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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街头闲人

    调整焦距。

    对准镜头。

    摆摆手。

    凑近,眨眨眼睛。

    张嘴,露出虎牙。

    吐出舌头,很俏皮的表情,可惜离得太近看不见脸。

    敲敲镜头——哎呀别敲,刚到手呢。

    “......这玩意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廉价感,真的好用吗?”

    就在我准备自豪地介绍这款仅需三百四就能入手的高性能摄影机时,唯一的观众作出了如此刻薄的评价。

    跑到别人刚到手的摄像机前指手画脚的家伙真叫人火大!明明花了好几百的说,不过介于对方是我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亲妹妹,我也只能压下这份不满。

    将其举在胸前,我清了清嗓子。

    “哼哼,那是自然,毕竟花了我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而且底下一律都是好评,差不了的。别小看你老哥的眼力。”

    眼力,话说到底什么叫眼力呢?搞不好其实是视力的意思,哎呀不管了。

    陆露好奇地凑着我手上这台摄像机东瞧西看,像是在见什么稀罕之物,接着眼睛一眯,身体下蹲,趁我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这台价值三百四十元人民币的SONY摄像机。

    我来不及夺回来便躲在厨房里一个人翻看。

    “什么嘛,商标都是假的。”

    露出了在明显不过的嫌弃的表情。

    先不论对方在讲什么,要是搞坏了可就连退货都办不到了,我连忙把机子夺回来。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就在我准备反驳之际,就在我拿回那台外表漆黑的高端名贵摄像机时,眼角瞟见了奇怪的东西——好像是SONY的标志?

    黑色的机壳表面蚀刻着“SONY”四个字母。

    没什么奇怪的。

    不对,仔细去看的话,其实不是SONY而是5ONY?诶?诶诶?是印的时候出错了吗?还是说眼花?

    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是生理或心理上的问题引发的视觉错误,我自认为是没有这方面缺陷的,再说世上也应该没有把“S”看成“5”的症状。

    这么说来,应该是官方的某种恶作剧吧,大厂原来也会玩这种花样,应该说不愧是大厂吗,我不由得莫名地心生佩服,莫非是四月一号生产的?

    “——而且拍出来的照片,清晰度简直低得惊人,”陆露对执迷不悟的我下达了最后通牒,冰冷的眼神好似在说“别犯蠢了”一样,“三百四也只能买到这种劣质的国产山寨品牌了。”

    “不过好歹三百也不算小数目,”她叹息着摇头,“你到底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付款啊?”

    可恶还没经济独立的学生妹也好意思讽刺我!虽然内心很不满,眼下我却反驳不了一句话,脑中回想起当初在购物软件上看到的消息,以及点进去后,那多达6w条的买家评价,这6w条里多数为好评。

    当时的我信以为真,以为跟着潮流能捡到便宜,再加上想起最近看到的一些登山视频里,那些个胸前挂着相机的青年男女,一时心血来潮就买下来了。

    现在想起来,好像没有一条评论提到“相机”两个字。

    呃也就是说。

    是这么一回事吗?

    “自以为捡了便宜其实恰好中了商家的套路。”妮穆艾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的房间里传出,刚才的对话莫非都被听得一清二楚,“这就叫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吧’。”

    不,应该说愿者上钩才对。她又乐呵呵地更正道。

    真是幸灾乐祸啊,那家伙,可我却不好对这样的她发火,毕竟在场的人还有陆露,如果真那么做了,在她看来,我估计是在跟空气对话吧。

    搞不好会继续降低评价。

    所以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就像手里这件看了就惹人心烦的山寨货一样——不对,三百四十对我来讲也不是小数目,必须退款,非退款不可!

    “贪小便宜就是这种下场咯,下次看仔细点吧,”好在陆露的性格还没妮穆艾那么恶劣,应该说对嘲弄别人没什么兴趣,没有幸灾乐祸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话说为什么突然要买这种东西啊?”

    “呃大概是因为便宜。”

    倒也没有特别的理由。

    只是跟风么?又或是想试试看专业设备的感觉?我说不清,又或只是单纯为了满足消费的快感吧。

    人是很空虚的生物,很空虚所以想要填满,无论是用食物填饱饥饿的空腹,还是用商品填满屋内的空间。

    但——话说回来,现代人因空虚而需要填满自己,但用来填满自己的空虚的,也仅仅只是食物和商品罢了。

    食物填补生理上的空虚,而商品则填补精神上的空虚,二者皆是容易被流水线生产的工业制品,如此来看,人的空虚真的很廉价。

    廉价到花上三百四就能轻而易举地得意起来。

    “的确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内心如此嘀咕着。

    陆露一副“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的表情。

    实际上也这么说出来了。

    “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想。

    也不需要去想什么。

    因闲来无事所以上厕所时打开购物软件被广告骗进去脑袋一昏就买了国产赝品现在又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发着牢骚,如果真有什么值得我去思考的事情,大概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倒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想去做,光是活下去这件事我起码暂时还是想做下去的,应该说不想也没办法,还有工作的事情,生活的事情,各种各样繁琐而无趣的日常的事情。

    只有这些了。

    就只有这样。

    生存所需要思考的事情,甚至比这还少。

    纵使浑浑噩噩地度日,也不会被惩罚。

    纵使富有理想地生活,也不会有奖励。

    正因如此,所以才不想去思考什么。

    如果让高中时期的我看到如今的自己,应该会感叹“真是悠闲”吧。

    然而实际上我高中时代也活得也悠闲自得,每天看着廉价的快餐文学,坐在窗边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然后就这样结束一天。

    日复一日。

    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浮生一日。

    那时的自己不如现在自由,但我却又觉得,那时的生活似乎更有活力。

    来到稍微更早一点的时间。

    倒退,倒带,倒回。

    若把此前的人生剪成一段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就先退回72分钟吧。

    退回我举着作文纸说“我的梦想是成为魔法使”的那一刻。

    那时的我又在想些什么呢?

    小学时代的我无疑是盼望快点长大的,初中的生活在我眼中充满浪漫,高中生几乎是梦想的代名词,仿佛只要踏入中学,自己与梦想就只差一步之遥。

    因而那个时候是存在可能性的。

    实际上是否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存在。

    所以哪怕浑浑噩噩,哪怕嬉笑打闹,未来这两个字都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散失光彩。

    “我要成为数学家!”这样的话也可以出现在日后看见数字就头疼的小学生的嘴中。

    因为曾经的自己实在过于不自由,便将这种自由与可能性联系在一起,远远地抛掷向未来,将自己的生命也送往未来,意识在学业中冻结时间在冻结中飞速流逝,然而当自由落地时,睁开眼睛,所能看见的只有碎成一地的梦想。

    “啊,原来是这样”于是恍然大悟。

    人总是在朝着更高程度的自由进发。

    高中毕业,摆脱了繁重的学业,有了工作,摆脱了经济的不自由,与伴侣相爱,摆脱了如病魔般缠身的孤独。可是,为什么空虚感反而会随着自由的递增而增强呢?

    到底在哪里搞错了呢?

    现在是2019年9月21日。

    距离我的妹妹,陆露,搬进这间街上的旧屋,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而距离逃亡的魔女,妮穆艾·希尔卡尼亚强行入住这间屋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平静如水的日子。

    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有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发生。

    就像通往公司路上的那座桥下,那道把高楼和瓦房隔绝的大河一样。

    停滞的河水散发出恶臭的气息。

    这种停滞就是小镇生活的最佳写照。

    我曾以为因为魔女的到来,这里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决战,搞不好还会引发世界末日什么的,但实际上每天魔女的日常只有在我经过二楼的时候喝着茶打声招呼,然后晚上回来的时候接过我顺手带回来的小吃。

    附近似乎被埋下了什么高深的阵法,但作为普通人我毫无感觉,既然毫无感觉当作不存在也可以。

    妹妹的入住也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烦扰,因为其明年就要迎战中考,这是无法重新再来的,关乎人生前途的大事,对此早有觉悟的她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温习,偶尔出门泡杯咖啡都能看见她站在快烧开的壶前背书。

    而偶尔,也会像这样对我为了调剂生活而做出的愚蠢之举进行吐槽。

    平坦的生活。

    我合上眼睛。

    周日的早餐,告别刚吃完早餐的妹妹,叮嘱魔女不要上网用我的账户乱买东西,然后又被反驳“最喜欢上网买不必要又费钱的垃圾的人不是你吗”的我,骑上脚踏车,穿行在小巷间。

    心想着昨晚被妮穆艾推荐去看的《谋杀绿脚趾》的剧情,我心不在焉地偏了下头,在小巷的拐角处,停着一辆模样眼熟的摩托。

    旁边站着的黄毛可说是我的恶友,尽管他宣称“男儿的心始终如少年般纯粹!”,但我觉得一个上学时期终日和社会青年混迹街头的人,他的心应该连少年时期也不纯粹。

    不过说到底何为纯粹呢,如果是说一心一意的人,我想应该是不存在这种人类的,哪怕连苦行僧也要通过冥想排除杂念(是这样吗?),作为人,有七情六欲,念头杂乱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是指不沾染恶事,这又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悖论,既然存在恶这种说法,也就是说存在评判善恶的机制或标准,那么这种机制和标准到底是依循着什么而运作的呢?其所依循之物又该由什么来评判呢?

    假如说七宗罪是恶,那么岂不是说全人类都罪恶滔天?我想这对真正的恶人而言或许是一种亵渎.......话说东方也有人提过七善美的概念来着,为什么都和王道热血漫画一样喜欢“7”这个数字,方便组成战队吗?

    “哟这不是陆哥吗,别来无恙啊哈哈刚才在嘀咕什么呢?”

    “啊没什么只是戏言而已。”

    顺带一提才分别一个晚上别用“别来无恙”这种词。

    冈川的衣着比学生时代要正式些——他自己这么自称,但我看不出来哪里正式了。

    公司的制服卷在腰上,棒球棍一样的子弹杯夹在腰间,外面披着夹克,里面是黄白色运动服,下身依旧是那件百穿不厌的灰色运动裤,一头好久没剪的黄毛向后披散。

    虽然打扮看上去就像是小流氓,实际上真实性格也差不多,但因为本人长得颇为俊俏,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只是颇为开朗。

    开朗,嗯,实在是个好词,完美掩盖了其下的笨蛋和易冲动的属性。既然人人都只愿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那就暂且以开朗形容冈川吧。

    让我惊奇的是冈川此时下了车,靠在那台小电驴上,一手拿着咬了半口的包子,一手揽着另一人的肩膀,看上去有说有笑的。

    “啊说起来,”他像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那只揽着别人肩膀的手收回来,摊开,指向我,“喏,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在学校认识的大哥,我跟你讲,大哥一口气做百来个俯卧撑都不带喘气的。”

    首先,我在学校不认识你,大哥这种不知是含有贬义还是褒义的粗蛮外号请不要用来称呼我。

    其次,一百个俯卧撑也还是会喘气的,我毕竟不是体育生。

    确切地说连学业都没完成。心中自嘲着这些话,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

    对方显然是不知道我的心声,只是一个劲夸大我学生时代在高中创造的那些传闻。

    唉实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冈川身上的社会气息从学生时代就过于浓重,不是社会人的那种精明谨慎,而是底层混混的那种简单直白,这种直白在他大脑发育过程中究竟对大脑皮层造成了何种不可逆的损伤暂且不知,但就平时谈吐来看,除开和他身上气息类似的那帮人外,应该没人会愿意和他勾肩搭背——实际上正常的社会性交际我也不认为能随便在街头勾肩搭背,又不是学生时代了。

    如此说来。我看向冈川身旁那位对我面露惊诧的寸头男人,这应该是冈川常挂在嘴边的“哥们”了。

    “哦哦陆哥是吧,久仰久仰。”露出冈川这辈子都不可能模仿得来的交际笑容,寸头男人上前来和我握了握手,“我叫崔力,街上的大家都叫我阿崔,您也这么叫我就行。”

    寸头,或者说阿崔,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收回了手。

    就我认识的人里,这算是较为礼貌的一个,真想让陆露跟他学学,不过想到面前这人是冈川认识的诸多混混中的一位,便打消了这种想法,不过说来奇怪,我认识中的混混都以凶悍和蛮不讲理当作自己的标志,冈川的这位朋友倒是有些不一样。

    听完我的想法后,冈川摇了摇食指。

    “这你就错了,陆兄,”称呼又不明所以地改变了,“没有文化,不懂礼节,到处用武力去吓唬人,那充其也只是野蛮人而已。”

    “我们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新世代团体,叫,叫什么来着?Gboys?”

    “小心我告你侵权。”

    “是IWGP。”阿崔在一旁提醒。

    “啊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虽然看上去像是自创的英文缩写,但细看果然也还是侵权了。

    “总之呢,为了践行池袋理念,我们召集了几个留在镇上的哥们,组建了这个小团体。”

    阿崔用文雅的普通话说出‘哥们’这两个字还真是有够违和,说来讽刺,他比起身为正式职员的冈川更像是公司职员,而冈川则形似教养不太好的社会闲散人士.......

    “小团体啊。”无目的地附和着。

    我甚至懒得去追问池袋理念是什么,按小混混爱出风头的惯性,肯定会有人出头来诠释。

    “说起来这个池袋理念——”冈川插话进来,一脸自豪地宣称着,“是我最近翻电视剧有感产生的灵感。”

    我能想到后面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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