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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子、母子

    建章宫中,燕行云刚刚回宫不到半个时辰,正躺在床榻上休憩,左肩上伤口的痛楚让他无法入睡,只得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就在这时,燕行云听到高福在他耳边轻声唤道:“殿下,秦夫人带着二位殿下来了。”

    燕行云睁开眼睛,就见秦夫人带着燕行麟和长乐公主已经走到床榻前,燕行云急欲起身,口中说道:“怎不通报?”只是这一动又牵动了伤口,不禁痛呼一声,又倒了下去。

    见此情形,秦夫人惊呼一声,急忙说道:“殿下切莫移动,是我让他们不要通报,就是怕扰了殿下休息。”说话间长乐公主燕琪儿已经跑到床榻边,脸上挂着两行泪珠说道:“王兄,你没事吧?”

    燕行云躺在床榻上对着秦夫人微微颔首:“让姨娘担忧了。”说完看向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妹妹,用右手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抚道:“傻丫头,哭什么,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躺两天就没事了,过两天中秋的时候,你王兄还能陪你赏月喝两杯梅子酒呢。好了,别哭了,你这眼泪接起来都能养金鱼了,别一会你的眼泪把王兄冲跑了,那你可就见不着你王兄了。”

    燕琪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略带气恼的说道:“王兄总拿人家说笑,受伤躺在床榻上还要戏弄别人。”

    一旁的燕行麟也跑过来凑在燕行云身边大声说道:“王兄,我今日开始就学习武艺,等我学好了我就给你当护卫,再有坏人来时,我一个手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

    燕琪儿立刻在一旁呛声:“臭小鬼,你就会喊,你连只鸡都打不过,还说什么保护王兄,你只会给王兄拖后腿,到时候还得王兄来保护你。”

    秦夫人立刻制止两个马上就要吵起来的孩子:“你们王兄都受伤了,你们还在他跟前吵,都闭嘴,再吵罚你们抄书。”

    燕行云笑着松开妹妹的手,用右手摸了摸燕行麟的头:“麟弟有出息,王兄等着你将来保护我。”

    燕行麟听完,立刻得意洋洋的昂起头向着姐姐示威,燕琪儿哼的一声扭过头去。燕行云看着在一旁似有话说的秦夫人,笑着说道:“姨娘,此次刺杀的匪徒都是些蒙古鞑子,我知道宫中定有些闲话,都是些好事之人捕风捉影,姨娘不必介怀,父王和我都是不会信的。

    秦夫人听燕行云这一说,顿时泪如雨下,“殿下能如此明察秋毫,倒真叫我不知说什么了。”

    燕行麟跑到秦夫人身边,拽着她的衣袖说道:“娘亲,你怎么也跟姐姐一样哭了,王兄不是说他没事了吗?”

    “臭小鬼,你什么都不懂就闭嘴。”两个小孩子顿时又吵了起来,几人稍叙了片刻,秦夫人见燕行云面带倦色,就带着依依不舍的两个孩子离去。

    出了建章宫,秦夫人让人带两位殿下先回毓秀宫,自己一人来到仁政殿,昨夜王上没有去毓秀宫,而是就在仁政殿休憩。到了仁政殿外,秦夫人跪在殿外,让内侍进去通报求见。

    内侍急忙进殿通禀,正在处理政事,听到内侍说秦夫人在殿外跪求见驾,心中一阵烦闷。长子遇刺他心中当然有疑虑,他只有两子一女,王后早丧,其母家又无成器之人,前朝沈熙之位居中书左相,而右相一职一直空置,老相德高望重,是先王挚友,又与他有半师之谊,这些年他没有怠政,老相多有劝解,他对老相可谓又敬又惧。

    这几年他见秦夫人的兄长秦弛有些才干,便一步步将他提拔为御史台的领袖,为的就是平衡老相在朝中的实力。而秦弛身为秦夫人的兄长,自然就会想要扶持燕行麟成为下一任燕王。

    燕维疆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这些,但大概人总是偏爱幺儿多一些,燕行麟也确实聪明伶俐惹他喜爱,但他的长子也是聪慧伶俐,当年他的父王对这个孙儿颇为喜爱,甚至说,当年父王会去支持当今天子继位从而求得王位,未尝没有这个长孙的功劳,加之燕行云又是嫡长,沈熙之这些老臣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

    有时候燕维疆甚至想,若是燕行云昏聩纨绔一点就好了,他也能顺势就将秦夫人扶正,就立幼子为储了,但这么一想又觉得对不起长子,对不起难产亡故的王后。就如沈熙之所说,燕维疆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人,既然此事难解,就干脆不去想,谁也不立,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身体还好,也不急于一时,所以这些年没有大臣建言立储,都被他拖延糊弄过去。

    但昨天长子遇刺着实令他愤怒了,所以当老相再次建言立储,并说就是因为储位不明导致的长子遇刺后,由于愤怒和多年对于长子亡妻的愧疚他也就顺势答应了。但事后,他又怕秦夫人知道后与他撕闹,因为现如今他还能装作不去怀疑秦氏兄妹,但如果秦夫人找他撕闹,就说明秦氏的确有争储之意,那么这次的行刺恐怕真就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燕维疆不知到了那种局面他能怎样做,难道疏远了秦氏母子再把秦弛拿下?那样前朝就没人钳制沈老丞相,而且他也着实是宠爱秦氏母子,舍不得疏远他们,所以昨夜燕维疆干脆就躲在这仁政殿,还是能躲一天是一天,躲不过再说躲不过去的事。但他没想到,只过了一夜,秦夫人竟然找到仁政殿来了,难道说她真要因为世子之为撕闹,燕维疆一想到此,感觉到头都要炸开了。

    殿内的内侍们见王上愣愣的出神,不作回复,也没人敢说话,在这宫城之内,哪个不是人精,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瞬间传遍整个王宫,谁也不愿在这时候引火上身,一个个修起了闭口禅。

    愣了得有一刻钟,燕维疆终于回过神来,躲终究是躲不过的,只得无奈的说道:“让她进来。”内侍得了吩咐立刻出去传召。

    燕维疆绷着脸看着秦夫人走进殿内,大概是在殿外跪的太久,走路都有些不顺,燕维疆看着心中泛起一丝怜惜,秦夫人来到殿中,款款下跪,随着秦夫人下跪,燕维疆心里也随着咯噔一下,愈发忧虑,但还是不露声色。

    秦夫人跪倒后俯身行叩拜礼:“臣妾参见王上!”

    燕维疆清了清嗓子:“爱妃何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吧!”

    秦夫人只是直起腰身,依然跪着说道:“臣妾适才带着琪儿和麟儿去看过了云殿下。”

    “哦?行云现在如何了?”

    秦夫人没有回答燕维疆的问题,反而瞬间梨花带雨,眼泪扑簌簌的落下:“王上,臣妾昨日听闻云殿下遇刺,心中大为惊骇,臣妾知道,这些年臣妾兄长蒙王上信赖,多有提拔,有许多人都认为我兄长要为麟儿争世子之位,此次云殿下遇刺,定有许多人疑心是我兄长所为,臣妾虽未曾质询过兄长,但臣妾相信他定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之事,如若王上不信,尽可将其下狱拷问,若真是他所为,臣妾也愿意自尽谢罪。”

    听到秦夫人如此说,燕维疆脸色缓和了许多,“爱妃何出此言啊,不过是一些好事之人捕风捉影,你兄长身为御史大夫,朝廷大员,孤相信他不会行此等事,爱妃起来吧!”

    秦夫人仍不起身,依旧哭着说道:“王上您知道,先王后殡天后,云殿下曾养在臣妾宫中,琪儿如今还在我宫中喊我母亲,臣妾一直将他二人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虽然云殿下后来年长,搬出了毓秀宫,但臣妾对他之心从不曾变,云殿下是王上的嫡长子,是理所当然的世子,麟儿只是庶子,怎会和他的王兄争这世子之位,王上这些年不曾立世子,臣妾只因这是朝廷大事,臣妾一个后宫妇人不便多言,但绝无依靠兄长为麟儿争夺世子之心,此事天地可鉴,臣妾更不会存刺杀云殿下之心,臣妾与秦氏族人若为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天厌之,天厌之!”说完再度附身在地,痛哭流涕。

    燕维疆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赶快起身来到秦夫人身前,双手将秦夫人扶起,用袍袖帮秦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疼惜的劝慰道:“爱妃何必起此大誓,孤何曾怀疑过你兄妹二人啊,那些流言孤从未信过,爱妃刚才一番话实在是令孤大为宽慰,爱妃如此识得大体,不枉费孤对你的疼惜啊!你放心,行云那边孤去劝解,定不会让他对你心生嫌隙。”

    秦夫人赶忙说道:“王上这话可是说错了,刚才在建章宫内,云殿下还开解臣妾不要理会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让臣妾好生感动。”

    燕维疆开怀大笑:“好好好,得妻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爱妃刚才跪的久了吧,都怪孤刚才琐事繁多,没及时让你进来,你先回宫休息,待孤处理完政事,晚上就去陪你。”

    秦夫人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王上还是要去看望下云殿下,只要王上开心,臣妾怎样都是行的,王上政事繁忙,臣妾先行告退了!”

    “好好好!”燕维疆笑着目送秦夫人离去,转身回到书案前,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看着那些平日里令自己头痛不已的奏章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秦夫人回到毓秀宫,发现秦弛已经等在宫内,正在和燕行麟玩耍,她走上前对燕行麟说:“麟儿你先出去玩,母亲有话跟你舅公说。”

    燕行麟不乐意:“不,舅公在给我讲故事,还没讲完呢。”秦夫人眼睛一瞪,燕行麟立刻害怕的低下头,秦弛赶忙蹲下:“小殿下先出去,我与你母亲说两句话,然后就去找你,接着给你讲好不好啊?”燕行麟只好点点头,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待遣退了下人,秦夫人赶忙问道:“是你吗?”秦弛摇了摇头,秦夫人再问:“两波都不是?”秦弛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秦夫人知道自己问的多余了,如果有一波是秦弛派去的他刚才又怎会摇头,随后也在一旁坐下喃喃自语道:“那会是谁呢?”

    秦弛在一旁缓缓说道:“第一波人多的,是那个居心叵测的蒙古探子派人做的,第二波”说到这,秦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知道!”

    秦夫人用拳头锤了一下桌子:“这群该死的蒙古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人家这次本来也没想帮你成事,他就是奔着搅混水去的。”秦弛接着问道:“王上那边怎么样?”

    秦夫人依旧难掩怒容:“我先去了建章宫,燕行云到是没什么异样,反而还主动开解我,让我不用在意宫中流言。王上那边一开始应该是起疑的,我在仁政殿外跪了一刻钟才让我进去,我好一通赌咒发誓才让王上相信我们没有争储之心,更不会去刺杀。”

    秦弛目光阴沉:“你相信燕行云那小子的话?”

    秦夫人一愣,微微叹了口气:“他那样子不似作假,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还刚经过了一场刺杀,我看他不像是装的,况且信不信的有什么区别,我们总是要跟他争这世子之位。”

    秦夫人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说实话,当年我五子,他养在我膝下的那两年我是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的,我也确实不想害他性命。”

    “糊涂!”秦弛猛然起身,对着自己的妹妹斥责道:“如果是以前还则罢了,他还不是世子,我们还能希望王上直接立麟儿为世子,留他一命,现在他已然是世子,再要相争,那就只能是你死我活。你要么就干脆绝了争储的心思,让麟儿俯首称臣,我也省的折腾,要么就收起你那妇人之仁,那燕行云就是个小狐狸,他是遇刺受伤不假,但受伤后回城那么长的路,骑了那么久的马,他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走到沈老儿的府邸前就晕倒了,谁知道他在相府里跟那沈老儿说了什么谋划了什么。”

    秦夫人被秦弛这么一说,却又想起今天躺在床榻上喊着姨娘的那张年幼且真挚的脸庞,心中一阵烦躁,起身说道:“我知晓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我跪了许久,膝盖疼的紧,我要休息一会。”说罢转身去了内殿。

    秦弛看着秦夫人消失在内殿的身影,一甩袖子,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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