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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罪与罚

    朝天殿内,燕维疆坐在大殿王座之上紧闭双目,右手拄在面前的书案上用手掩着眉头,听着下面臣子仿佛无休无止的吵闹。

    左御史大夫秦驰,字光恒,年仅四十,相貌英俊,剑眉星目,留着一副长髯,一些喜好溜须之人常称赞其为大虞第一美髯公。此时这位美髯公正站在殿中滔滔不绝,“张琰一案,证据确凿,脉络清晰,张琰深受王上恩泽却不思回报,借其弟张庵之手,里通外敌,卖国求荣,实在是天理难容,非族灭不足以彰天理。我实在是不解,如此罪大恶极之人,老相却一味袒护,是何缘由?难道老相与其私交颇深,就算是私交甚好,面对其如此恶行,老相你也能无动于衷吗?我与张琰同在御史台,平日也素有来往,却也知不能因私谊而废国法,老相老成谋国,难不成还不如我这个后生小子?”

    “哼!”须发花白的沈老相国看都没看秦驰一眼,冷笑一声,“案由清楚,证据确凿?秦光恒,你莫不是昨晚喝多了酒还没醒,跑到王架前撒酒疯吧?”

    这位年过六旬的沈熙之沈老丞相,年轻时曾和燕维疆的父王燕骥一同随大虞太祖起兵,三人最初曾以兄弟相称,当年太祖亲征蒙古前老相国便是大虞的中书左相。但当今天子继位后沈熙之便从朝廷辞相,据传沈熙之曾经屡次建言太祖立皇长子为太子,所以恶了当今天子。不过离奇的是沈熙之辞相之后却没有去投奔秦王,反而跟随燕骥来到燕京,当了燕王的行在中书丞相,直到而今。

    老相接着说道:“从案发至今,只有张庵与蒙古人来往的书信,张庵案发时就死了,没有口供也未曾留有遗书,查到今天可有一丝一毫的线索证明张琰牵涉其中,既无证据也无人证,你身为行在左御史大夫,正二品的官身,是如何说的出证据确凿,脉络清晰这等疯话来?那张琰一家本就是河北人士,如今蒙古暗弱,内部纷争不休,就算举兵来犯顶多也就是劫掠一番,绝对站不住脚跟,他张琰勾结蒙人有何好处,难道引得蒙人入关来烧他的祖宅吗?而且,张庵与蒙人来往信件竟包含了户部今年的开支和燕京附近兵力布防,张庵是个白身不说,张琰他就算高居右御史大夫之职,与户部兵部来往也不多,他也拿不到如此详实的信息,如此多的疑点,怎能不问清楚就轻言灭族。”

    沈老丞相说完微微一顿,接着说道:“说到私谊,老夫与张琰有没有私谊不去说,整个河北地界,谁不知道你秦驰与张琰势同水火,你说你不敢因私谊而废国法,你不觉着令人喷饭吗?”

    秦驰听完面色不改,上前一步说道,“老相这是何意,你是说我捏造事实,构陷同僚?而且老相你也说了,那张琰通敌卖国的情报里面有户部的详细开支和燕京兵力布防,他张琰身为右御史大夫得不到这些信息,难不成我这左御史大夫就拿的到了?”

    随后秦驰更进一步,阴沉的说到:“况且六部是由中书省管辖,老相你身为中书丞相,户部兵部的消息泄露,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干系吗?再者,那蒙古辽阳王写与张庵的最后一封信分明提到了要张庵向其兄长代为问候,老相怎能说没有证据证实张琰参与其中,老相如此为张琰开脱究竟为何?难道说老相你本就跟那张琰同流合污,担心张琰狗急跳墙将你咬出来,所以才会死保张琰?”

    一向沉稳的沈老丞相被秦驰这一番缠斗气的怒目圆睁,手指着秦驰颤抖着想要说话,却因为一时气急说不出来话了,而在后面站着的行在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听闻秦驰的话语也是面色大变,刚要上前怒斥,就听得大殿之上一直默不作声的燕王重重的拍了下书案怒喝一声,“放肆!”

    众臣看见气的起身的燕王,急忙面向前方,低头垂首,就听燕王接着说道:“秦驰,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孤面前大放厥词,老相乃是先王挚友,孤当年也曾蒙老相教诲,你竟敢在孤面前胡言乱语折辱老相,你眼里还有孤吗?”

    秦驰听到王上训斥立刻跪伏请罪:“臣失言,请王上降罪。”

    燕维疆不去理会秦驰,接着说道:“张庵里通外敌,十恶不赦,虽然已经畏罪自杀,却也不能就此了结,将其子嗣处死,妻女充官。原右御史大夫张琰,虽未查实其牵涉之中,然其身为御史大夫,其胞弟犯下如此重罪,其竟不察,他也难逃其罪,将张琰及其子嗣流放辽西充军,抄没张氏一族在京财产,将其族人逐出燕京,令其回乡务农,中书以此制诏吧!”

    沈老相国微微一滞,也知如此结局已是王上开恩,低头拱手行礼道:“臣谨受诏!”

    燕维疆看老相应承也是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跪着的秦驰,接着说道:“左御史大夫秦驰,殿前失仪,肆意妄言,辱没丞相,着降一级留任,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秦驰赶紧叩首:“臣谨守教诲,谢王上开恩!”

    “好了,孤乏了,都散了吧!”燕维疆说完转身离去,殿内诸臣齐声行礼,“恭送王上!”

    待到燕维疆走后,秦驰来到沈老相国身前,低头行礼,“小子无礼,请老相国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沈老丞相瞥了他一眼,不去与他言语,双手揣在袖子中转身离去,秦驰非但不恼,反而更加满面春风,似乎刚才王上刚才的惩戒是奖赏一般,一甩衣袖,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阔步的离去,殿内其余众臣在二位离开后也相继离去。

    秦驰走出宫门,府上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前,其独子秦松正坐在马车上等候,看见父亲出来,秦松赶快跳下马车,小跑着来到父亲跟前,扶着父亲上了马车。车夫等二人上了马车,挥鞭驱使马车向城西府邸而去。

    车厢内,秦松看着父亲脸带笑容,忙不迭的问到:“父亲容光焕发,是王上终于处置了张家?”

    秦驰上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听到儿子所问,只是嗯了一声。听到父亲回答,秦松立刻兴高采烈的双手一拍,“可是族灭?”

    秦驰睁开眼扫了一眼自己这个不甚争气的儿子,随后说到:“张琰及其子嗣流放辽西充军,家财抄没。”

    “啊?”听闻父亲的回答,秦松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赶忙问到:“里通外敌此等谋逆大罪,就流放了事?”

    秦驰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想什么,皱了皱眉头,“你还想怎样,本来张琰通敌之事证据就没坐实,现如今能将这张老儿发配到辽西去已经很好了,辽西那苦寒之地,他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儿还能死灰复燃不成。”说完这话,秦驰却也是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不过今日也怪,本来我以为这事还要再吵个数日才有结果,我也想着能一劳永逸直接将那张老儿砍了了事,不曾想今日王上在殿上突然借题发挥,大发雷霆,然后借着怒火就一锤定音将此事了结了,实在是不像王上的行事作风。”

    “王上借题发挥?”

    “今日我与沈老丞相争辩时刺了他几句,王上由此大发雷霆,说我不敬老相,当场责骂了我,还将我降了一级罚俸半年。”

    “啊?那父亲为何还如此高兴?”

    秦驰听得儿子所问,笑问了一句,“降级罚俸而已,重要吗?”

    秦松见父亲如此说,便也笑了起来,“是孩儿小家子气了,有姑母在后宫,不过是降一级罚俸半年而已,又算的了什么,而且说不定过几天王上气消了就将父亲升回来了,再者说等将来二殿下继了王位,连这燕国都有一半是咱们秦家的,又何必在乎这不轻不痒的惩戒呢。”

    秦松说完本来指望着这一番话能讨得父亲欢心,却发现自己说完之后父亲就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直将他盯的脊背发凉。秦松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到:“父亲,孩儿说错话了吗?”

    秦驰笑着示意秦松凑上前来,秦松刚往前一凑,秦驰立刻反手一巴掌就重重的抽在了秦松的右脸颊上,随着这势大力沉的一掌,秦松的脑袋又重重的磕在了马车的箱壁上,打的秦松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还没等秦松回过神来,秦驰一把掐住了自己儿子的脖子。秦松看着这个平素在人前风度翩翩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父亲此刻露出的狰狞面容,吓得如同一只在黄鼠狼嘴下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儿。

    秦驰死死盯着自己儿子,咬牙切齿的说到:“你以后再敢胡言,我就亲手把你的舌头拔下来,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与那张老儿的孙子因为一个娼妓争风吃醋结果搞出天大的事来,才逼得我行此险招,如今还与沈老丞相彻底撕破脸,你竟还敢在这跟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说罢一把推开了快要被掐的昏厥过去的秦松。

    秦驰看着趴在车厢里,咳得涕泗横流的秦松,厌弃的说道:“要不是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真想直接就掐死你,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敢给我惹事,我就打断你双腿,你不是喜欢女人吗?到时候我给你找十个女子,你什么都不用干了,躺在床上造人就行了,等你给我生够了孙子,我就给你用金丝楠木打一口棺材,然后把你和你的女人们埋在一块,你听清楚了吗?”

    秦松想要说话,但半张脸已经全部红肿起来,费了半天劲才含混不清的说道:“孩儿记住了。”

    “滚出去,今日别让我再看见你。”秦驰说完这句话,车厢外的车夫立刻勒住了马车,秦松马上连滚带爬的滚下马车,车夫等秦松下了马车,随手一扬马鞭,打出一记响亮的鞭花,马车随即接着前行,就这么将被打的头昏脑涨的秦松甩在了路边。车厢内,秦驰活动着因为刚才过于用力导致业已红肿的右手,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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