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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梨花落尽故人归 2

    深夜,沈玉舒再次独自立于卧房外屋檐下望着从窗纸无数缝隙中透出的烛光,这一刻她说不上心里有多担忧有多慌乱。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剩下他们在青月山中的时光,那是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记忆,是她此刻仅能抓到的一些残存的理智。

    是他带着她来这世间体会万家灯火,体会爱恨交织,让她明白爱一个人原来可以放下一切,只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她抬手抚上门框,深深将指甲戳进了木缝中等待一个结果。

    月色昏暗,她再也不敢多让自己胡思乱想一分,所有的心思都只融在“他一定会没事”这几个字上。这句话像是刻在她脑海里的一个咒语,反复不停。

    许久耳边传来低沉冗长的诵经,绵延起伏,像是一道温润的泉水顺着耳膜滑入脑海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虑不安。

    她回身望去,不远处凉亭内忘尘正手捻佛珠轻声诵经,她依稀听来他口中诵的是《心经》,她不由自主的便跟着一起念了起来。

    一人立于门外双手合十,一人立于亭中隔绝红尘,微风吹过他们的衣袖翻飞像是一出静止的画面,唯有彼此间飞舞的花瓣才能探出一丝生机。

    不过一夜,却像是穿越了千年,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了曾经的顾曦延还有文灵轩。他们是如此鲜活,如此深刻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像是定格的一幅幅人物画卷,又像是一场属于她的红尘修行。

    他们哭着笑着来这世间,经历一场喜怒哀乐,一场生离死别,最终牵起了命中注定的姻缘,过着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期盼的日子。

    沈玉舒缓缓睁眼,晨曦已投射入西墙,让青色的砖墙涂上了一层动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门,在这一刻陡然大开。

    顾曦延一袭月白色丝质睡袍,披散着头发,随春风飞舞映出他略显瘦弱的身躯和憔悴的面容,他的目光端端的定在面前之人身上。他的眼眸像是一场经历狂风暴雨后终归于平静的海面,泛着缓缓的波浪却充满力量。那样的眼神像是有延绵不断的魔力,瞬时便将沈玉舒包裹的密不透风。

    沈玉舒含着泪用眼神试探,顾曦延温和的笑着回应,用力点了点头向她张开了怀抱。她便再也忍不住扑将上去,投入那个她无比熟悉而安心的胸怀,泪如泉涌。

    他的温暖霸道在这一刻都揉进了她的心里。

    “曦延……”不过简单唤了他一声,她却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抱紧了沈玉舒充满爱意回应,放肆嗅着她颈间的体香,“妍妍……”

    亭下之人遥望着相拥的身影安心的笑着,暖风吹动他空洞的衣袖却带着洒脱和坦然。

    叶知秋陪着风自扬和黄首良踏出房门,看见这二人抱在一起,微笑道:“总算是皇天不负,舒儿,曦延体内的光灵蛊和陈年的残毒都已解,这段日子要好好调理,小心他腰间和背部的伤口。”

    沈玉舒闻言这才放开顾曦延转身看着叶知秋道:“那班若罗呢?”

    叶知秋干咳一声瞥了一眼黄首良,随即道:“这件事就看曦延自己了。舒儿,外面还是冷的,你快陪着曦延进屋,我这就去熬药。”

    沈玉舒总觉得叶知秋眼神躲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刚想发问顾曦延却紧了紧她的手跟她递了眼色,她便了然点头,“知道了大哥,萧姑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早膳,你带着黄叔和风叔还有灵轩去用点,忙碌了一夜吃点东西早些睡一会儿,我暖了客房,备好被褥,到时候婢女会带你们过去。”

    叶知秋点点头,“知道了,你照顾曦延就好。”说罢他便带着几人向用饭的地方而去。

    沈玉舒则扶着顾曦延重新回到了房间。

    顾曦延此时额头上已有了一层冷汗,脸颊也苍白到毫无血色,像是一缕脆弱的芦苇一阵风就能被吹折。此情此景倒像是他们初见时他的情形,只是那时他是伪装,而现在却是真实的虚弱。

    沈玉舒心疼不已,忙浸湿了巾子替他擦拭。

    顾曦延躺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妻子,却是无比心安,“妍妍,别忙了,昨夜我被折腾了一夜,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你陪我躺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玉舒闻言听话的放下手中巾子,退了鞋袜外衣躺在了他身边抱紧了他,“疼不疼,黄叔的手法端的是怪异,上次我解摄魂蛊的蛊毒差点疼晕过去,想来你也很疼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顾曦延吻了吻妻子的额头,用鼻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疼,为了你跟孩子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逼出了我体内好多毒血,我此刻气血亏损的厉害,所以真的有些困乏就是了。”语气低沉却也带着几丝疲惫的兴奋。

    沈玉舒搂紧他,“要是疼一定要说出来,别自己扛着。”

    顾曦延点了点头,“妍妍,黄首良这一次只怕活不了了。”

    沈玉舒目光一滞仰头看着顾曦延,却也知道但凡有些血性的江湖弟子都不会放过欺师灭祖的逆徒,更何况黄首良不单杀了自己的师父还盗取了师门秘笈,更是重伤了颜风和风自扬。

    这样的人,风自扬既然找得到就绝不会就此罢休,替顾曦延解毒,不过是风自扬对顾曦延的维护,却与他们之间的仇怨没有任何相关。

    沈玉舒叹息一声,“灵轩如今就剩下这一个胜似亲人的忠仆,如今若是死了,灵轩一人孤苦,又该如何过呢。”

    顾曦延也怅然道:“灵轩只怕也是知道这个结局的。妍妍,过段日子待我身体恢复一些,咱们就离开这里吧。你不是想回青月山吗,我先前已吩咐整个烟雨楼都搬过去了,如今只怕已经修缮完毕。我之前吩咐金一忠将山下村民都迁走了,更在山里设了机关。届时整个青月山便是你我绝世而居的地方,没有外人会来打扰我们。”

    沈玉舒不由感慨,“曦延,有你真好,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顾曦延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是我该做的,你只要靠着我就够了,妍妍,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也不会让孩子们重走我的老路,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好这个家。”

    沈玉舒望着顾曦延的侧颜动容,这一生她只觉得有他在她便有了全世界,什么人间富贵都比不上和自己相爱的人相拥而眠来的舒心,“顾曦延,这不是你该做的,是你前半生欠我的!”

    顾曦延不由笑着道:“欠你的,拿我这一辈子来还。”

    沈玉舒不由一笑,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

    顾曦延确实很虚弱,与她不过说了这几句便已然昏昏的睡了过去。沈玉舒在他熟睡之后探了脉,他如今只怕已使不出任何用内力催动的武功,那些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内功心法如今只剩下了招式。只是他们也不需要再用武力去应对什么。

    沈玉舒这厢正激动顾曦延的恢复,计划着他补充营养的膳食,却在午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黄首良死了,死在了文灵轩的怀里。

    沈玉舒得知消息和顾曦延到事发现场时,文灵轩已单手将黄首良的尸首覆在背上,一脸萧索的向门外行去。黄首良背部一个大洞,这伤俨然已贯穿了整个心脏。

    她看着他轻声道了句“灵轩。”一旁顾曦延蹙眉沉默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忘尘驻足,漠然的看着这一幕,忽而释怀的冲着他们笑了笑,如夜间一弯冷月再也没有了温度。他重新起步,却再无留恋,直到经过她时,终是开了口,“尘世间俗事已了,自此世间只有忘尘再无文灵轩。”说罢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向外行去。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让人唏嘘,却也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他们却依然无能为力。

    顾曦延看着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搂紧了沈玉舒,“妍妍,风叔只怕也不好。”

    沈玉舒闻言回过神来,向着风自扬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嘴角溢血躺在叶知秋的怀里,呼吸渐弱。

    他们疾步来到他身边,风自扬便是一笑,冲着顾曦延道:“小子,我说到做到,这次可还我自由了吧!”

    顾曦延歉然道:“其实烟雨楼被围剿时,你便已然不用遵循当年承诺了。风叔,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助我。”

    风自扬笑了笑牵动胸前碗口大的伤开始流血,转而又看向沈玉舒,“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我与黄自平恩怨已了,也有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师父和师兄。你们不必伤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玉舒心中悲切却也知这一切无可挽回,她只能含泪不停的说着,“风叔谢谢你救了曦延,谢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自扬停止了呼吸,方才有温度的手掌也渐渐开始僵硬,他们只记得他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院中吐蕊的梨花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犹如一艘远去的小舟飘向了另一个彼岸。

    一切都有了结局。

    十日后,沈玉舒正坐在桌边整理盆景浇水,却听外间鞭炮声四起,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正在发生,她却一无所知。

    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曦延闻声放下手中书籍,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沈玉舒没有反应过来顾曦延话中含义,“三月初五,快到小朗十岁生辰了。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这么大动静。”

    顾曦延起身来到窗边目光却瞟向墙的另一头,若有所思道:“今日端木毅登基,大赦天下。只怕家家户户都在庆祝,所以这鞭炮放的这样响,硫磺的味道都飘进家里来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扭身观察着顾曦延的表情。

    顾曦延诧异,“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沈玉舒故意道:“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舍不得,在这里发酸。”

    顾曦延无奈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尖,“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有这功夫不如多给我做一些你那个营养餐,这几日我吃着甚是受用。”

    沈玉舒微笑停下手里的活儿,扶着他回到床边拿过一旁披风给他披上,“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恋那个位置了吗。”

    顾曦延坦然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深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笑是假的,恭敬也是假的,一切都不真实。顾家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若长期霸占着,待端木氏回过这一口气来,又岂能放过我,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我们这一家子。”

    沈玉舒点头赞同,促狭道:“你说的也是,皇权富贵有什么好,倒不如陪着我逍遥自在。”

    顾曦延笑着道:“是啊,所以我们得赶紧了。”

    沈玉舒看着丈夫目光潋滟,心里莫名一动,他莫不是又要提生女儿的事,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些大事件里恢复过来一些,不想这么快又来一个孩子破坏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不由道:“生女儿的事容后再议,你先恢复恢复身体,别刚好一点就想着那个……”

    顾曦延噗嗤一笑,捏了捏妻子的脸,“哪个?”

    沈玉舒扭捏的掐了顾曦延手背一把,“还用我说,大白天的就说这些!”

    顾曦延更是无辜道:“我说的是搬家,抓紧时间搬去青月山,免得端木毅又起了歪心思,到时候只怕真的就走不脱了。”

    沈玉舒恍然大悟,脸颊顿时一片通红,“我以为你是说那个……”

    顾曦延叹了口气,故意道:“其实娘子若是愿意,为夫这身体也不是不能配合,如今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怎么着大战一个回合也是够用的。”

    沈玉舒更是羞赧的捶了顾曦延胳膊一拳道:“胡说什么呢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当爹的没个正型儿!”

    顾曦延哈哈笑了起来,他如今是越来越爱看沈玉舒被他逗急眼的模样,就像小时候那个糊里糊涂的小丫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心头激动,握紧沈玉舒的手就势亲了亲她的脸蛋儿,道:“娘子,你这模样可真是好看极了。”

    沈玉舒以眼为刃剜了顾曦延一眼,“越来越嘴贫了!我早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这梅园我也让常盛找了买家,待我们一走就可以卖出去。”

    顾曦延赞许道:“娘子可真是会过日子。”

    沈玉舒噗嗤笑了起来,扑在顾曦延怀里腻歪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我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你的那些田间地铺该怎么赚钱,反正现在都是我的了。”

    顾曦延宠溺的哄着老婆,“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啦!”

    沈玉舒之前防着端木毅心性不定会来找事,所以和顾曦延商议过后早早便将梅园中的大大小小的家用一点点通过金一忠的人马搬离了京都。

    这一次,他们夫妻彻底要与这京都,和曾经的一切做了断。

    顾曦延的情绪在看着最后一箱珍藏的书卷驶离梅园后终是彻底的放松下来,揽过一旁同样怅然的沈玉舒,看着园中盛开的梨花,“妍妍,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吧。”

    沈玉舒温柔的点了点头,“刚好,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呢。”

    顾曦延笑牵着妻子的手漫步于梅园之中,这梅园中的山水皆是他自己设计命人建造,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佳品,此刻看着满目芳华却也有些舍不得。他恍然想起昨夜里与叶知秋的深谈。

    叶知秋替他探脉,神色放松了不少,转身收拾药箱,却道:“班若罗的事,你跟舒儿说了吗?”

    顾曦延整理衣袖,“我不知她能不能理解,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安宁,她怕是不会懂。”

    叶知秋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你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比较好,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懂你心里的执着,班若罗是你的执念,更是她心里的纠结,别再让这个东西横亘在你们之间。你有什么想法,直截了当跟她说就是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要相信她。”

    顾曦延扬起唇角,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那个跟他抢被子的丫头,“知道了,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叶知秋闻言点了点头,顾曦延见他神色深沉,便又问道:“今后你打算如何?继续留在太医署?”

    叶知秋忽而一笑,“就像你当日所言,人间富贵我尝过了,情爱也体会过了,如今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黄首良临终前将《万虫蛊解》交给了我,我也誊抄好了,至于原本那是师祖的皮肉所制,所以我会跟你们一道回青月山焚寂于师祖坟前。之后我想带着平安游遍天下开阔视野,这朝堂繁华功名利禄也该放下了。”

    顾曦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只是你放得下严小柔?”

    叶知秋面色一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提这个做什么,小柔她生性纯良,天真烂漫,该配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而不是在我这里磋磨时光。”

    顾曦延故意道:“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

    叶知秋长吁一口气,对严小柔的付出他怎能不动心,只是他心里会觉得亏欠冯玉华,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女孩儿,那个死在冰天雪地里却没能让他们看最后一眼的女孩儿,那个为他生了平安如今却只余一座坟头的明艳女孩儿。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玉华的坟也该牵回青月山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待出发时再见吧。”叶知秋说罢,夹起药箱匆匆的出了门。

    顾曦延看着那墨绿的衣角无奈,这份情旁观者看得清,他们自己却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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