文明，存在于那个真实宇宙。对于他们来说，笼中的一切生物，都不属于人的范畴。蔓与悠相互之间可以称呼对方外星人，因为它们是真实宇宙里不同星系的顶层种族。
但对他们而言，这个笼内，多吉代表的人类，最多只是胎，不是人，这是概念层级上的差距。
当前这个星笼，是一个人造星笼，创造者是天羽，蔓与悠的老师。
悠也不知道这个星笼内文明的一些细节，那是天羽的权限。悠只知道这个星笼内，所有的概念，是通过天羽的文明，在早年时备份的种子退化而来。
为什么要退化？这就涉及天羽这个实验室的公共课题了——探寻文明的起源。
孩子会问父母，我从哪来？但无论是从妈妈肚子里，还是从垃圾桶里，都不是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答案在幼年，但幼年却已成空白。答案在来时，我却只能走向去时。个体如此，种群如此，文明如此。越是发达的文明，指数爆发的新信息，越快淹没幼年的记忆。
起源的困扰是普遍的。即使是跨越概念层级的高等文明。他们就这样，安静地观察着地球，观察着自己文明曾经的可能性。
天羽的实验室，就是这样一个观察者。
天羽她奉行原始观察主义，禁止蔓与悠动用真实宇宙的力量，干涉笼内生灵的行为。如果悠与蔓想要做干涉实验，实验的方法设计上，必须是间接干涉。
间接干涉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模拟笼内生灵，影响周围的生灵。
每一个生灵在诞生时，便会随机携带一些它所属种族的初始意志，比如生存、繁衍、探索等等。生灵通过活动，动态更新着自身的感受，这些感受也塑造着生灵的意志，孵化更高的意志。
当这个生灵死亡时，他的感受和意志会被它的种族回收。这些个体的感受和意志会被用来更新整个种族的感受与意志，进而影响新个体的初始意志。
间接干涉的做法是，在星笼开启单向的意志通道，重置掉某个生灵的初始意志。这种生灵，也可以叫傀灵。
用傀灵间接影响周围的生灵，就是间接干涉。
间接干涉的操作流程里规定，傀灵死亡时，需要拦截掉它流向原种族的感受和意志，丢弃或者回收。
悠申请了一个私人课题，探究环境对优秀个体的制约公式。为此，他需要一个具体的实验对象，通过控制对象的输入变量，获取对象的输出数据用于分析。实验的方案设计，十分严谨，通过了天羽的审核。
于是有一个傀灵被创造了出来，叫做展平沙。
---
“在我的家乡，有许多传统观念，认为人有灵魂，死后会去冥土。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多吉没有理解展平沙的解释，他只能用自己想到最贴近的概念去类比。
“你就当是这个意思吧。只是灵魂和冥土，只是属于概念群体的数据和数据库。个体在那，不存在自我。”
“所以还是人死灯灭？”多吉十分失落，却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他曾幻想过，如果展平沙属于这个高等文明，是不是队长就能超脱生死。
“当然。生命总是有限的。”
“展队是傀灵，是不是就是说他死后的灵魂，也无法回归故土，而是被你截获了。”束缚着多吉的力量逐渐松开，因为多吉的兴奋也逐渐平息了。
“诶。灵魂这个类比果然还是不太准确，它包含了你们太多浪漫的期望，你们希望灵魂就是生命的另一面。但我所截获的感受和意志，它们只是生命的产物，却不是生命本身。”
“那展平沙，展队的感受和意志还在吗？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留给我们的东西。感受和意志已经不再是生命本身，我能理解，但我但是活着的人，想从中继承些什么，不负故友。”多吉恳切地问悠，既然悠说他截获了感受和意志，说明他一定有某种手段，能够固化住这种虚无的东西。
“小猴子的意志丢了。但感受我得回收，那可是我的作业。在这。”悠用一只翅膀拍了拍自己，示意自己就是那个容器。
“那，你还是展队吗？”
“你怎么又问这话。一本书也会向你传递感受或者意志，但你会因为阅读了它，就失去自我，变成作者吗？”悠有些不耐烦。
多吉理解悠的意思，也知道为什么绿雪绒说这件事得亲自问悠。庄生晓梦，梦醒时，梦里人散余几分，谁说得清呢。
“但那场风暴，是展平沙，展队引起的吧！”
“肯定是的！我不背这锅！白雪绒那时被黑了。回收展平沙时，我被展平沙残余的意志劫持了段时间。”
悠用翅膀捂着自己的脸，只露出尖长的喙，他被迫回忆起这件值得他羞耻的事情。
“但真的是展队你，保护了我和小武。”多吉叹了口气，郑重地看着面前的悠。
多吉的睡袍变成了原先的军装。周围的卧室消散成齑粉，周围荒凉空旷，只有一块块矮矮的墓碑，这儿是特战基地的墓园的样子。
多吉面前的是一块新碑，碑后站着悠，悠瘦长的腿比碑略高些。多吉面色凝重的在前面摆上了一束花，然后向着碑后的悠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为什么我感觉我成牌位了。”悠耷拉着眼皮望向多吉。
“没办法，既然展队被回收到了你这，我只能在你面前祭拜了。”多吉郑重地回应悠。
鹤的脸有些扭曲，这是夸克计算机们受到了多吉的意志干涉，开始重新排布悠的外观。
但它们立刻就被悠掰正了，悠对计算机的控制程度远高于多吉。悠不喜欢小猴子。但鹤还是回了礼。
“你这太尬了，我要把展平沙彻底超度掉。但这结局，还行。”悠说道。
“展队。”
“别叫我展队。”
“是，展队。”
“你开心就好。”
“展队，那你把我和小武抓到这，是要拿我们做实验吗？我看过挺多人类被外星人被抓走做实验的故事。”多吉问悠。
“呃。你高估自己了，你只是个搭子，躺枪进来的。那个宁武才是实验对象。”悠用他的翅膀拍了拍多吉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落榜的考生。
“嗯......”当听到自己都不算实验对象时，多吉有些失落。多吉狠狠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抛弃掉这种贱兮兮的感受。
“那你们要拿他做什么？”
“不是我。宁武和叶倾然，是天羽的实验对象。现在实验对象被干涉，怎么处理天羽说了算。”
“他们俩也都是傀灵？！”
“不是，他们两都是普通生灵。不干涉地观察他们，是天羽的私人课题。”
“既然不干涉，为什么要把他，顺带着我，抓过来。”多吉不解地问。
“呃，因为展平沙阴差阳错地踩进了他俩的交集点。导致我和天羽的各自的课题，起冲突了。”悠很明显在回忆一件痛苦的事情。
“你是指我们小队？”
“是的，而且优秀的展平沙，还把一个排名倒数的摸鱼小队，带到了第一的位置。”
“这有什么不妥吗？我们很是感激你的，队长。”
“环境的事件指数不同，第一会占据绝多数特殊事件。”
“主角光环的意思吗？”
“差不多，风险和成就的概率都飙升，这就直接影响了天羽的课题。在她本来的观察里，这两人应该在一个摸鱼小队里，安静地谈着恋爱，在叶倾然父亲的庇护下，他们俩应该稀里糊涂地度过战争时期，然后莫名其妙地白头偕老。”
“我酸了。”多吉羡慕地听着，然后反问：“既然实验出现意外，正常不该放任发展吧？”
“当然没有放任发展。豌豆行动，根据演算，本是解离两组实验对象的事件点。”
“哦？”
“在发现冲突点后，天羽在世界概念里，找到了个对冲点。于是她创造了一个叫林穹的傀灵。这傀灵的诞生，会她父母行动轨迹的转折点，并在后续产生可以解离开两组实验对象的事件。我事后复查，豌豆行动的收敛方向，本应该是战旗小队的软退场。要么行动提前中断，事件被曝光，战旗小队受舆论压力，解散。或者行动正常推进，战旗小队收归林肃，按他与叶希晟的协议，踢出宁武和叶倾然。”
“你们竟然能预测未来，这可以是个庞大的混沌系统。”
“只是单纯的演算。旁观者清。”
“但我问过绿雪绒，豌豆行动的结局。我、宁武、叶倾然失踪，展队你死亡。是发生了什么导致预测失败吗？”
悠苦恼地说：“诶，两个实验的互相关性太高了。展平沙这个傀灵，初始意志不在世界概念里。所以天羽计算期望的关联要素时，不包括他，也调整不了他。然后，他就在事件的敏感点，又扇了一下翅膀。”
“展队，你是指，你换了行动路线？”
在过去的日子里，多吉通过绿雪绒，完整地了解了整个事件，所以他迅速地猜中了，事件的关键转折。
“是的，这个决定，避开了行动提前失败。”
“因为行动路线更换，所以更换了营地。”
“因为换了营地，所以要重新侦查。”
“因为要重新侦查。”
“所以延误了行动时机。”
多吉拍着悠的背，陪着他一捧一答。
这羽毛摸着怪舒服的。
又是这熟悉的闹铃。
我叫多吉，被自称不是外星人的外星人，从地球拐卖到这，已经第7393天了。距离我上次入睡，明明才呼吸了两次。虽然刚才那个叫绿雪绒的闹钟，给我解释过，地球日在这不存在周期规律，但这好像是我唯一能理解的活动周期了。
自从来到这，我应该从没睡过，生物钟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但现在身体好像已经把怎么睡觉这事忘了。我现在每天做的睡觉，是一种仪式，闭眼再睁眼的仪式。
刚到这还挺慌的，熟悉以后，我就把这儿改名叫极乐净土。
每天，我都在这一平方千米的卧室中睁开眼。我只需要挪一挪屁股，柔软的床就会轻缓地把我的上半身托坐起。今天腰部处好像有点缝隙，没关系，已经有几个枕头爬了过来，它们会扶住我八块腹肌的小蛮腰。
我还没有打响我的手指，藤蔓便已经在我面前铺出床上餐桌，小精灵捧着今天的餐食过来了，它们还在精心地做着食物的点缀装饰。
让我看看今天餐食，哦，天呐，主食是一种煎深海鱼，饮品是一杯一串红的花蜜。
吃饭前，我一定要打开电视，否则饭是不香的。
还是昨天的频道，这是我现在和地球的唯一单向联系了。
啊，真和平，在这儿不需要工作了。
旁边这只毛茸茸的小闹钟问我：“多吉，今天你也要躺在床上吗？”
“是呢。已经几年没有出门了。很开心哦，一日三餐有午睡，尽情玩游戏。每天都很充实。”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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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巨蟒，像面饼一样从门缝里挤进极乐净土。然后挤进来的部分，像烘焙的面包一样，膨胀回蛇型。巨蟒向床边游来，它身边还随附者许多蜿蜒的小蛇。
多吉正吃着饭，余光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缓缓转过头。尽管已经看到了万蛇倾巢的场面，他竟也不觉得惊讶。
在这看到什么都不奇怪，对吧，多吉。
多吉伸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咽下吃食，向着面前的蛇群问候。
“哟，早上好。您是哪位？”
巨蟒没有立刻回应多吉，而是在多吉周围徘徊了几圈，打量了下周围。这期间，周围的小蛇也缠到巨蟒身上，融了进去。
“蔓把你照顾得真不错，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窝。”
观察完环境，巨蟒游到多吉身边，立起身体，不停吐着猩红的信子。
“我们之间沟通过，虽然没有见面。我就是悠，之前被天羽罚了些作业，现在做完了，所以来看看你。”
听到了悠这个名字，多吉立刻反应过来，说：“就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吧。”
“呃，出了点意外，我不得不这样，已经被天羽罚了。”
多吉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蟒蛇的心虚，但这显然不是对多吉的歉意，这心虚只是来源于它犯错的事实。
多吉打量了下蟒蛇，云淡风轻地和蟒蛇保持对话。“看来你也是有苦衷的呢。”
“是啊，是啊。”蟒蛇点着头，吐着信子。
多吉悄悄用指尖搓了搓掌心的汗水，虽然表面稳如老狗，但直面说话的野兽，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多吉小幅度哦着嘴巴，让两唇间露出一个小孔，悄摸摸地做着深呼吸。联谊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共同话题，比如家乡、兴趣、工作，于是多吉脱口问出：“你也是人吗？”
蟒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纤细的瞳孔似是要出鞘的利剑，“我当然是人！”
“那我算是人吗？”
“你怎么会是人呢？”
多吉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大家肉眼可见的不是一个品种，这可怎么找共同话题。
面前蟒蛇咧着口袋般地嘴巴，露着獠牙，笑意很傲慢，这让多吉心里油然地生出不满，虽然他没让这种心情写在脸上。
在蟒蛇这，多吉感觉到了敌意，这敌意是蟒蛇对自己的，也是自己对蟒蛇的。这种敌意，源于双方对人这个概念的认知差异。多吉切实感觉到，两个物种在不自觉地争夺着一个抽象概念的所有权。
蔓也曾经说了一样的话，但那时的多吉并没有感到冒犯。蔓的形象，让多吉很顺其自然地接纳了双方共属于人。双方的争论，多吉只当是一种。类似于兄弟间互称父子的游戏。
“你能变成人的模样和我对话吗？这牙太渗人了。像蔓那样。”
“那不行，我不喜欢猿猴的。蔓一向喜欢你们这些小动物，所以才会在模样上迁就你。我这样，你看行吗？”
说着，悠就变成了一只类鹤的模样。虽然这还是令多吉不适，但心理抵触上，确实比蛇好多了，于是他向悠表达了谢意。
“多谢。”
多吉一直想见悠，问出心里埋的那个问题。但今天真的见到悠后，悠的形象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本想着先攀谈拉拢下关系，再做询问，但现在的气氛，却越发尴尬。
两人话题戛然而止了一会，悠也没有主动对话。多吉不想让这机会白白流失，于是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想问下您和展平沙的关系，绿雪绒说这得亲自问你。它只帮我解释了风暴的事情。”
“哦，我想想。他，快不是我了吧。”悠轻盈地踱了两步，闲散地给了回答。
悠的回答，虽然是对现在的否定，但是含义确实对曾经的肯定。这让多吉十分激动。
“你就是展队？”多吉兴奋地向前支了支身子，完全忘了对悠的敌意。
“别和我套近乎，我不喜欢小猴子的。”悠向后跃了一小步，并嫌弃地摆了摆他的翅膀。
“展队，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多吉翻下床，张开双臂，向悠扑了过去。悠惊慌地扇着翅膀，连着向后跃了数步，任由多吉被什么绊倒，并栽在地上。
“我说了我不是！”
“你就是！”多吉顽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别动了，我真不是，我可以解释。”悠伸出一只翅膀，据止着多吉。
“解释就是掩饰！”
多吉正要再次扑向悠，他突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他被很多股力牢牢地锁住了。
“你现在能听我解释了吗？我说了我真不是。”悠离的远远的，只把喙抵近些多吉说道。
“那展队你从头说一遍吧，绿雪绒虽然和我解释过，但其实我并没理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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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叫星笼的空间，对星笼里的一切生物来说，星笼就是整个宇宙。光速是笼内的速度极限，但星笼会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扩张，里面的生物永远无法靠自身抵达宇宙之外，所以称之为笼。
笼外是真实宇宙，天羽、蔓与悠的文明，存在于那个真实宇宙。对于他们来说，笼中的一切生物，都不属于人的范畴。蔓与悠相互之间可以称呼对方外星人，因为它们是真实宇宙里不同星系的顶层种族。
但对他们而言，这个笼内，多吉代表的人类，最多只是胎，不是人，这是概念层级上的差距。
当前这个星笼，是一个人造星笼，创造者是天羽，蔓与悠的老师。
悠也不知道这个星笼内文明的一些细节，那是天羽的权限。悠只知道这个星笼内，所有的概念，是通过天羽的文明，在早年时备份的种子退化而来。
为什么要退化？这就涉及天羽这个实验室的公共课题了——探寻文明的起源。
孩子会问父母，我从哪来？但无论是从妈妈肚子里，还是从垃圾桶里，都不是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答案在幼年，但幼年却已成空白。答案在来时，我却只能走向去时。个体如此，种群如此，文明如此。越是发达的文明，指数爆发的新信息，越快淹没幼年的记忆。
起源的困扰是普遍的。即使是跨越概念层级的高等文明。他们就这样，安静地观察着地球，观察着自己文明曾经的可能性。
天羽的实验室，就是这样一个观察者。
天羽她奉行原始观察主义，禁止蔓与悠动用真实宇宙的力量，干涉笼内生灵的行为。如果悠与蔓想要做干涉实验，实验的方法设计上，必须是间接干涉。
间接干涉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模拟笼内生灵，影响周围的生灵。
每一个生灵在诞生时，便会随机携带一些它所属种族的初始意志，比如生存、繁衍、探索等等。生灵通过活动，动态更新着自身的感受，这些感受也塑造着生灵的意志，孵化更高的意志。
当这个生灵死亡时，他的感受和意志会被它的种族回收。这些个体的感受和意志会被用来更新整个种族的感受与意志，进而影响新个体的初始意志。
间接干涉的做法是，在星笼开启单向的意志通道，重置掉某个生灵的初始意志。这种生灵，也可以叫傀灵。
用傀灵间接影响周围的生灵，就是间接干涉。
间接干涉的操作流程里规定，傀灵死亡时，需要拦截掉它流向原种族的感受和意志，丢弃或者回收。
悠申请了一个私人课题，探究环境对优秀个体的制约公式。为此，他需要一个具体的实验对象，通过控制对象的输入变量，获取对象的输出数据用于分析。实验的方案设计，十分严谨，通过了天羽的审核。
于是有一个傀灵被创造了出来，叫做展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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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乡，有许多传统观念，认为人有灵魂，死后会去冥土。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多吉没有理解展平沙的解释，他只能用自己想到最贴近的概念去类比。
“你就当是这个意思吧。只是灵魂和冥土，只是属于概念群体的数据和数据库。个体在那，不存在自我。”
“所以还是人死灯灭？”多吉十分失落，却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他曾幻想过，如果展平沙属于这个高等文明，是不是队长就能超脱生死。
“当然。生命总是有限的。”
“展队是傀灵，是不是就是说他死后的灵魂，也无法回归故土，而是被你截获了。”束缚着多吉的力量逐渐松开，因为多吉的兴奋也逐渐平息了。
“诶。灵魂这个类比果然还是不太准确，它包含了你们太多浪漫的期望，你们希望灵魂就是生命的另一面。但我所截获的感受和意志，它们只是生命的产物，却不是生命本身。”
“那展平沙，展队的感受和意志还在吗？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留给我们的东西。感受和意志已经不再是生命本身，我能理解，但我但是活着的人，想从中继承些什么，不负故友。”多吉恳切地问悠，既然悠说他截获了感受和意志，说明他一定有某种手段，能够固化住这种虚无的东西。
“小猴子的意志丢了。但感受我得回收，那可是我的作业。在这。”悠用一只翅膀拍了拍自己，示意自己就是那个容器。
“那，你还是展队吗？”
“你怎么又问这话。一本书也会向你传递感受或者意志，但你会因为阅读了它，就失去自我，变成作者吗？”悠有些不耐烦。
多吉理解悠的意思，也知道为什么绿雪绒说这件事得亲自问悠。庄生晓梦，梦醒时，梦里人散余几分，谁说得清呢。
“但那场风暴，是展平沙，展队引起的吧！”
“肯定是的！我不背这锅！白雪绒那时被黑了。回收展平沙时，我被展平沙残余的意志劫持了段时间。”
悠用翅膀捂着自己的脸，只露出尖长的喙，他被迫回忆起这件值得他羞耻的事情。
“但真的是展队你，保护了我和小武。”多吉叹了口气，郑重地看着面前的悠。
多吉的睡袍变成了原先的军装。周围的卧室消散成齑粉，周围荒凉空旷，只有一块块矮矮的墓碑，这儿是特战基地的墓园的样子。
多吉面前的是一块新碑，碑后站着悠，悠瘦长的腿比碑略高些。多吉面色凝重的在前面摆上了一束花，然后向着碑后的悠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为什么我感觉我成牌位了。”悠耷拉着眼皮望向多吉。
“没办法，既然展队被回收到了你这，我只能在你面前祭拜了。”多吉郑重地回应悠。
鹤的脸有些扭曲，这是夸克计算机们受到了多吉的意志干涉，开始重新排布悠的外观。
但它们立刻就被悠掰正了，悠对计算机的控制程度远高于多吉。悠不喜欢小猴子。但鹤还是回了礼。
“你这太尬了，我要把展平沙彻底超度掉。但这结局，还行。”悠说道。
“展队。”
“别叫我展队。”
“是，展队。”
“你开心就好。”
“展队，那你把我和小武抓到这，是要拿我们做实验吗？我看过挺多人类被外星人被抓走做实验的故事。”多吉问悠。
“呃。你高估自己了，你只是个搭子，躺枪进来的。那个宁武才是实验对象。”悠用他的翅膀拍了拍多吉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落榜的考生。
“嗯......”当听到自己都不算实验对象时，多吉有些失落。多吉狠狠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抛弃掉这种贱兮兮的感受。
“那你们要拿他做什么？”
“不是我。宁武和叶倾然，是天羽的实验对象。现在实验对象被干涉，怎么处理天羽说了算。”
“他们俩也都是傀灵？！”
“不是，他们两都是普通生灵。不干涉地观察他们，是天羽的私人课题。”
“既然不干涉，为什么要把他，顺带着我，抓过来。”多吉不解地问。
“呃，因为展平沙阴差阳错地踩进了他俩的交集点。导致我和天羽的各自的课题，起冲突了。”悠很明显在回忆一件痛苦的事情。
“你是指我们小队？”
“是的，而且优秀的展平沙，还把一个排名倒数的摸鱼小队，带到了第一的位置。”
“这有什么不妥吗？我们很是感激你的，队长。”
“环境的事件指数不同，第一会占据绝多数特殊事件。”
“主角光环的意思吗？”
“差不多，风险和成就的概率都飙升，这就直接影响了天羽的课题。在她本来的观察里，这两人应该在一个摸鱼小队里，安静地谈着恋爱，在叶倾然父亲的庇护下，他们俩应该稀里糊涂地度过战争时期，然后莫名其妙地白头偕老。”
“我酸了。”多吉羡慕地听着，然后反问：“既然实验出现意外，正常不该放任发展吧？”
“当然没有放任发展。豌豆行动，根据演算，本是解离两组实验对象的事件点。”
“哦？”
“在发现冲突点后，天羽在世界概念里，找到了个对冲点。于是她创造了一个叫林穹的傀灵。这傀灵的诞生，会她父母行动轨迹的转折点，并在后续产生可以解离开两组实验对象的事件。我事后复查，豌豆行动的收敛方向，本应该是战旗小队的软退场。要么行动提前中断，事件被曝光，战旗小队受舆论压力，解散。或者行动正常推进，战旗小队收归林肃，按他与叶希晟的协议，踢出宁武和叶倾然。”
“你们竟然能预测未来，这可以是个庞大的混沌系统。”
“只是单纯的演算。旁观者清。”
“但我问过绿雪绒，豌豆行动的结局。我、宁武、叶倾然失踪，展队你死亡。是发生了什么导致预测失败吗？”
悠苦恼地说：“诶，两个实验的互相关性太高了。展平沙这个傀灵，初始意志不在世界概念里。所以天羽计算期望的关联要素时，不包括他，也调整不了他。然后，他就在事件的敏感点，又扇了一下翅膀。”
“展队，你是指，你换了行动路线？”
在过去的日子里，多吉通过绿雪绒，完整地了解了整个事件，所以他迅速地猜中了，事件的关键转折。
“是的，这个决定，避开了行动提前失败。”
“因为行动路线更换，所以更换了营地。”
“因为换了营地，所以要重新侦查。”
“因为要重新侦查。”
“所以延误了行动时机。”
多吉拍着悠的背，陪着他一捧一答。
这羽毛摸着怪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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