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道如
河北新区，北洋女子公学。
学校从外看去白墙红瓦，正门高耸，校门前广场宽阔，铺着石板路，两侧还种着万年青，哪怕在深秋里也依然是一片绿意盎然。
学校周围的建筑大多仅有一个框架，随处可见杂草丛生，沟壑横跨，显得十分萧索，更将学校衬得宏伟大气。
校门口的广场中，此时正站着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袄的女子，她看起来比吕兰清年长几岁，衣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叠放在小腹前，站得直直的，如同一颗挺拔的苍松。
吕兰清从侧面慢慢走近她，更加细致地观察起来。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脸颊蓬起，看起来肉感十足，俏丽的尖下巴将这份肉感修饰得恰到好处，让人不觉得她丰满，只觉得有几分娇憨。
她是单眼皮，眼睛一点都不小，眼波流转中透着一丝温柔和内敛，把她浑身的知性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偏偏她又有着上扬的眉尾、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双唇，让这份知性里夹杂了些许倔犟。
吕兰清很喜欢她的样貌，若自己算是刚中带柔，那此人无疑就是柔中带刚的典范了！
吕兰清出声询问：“您好，我是这所学校的教习，请问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吕兰清的声音，那人才反应过来有人靠近，回头看向吕兰清，又被她的模样惊到：“吕教习？您竟然这么年轻！？”
吕兰清莞尔一笑：“让您见笑了，我今年22岁，您到这来，是想应聘教习，还是为家中子侄报名呢？”
那人冲吕兰清微笑摇头道：“都不是，我是来为自己报名的。我听说，你们学校昨天收了一个已婚的女子，应该不会嫌弃我年纪大吧？”
吕兰清惊喜极了，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原本以为今天只能草草收工，却没想到回了学校还能再收一名学生！
她随即笑道：“当然不会！您跟我来，我先为您登记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办公室走去，吕兰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了起来。
“您贵姓？”
“免贵姓周，名砥，字道如。”
吕兰清初见她时，就已被她端庄的仪态吸引，如今听她声音也如此温柔和煦，心中好感更甚，尤其是听到她的名字后，恨不得立马将她列为班长。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吕兰清将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典故问了出口。
周道如笑着点点头：“正是取自这个典故。”
这句话出自《诗经·小雅》，直译是指大道平坦似磨石，用来形容周朝的政治清明，平均如一。
当这几个字放到同一个名字里时，无疑代表了父母对她最真切的期盼，希望她的一生顺顺利利，永远走在康庄大道上。
吕兰清又问：“您芳龄几何？可有婚配？来我们学校读书，家里人可愿支持？”
周道如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我已二十六岁，尚未婚配。我...没有家里人了。”
吕兰清心中诧异，看向周道如淡然的脸庞，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抱歉，我不知道......”
周道如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那您为什么想到女学来读书？”
“往远了说，想为女子安身立命；往近了说，想为自己求一条生存之路。”
吕兰清了然，周道如生得如此好看，又是一个孤女，若想谋生，只需找个人嫁了即可，根本无需为此苦恼。
但她二十六岁还未成亲，显然就是同自己一样，不肯屈居人下，也不愿依附他人，如今又愿意入校学习，想来也应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办公室，吕兰清推开门请她坐下，又问：“你可曾有启蒙基础？”
周道如点头道：“我原是安徽合肥人士，祖上出过大学士，父亲也曾中过甲榜进士，虽然中榜后不久就逝世了，但也曾指教过我。”
“父亲过世后，我家道中落，母亲独自带着我，为生活所迫，每日忙碌不已，少有读书。后来，母亲也过世了，我便独自来了天津，也曾进过家馆，学完了《史记》。再往后，就一直在为生活奔波。”
吕兰清一愣。
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励志学习。
这经历怎么听怎么耳熟。
她叹了口气，看着周道如淡泊如菊的面孔，心里不禁又多了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周道如的经历比自己更惨上三分。
自己尚有母亲在世，也有姐妹支持，更别提手里还存着的那三千两白银，基本无需为生活发愁，甚至还能过得有滋有味。
但周道如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连生活所需的银钱都需要自己赚，更别提入了学还要缴纳学费和教材费。
吕兰清关切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手里可有余钱？”
周道如答：“我住在河北新区以西的农庄里，现在靠替人写信、浣洗衣物，手里头倒还有点生活费，您不必为我忧心。”
吕兰清蹙眉，虽然周道如说得轻巧，但写信能挣几个钱？浣洗衣物又得花多少时间？假如进了女学，她哪有时间写信、洗衣，又如何维持生活？
想到这，吕兰清道：“我们学校有助学制度，也有贫困学生免学费的政策，若你愿意，我做主为你申请一份，如何？”
周道如大喜过望：“实不相瞒，我如今境地确实有几分艰难，您提供的条件，我实在是难以拒绝。只是不知，如此行事是否会对您造成影响？”
她此话一出，吕兰清更觉感动。
周道如没有隐瞒自己的生活艰难，不为贫穷而感到自卑，对自己的帮助也不假意客套，而是大大方方地坦然接受。
饶是如此，她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害怕这事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可见其本质上是个品性纯良之人。
吕兰清在心中暗想：若是我自己遇到这样的条件，第一反应肯定是对方瞧不上我，第二反应就是拒绝，更别提主动为对方着想了。
“放心吧，我们按制度流程行事，对我没什么影响的。除了资金外，我还可以为你申请一间职工宿舍，节省一笔房租，也能减少上学时间，你觉得如何？”
周道如立马起身，冲着吕兰清深深地鞠了一躬：“吕教习此举，无疑是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道如感激不已！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吕兰清赶紧将她扶起，笑道：“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是看在你立志好学的面上，你只需努力学习即可。”
“再说了，咱们女学本就是为了女子而建，帮助女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无需为此而有压力。”
学校从外看去白墙红瓦，正门高耸，校门前广场宽阔，铺着石板路，两侧还种着万年青，哪怕在深秋里也依然是一片绿意盎然。
学校周围的建筑大多仅有一个框架，随处可见杂草丛生，沟壑横跨，显得十分萧索，更将学校衬得宏伟大气。
校门口的广场中，此时正站着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袄的女子，她看起来比吕兰清年长几岁，衣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叠放在小腹前，站得直直的，如同一颗挺拔的苍松。
吕兰清从侧面慢慢走近她，更加细致地观察起来。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脸颊蓬起，看起来肉感十足，俏丽的尖下巴将这份肉感修饰得恰到好处，让人不觉得她丰满，只觉得有几分娇憨。
她是单眼皮，眼睛一点都不小，眼波流转中透着一丝温柔和内敛，把她浑身的知性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偏偏她又有着上扬的眉尾、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双唇，让这份知性里夹杂了些许倔犟。
吕兰清很喜欢她的样貌，若自己算是刚中带柔，那此人无疑就是柔中带刚的典范了！
吕兰清出声询问：“您好，我是这所学校的教习，请问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吕兰清的声音，那人才反应过来有人靠近，回头看向吕兰清，又被她的模样惊到：“吕教习？您竟然这么年轻！？”
吕兰清莞尔一笑：“让您见笑了，我今年22岁，您到这来，是想应聘教习，还是为家中子侄报名呢？”
那人冲吕兰清微笑摇头道：“都不是，我是来为自己报名的。我听说，你们学校昨天收了一个已婚的女子，应该不会嫌弃我年纪大吧？”
吕兰清惊喜极了，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原本以为今天只能草草收工，却没想到回了学校还能再收一名学生！
她随即笑道：“当然不会！您跟我来，我先为您登记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办公室走去，吕兰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了起来。
“您贵姓？”
“免贵姓周，名砥，字道如。”
吕兰清初见她时，就已被她端庄的仪态吸引，如今听她声音也如此温柔和煦，心中好感更甚，尤其是听到她的名字后，恨不得立马将她列为班长。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吕兰清将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典故问了出口。
周道如笑着点点头：“正是取自这个典故。”
这句话出自《诗经·小雅》，直译是指大道平坦似磨石，用来形容周朝的政治清明，平均如一。
当这几个字放到同一个名字里时，无疑代表了父母对她最真切的期盼，希望她的一生顺顺利利，永远走在康庄大道上。
吕兰清又问：“您芳龄几何？可有婚配？来我们学校读书，家里人可愿支持？”
周道如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我已二十六岁，尚未婚配。我...没有家里人了。”
吕兰清心中诧异，看向周道如淡然的脸庞，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抱歉，我不知道......”
周道如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那您为什么想到女学来读书？”
“往远了说，想为女子安身立命；往近了说，想为自己求一条生存之路。”
吕兰清了然，周道如生得如此好看，又是一个孤女，若想谋生，只需找个人嫁了即可，根本无需为此苦恼。
但她二十六岁还未成亲，显然就是同自己一样，不肯屈居人下，也不愿依附他人，如今又愿意入校学习，想来也应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办公室，吕兰清推开门请她坐下，又问：“你可曾有启蒙基础？”
周道如点头道：“我原是安徽合肥人士，祖上出过大学士，父亲也曾中过甲榜进士，虽然中榜后不久就逝世了，但也曾指教过我。”
“父亲过世后，我家道中落，母亲独自带着我，为生活所迫，每日忙碌不已，少有读书。后来，母亲也过世了，我便独自来了天津，也曾进过家馆，学完了《史记》。再往后，就一直在为生活奔波。”
吕兰清一愣。
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励志学习。
这经历怎么听怎么耳熟。
她叹了口气，看着周道如淡泊如菊的面孔，心里不禁又多了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周道如的经历比自己更惨上三分。
自己尚有母亲在世，也有姐妹支持，更别提手里还存着的那三千两白银，基本无需为生活发愁，甚至还能过得有滋有味。
但周道如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连生活所需的银钱都需要自己赚，更别提入了学还要缴纳学费和教材费。
吕兰清关切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手里可有余钱？”
周道如答：“我住在河北新区以西的农庄里，现在靠替人写信、浣洗衣物，手里头倒还有点生活费，您不必为我忧心。”
吕兰清蹙眉，虽然周道如说得轻巧，但写信能挣几个钱？浣洗衣物又得花多少时间？假如进了女学，她哪有时间写信、洗衣，又如何维持生活？
想到这，吕兰清道：“我们学校有助学制度，也有贫困学生免学费的政策，若你愿意，我做主为你申请一份，如何？”
周道如大喜过望：“实不相瞒，我如今境地确实有几分艰难，您提供的条件，我实在是难以拒绝。只是不知，如此行事是否会对您造成影响？”
她此话一出，吕兰清更觉感动。
周道如没有隐瞒自己的生活艰难，不为贫穷而感到自卑，对自己的帮助也不假意客套，而是大大方方地坦然接受。
饶是如此，她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害怕这事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可见其本质上是个品性纯良之人。
吕兰清在心中暗想：若是我自己遇到这样的条件，第一反应肯定是对方瞧不上我，第二反应就是拒绝，更别提主动为对方着想了。
“放心吧，我们按制度流程行事，对我没什么影响的。除了资金外，我还可以为你申请一间职工宿舍，节省一笔房租，也能减少上学时间，你觉得如何？”
周道如立马起身，冲着吕兰清深深地鞠了一躬：“吕教习此举，无疑是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道如感激不已！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吕兰清赶紧将她扶起，笑道：“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是看在你立志好学的面上，你只需努力学习即可。”
“再说了，咱们女学本就是为了女子而建，帮助女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无需为此而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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