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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前程往事一笔销

    秋日正盛,宫中桂花馥郁芬芳,枫叶正红,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活。常盛守在御书房外,看着门中顾曦延埋于桌案中紧蹙的眉头,心中不由担忧。顾德就算再力挽狂澜,也无法扭转安真宗造成的国库亏空的局面,况且与西柔这近三年的战事又消耗了太多民力物力,户部早已拿不出任何钱再来填补亏空。内阁主张增长一些赋税,却被顾曦延一口回绝,战事刚休,若是此时增税,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常盛想起这些事,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顾曦延这个皇帝当的,一点也不光鲜亮丽。

    顾曦延凝神批着奏折,荣楠却突然未经通传的闯了进来,不但惊了守门的常盛一跳,也让顾曦延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

    顾曦延心生烦躁,挥了挥手让跟进来的常盛关了门,这才恹恹道:“怎么连规矩都不守了。”

    荣楠擦了一把额间细密的汗珠,调整了呼吸,“事出突然,顾不得那些礼数,还请皇上原谅。”

    “怎么了?”顾曦延放下奏折盯着荣楠道。

    “雪莹飞鸽传书,还请陛下过目。”荣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顾曦延面前的桌子上。

    顾曦延瞥了荣楠一眼顺势低头望去,倏地起身拍案,愤愤道:“沈玉舒,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备马,叫上叶知秋,快!”

    沈玉舒中秋之后便转醒,趁着众人忙碌之际,躲了起来。他们搜寻了许久才从一处暗格里找到她。当时沈玉舒精神已经错乱,不认识任何人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打伤了烟雨楼中的兄弟,准备逃跑。被抓回来后,又开始伤人,烟雨楼中的设施几乎都被她毁的一干而尽,甚至疯老头的药庐也被毁了大半。

    疯老头为了制止沈玉舒,还被她打断了胳膊。烟雨楼中之人如今对沈玉舒一惊无计可施,只能将她绑在药房中,以防她再伤人。如今,雪莹只得飞鸽传书求助于顾曦延,究竟该如何面对沈玉舒这样的狂暴的行为。

    崇德二年九月中,回京都不过一个多月的顾曦延又再次站在了烟雨楼下。他望着焦急等待自己的雪莹,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雪莹不敢隐瞒,便又将信中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如今疯老头连哄带骗的让沈玉舒吃了一粒凝心丸,但为了防止沈玉舒醒来再毁坏烟雨楼中的事物,疯老头便命人将她双手双脚都绕着床绑了起来。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只要沈玉舒安静下来她就会不停的哭,哭声凄厉哀怨,扰的烟雨楼中其他下属都无法入睡。

    顾曦延听完雪莹的话时,人已行到沈玉舒所住的房间外。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秋雨寒凉,让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无以宣泄,每个人心里都闷闷的,生出了许多厌烦。

    众人静立在顾曦延身后不远处,噤若寒蝉。就连平常大大咧咧的疯老头此时也是左手吊着绷带神色凝重的看着顾曦延的背影拧眉沉思,颜风爱徒仅有三人,冯玉华已死,叶知秋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钻研医学,其次就是这个深得他师兄心思的关门弟子沈玉舒。她在医道方面有悟性,颇有颜风当年的风采,若是此时再出了差错,他可真是无颜去见沈玉舒的师父了。

    就在众人低沉的气压下,顾曦延一掌推开了面前的大门,他一步一步行至床前坐了下来,只见沈玉舒如沉睡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还绑着手腕粗细的麻绳防止她挣脱。

    他坐在床边望着沈玉舒不发一语,眼中时而狂怒时而温柔,时而又透着些许无奈,直到最后化为浓重的惋惜与心疼,他轻轻抚摸着沈玉舒的脸颊,轻叹,“妍妍,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罢,转身向疯老头使了个眼色,疯老头只好上前长出一口气道:“她没事儿。”

    叶知秋赶忙问道:“怎么没事,师叔你倒是说清楚啊,舒儿为什么突然就疯魔了。你不是之前来信说她已经无事了吗?”

    风老头瞧了瞧还在昏迷的沈玉舒后,对着叶知秋撇了撇嘴,“我说没事,就是说你师妹这条命啊保住了,且我如今也弄清楚她封住的是哪几处穴道。只是这解穴的手法,普天之下除了你师祖以外也就只有你师父会了,当日我可没学这一套点穴功夫,如今如何得解只怕只有你师妹自己才知道。”

    叶知秋失望道:“是乾坤无极针。若是如此那只有等师妹神智清醒才可以知道,她究竟封了自己周身哪些穴位,顺序如何,手法如何。师叔,可师妹什么时候才能转醒。”

    风老头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语的顾曦延,继续道:“醒,明日午时她就会苏醒,可是醒了又如何,她体内的毒素这段时间已被我散去,可她已忘却前尘旧事,如何再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穴道。”

    叶知秋一惊不禁心生一股绝望,冯玉华惨死沈玉舒又成这副模样,他这个做师兄的当真对不起师父的一片栽培,如今师父也不在了,师门里就只剩下他和沈玉舒两人,可他就凭他的医术,如何能救得了如今的沈玉舒,想及此处不禁两行热泪低声啜泣起来。

    顾曦延望着沈玉舒沉睡的面容,却突然发话道:“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可有其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毒真的好了?”

    疯老头看着顾曦延,“陛下可说笑了,她没有中毒,何来解毒一说。”

    疯老头背过手看向沈玉舒道:“若要克制她体内残存的无忧散,只有一种药便是忘情散,这忘情散一般人服下就如毒药一般变得痴傻,可中了无忧散的人……我想来想去便只能以毒攻毒试一试了。”

    顾曦延道:“你方才说她会忘却前尘旧事,可是已经将忘情散给她服下?”

    疯老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顾曦延焦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疯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应该是有的,可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头绪,先给我两年时间,我要在这里好好研究研究。”

    叶知秋和顾曦延听闻不禁同时望向疯老头,失声道:“两年!”

    疯老头面露不悦,“怎么?两年很久吗?告诉你们,这种药给我两年时间都是短的,要别人恐怕穷其一生都别想弄清楚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如今我已经给她服了独门的忘情散,若是此刻将体内的忘情散散了,只怕她即刻就没命了。你们到底要让她活着还是死啊?”说罢指着站在门口的雪莹道:“你,去把烟雨楼里的无忧散都给我拿来。其余的人没事儿的就先该干嘛干嘛去。你们现在就是在这里哭死,难过死,后悔死,她也就这样了!要么,你们把她弄走,另请高明,我也乐得清闲,即刻回雪谷去。”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雪莹看了看沉默的顾曦延和叶知秋,急的跺了跺脚,跑出房间找无忧散去了。

    问君阁中安静异常,顾曦延无助的看了一眼同样无助的叶知秋道:“你师叔他……”话还没说完叶知秋却看着他坚定道:“师叔说有办法,他就一定有办法。其实方才我在思索,也无需忘情散对于舒儿也是一种解脱,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折磨,失去了那么多她本该拥有的幸福,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恢复身体,大好的年华实在是不应该沉浸在失去亲人和家人的痛苦里。既然师叔擅自用药让她原来的记忆消失,想必机缘巧合之下也会让她重新记起过往。只盼到那时她已有了一个好归宿,不再为曾经的种种伤心难过。”

    顾曦延心中酸楚的重新坐在床边,将沈玉舒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之中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掌心瞬时有了些许温度。他望着她沉静的面庞,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惨白的脸颊,对叶知秋道:“愿如你所说,当她记起一切时,已拥有了幸福。”

    沈玉舒感觉头晕目眩,似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高速旋转,脑海之中不停的有一个声音再哭喊着,“娘,娘!”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焦急的寻找着出路,却又是四处碰壁。她究竟在哪里?她到底是谁?她不是被坠楼的男人砸死了吗?难道她没有去转世投胎?她究竟在哪里,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心里会没来由的难过,没来由的想哭,却找不到诱因,她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妍妍,妍妍!”

    沈玉舒抱着脑袋向四周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妍妍是谁?”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

    突然她旋转的身体缓缓的停了下来,心里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而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和她一样赤*裸着身体,眼神冰冷,充满了她不懂的仇恨。

    她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那人笑笑道:“我是你啊,你占据了我的身体那么久,难道不记得了?”

    沈玉舒慌乱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方忽而一笑上前一步,“沈玉舒,你别害怕,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沈玉舒困惑,对方却笑笑道:“抱歉,因为仇恨,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失去理智,是我做错了。害你这一世短短几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是我的过错。如今我已释怀,便不想再留在这里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人和事了。”

    沈玉舒不禁发问,“你想做什么?”

    对方笑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要走了,这一次彻底的消逝,把这副躯体真正的留给你。”

    沈玉舒不解,对方却已流下泪来,“抱歉了,借着这副身体做了那么多伤害你又伤害我自己的事。所以作为补偿,我会带走所有的不愉快和痛苦悲伤,还你一个愉快的人生。”

    沈玉舒急切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对方微笑摇摇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投胎转世。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都得以解脱。”

    沈玉舒困惑,“投胎转世?”

    对方点点头,“不跟你说了,等你醒来,会有属于你的全新人生,不要再走以前的老路,记得要快乐啊!”说着,她的身体缓缓浮起,一点点向空中飘去。

    沈玉舒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却听她最后一说了一句,“珍惜眼前人啊。”

    声音消散,沈玉舒坐了下来,支着脑袋向灰暗的天空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似乎有很重要的人和事在等着她,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想要出去却怎么也冲不破这片迷雾。

    就在沈玉舒思索间,阴霾的天空射下一道刺眼的阳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漂浮起来,向着那道阳光飞去,她不由闭上了双眼大口呼吸,感受着失去重力的漂浮。

    她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她让她快乐,她便要快乐,要忘掉所有的痛苦悲伤,去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和人生。

    沈玉舒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男子正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一抹微笑道:“妍妍,你终于醒了。”那人目光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又是那样满含情谊。让她心中忽而一动,心中像是有一株早已枯萎的枝丫,经历过一次暴风骤雨的洗礼后,再次有了生机,发了芽。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无比和谐的面容,便也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她的眼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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