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高三复读

    与父母的一次团聚

    傍晚,我爬上房顶,看一本去年夏天购买的《读者》。我听见父亲推行着帮我修理好的自行车,走进大门的声音,父亲一眼就看见了我,他举起手中的豆奶粉,朝我晃了晃,父亲望向我的眼神真温暖,是我一直以来记忆里的目光,我想象自己儿时跌跌撞撞扑向父亲怀抱时的情景。

    父亲搓完草绳,央我和他一起去田地里走一走,我也正巧可以看看丰收中的田野。黄橙橙的麦田飘来一阵阵麦香,我把自行车停放在地头,走进麦田里看了一看,我折下几个麦穗,放在手心,来来回回地搓动着双手,我徐徐吹了口气,直到手心里只剩青黄的麦粒,粒粒饱满,嚼在嘴里,香酥酥的。

    我去另一块田地找母亲,母亲远远地望着我,看了很长时间,待我走近她时,她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俺小宝回来了哩!”我跟哥哥有些相像,同样是高高瘦瘦的个子,且我又穿着一件哥哥穿过的深蓝色的T恤衫。我喜欢扮成哥哥的样子,如此以来,父亲和母亲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妹两人了。天已全黑下来,我骑自行车车载着母亲,每当此时--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母亲总是一副很幸福的模样。

    母亲张罗着烧饭炒菜,一个多小时在煤炉旁忙碌着,她闻久了煤烟味容易头疼,这次她没喊头疼。晚饭时,父亲商量拉大姑家家具一事--大姑家搬家,旧的家具不要了,母亲不想要,在她心里,她满心憧憬着儿女长大,带她去城里住,父亲想要,毕竟这不花钱,我和哥哥这些年上学,家里没添置几件物什,我掺和说不要,因为大姑看不起人,尤为看不起咱们一家,人穷志不短,如果要了的话,休怪我高考考不好,父亲见我这样,决意不要了。

    饭后,父亲去奶奶家,我抱住膝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我自责不该动不动就拿自己的高考吓唬人,天塌下来,我都不能动摇对高考的信念,再者,父亲一向要强,他想要家具还不是被苦难的日子压弯了脊梁,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掉下来。父亲回来了,我没问他跟奶奶商量的结果--要还不要大姑家的旧家具,父亲喊我去堂屋一起看电视,我说不了,院子里凉快,坐下聊聊天呗,父亲去了趟堂屋,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仿若对我有所亏欠,他坐在我左边的一把小椅子上,问我,“聊啥?”我当时正哽咽着,但尽力掩饰住,不让声音异常,不让他发现我刚哭过。父亲讲起他那年的高考--我出生的前一年,又讲到对我和哥哥的期望,父亲问我想考什么样的大学,我说“公安”,继而是无边的沉默。父亲一定从我留下来的笔记本或纸片中看到过,亦或是哥哥告诉过他,我想父亲也许在想,若是女儿真的热爱,也就由她去吧。

    见我死心塌地,父亲担忧地问,“那很危险,成天跟犯人打交道,在刑警大队里--”我打断他说,“那不让女的去做,很危险的不让女的干,”我试图打消父亲的疑虑。我说我不愿做待在办公室写写材料类的那种工作,想真真切切为人民做些实事,在最需要我的位置贡献毕生的精力,再者,现在社会越来越污浊,不惩治不行......聊着聊着,已是深夜,父亲要我回屋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回到东屋,我一时睡不着,满脑子在想报考大学的事。

    我正在做数学题,思路不算顺畅,我听见有人喊我,赶紧提上鞋--脚着实太热,我快步走出教室,以为是帮班级买2B铅笔一事,出来时没忘记带上买铅笔同学的名单,原来是大姑来找我,难道是为高考的事儿,我心里琢磨着,大姑说昨天我父亲和我母亲,婶子来拉旧家具了,一切在我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我的心在流泪,为可怜的贫穷,贫穷得可怜。大姑临走时,拎给我一箱酸酸乳,我说不要,但最后还是收下了,父亲忙收时正好可以喝,此时又后悔起来,这不是接受外人的施舍了么。在跟大姑的谈话中,我捕捉着大姑言行举止里的每个细节,看里面是否有轻视人的成分,没有,至始至终,大姑都是和善的,我想也许因为她骨子里农民的血液还流淌着,没有消失殆尽。

    逢高考离校

    今天离校。清早大家集合跑最后一次早操,早晨时照常上自习,身后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打开了纸条,“快毕业了,同学一场,送给我一张照片作纪念吧,希望你不要拒绝。董滔滔”我回过去纸条,“来填志愿时一定送给你,着实没有准备,考试完我和杨帆一起去照照片。”我知道他问杨帆要过相片。

    早饭后,我借前桌李蕾的自行车去华中希望书社借书,希望借到本《求学》《视野》什么的,只是一大清早书社还没有开门。待回到教室,教室里一片喧腾,班主任喊大家去教学楼前面开校会。外面骄阳胜火,少有与2005年六月的阳光如此亲近,男生们占据唯一一棵柳树下的树荫,女生用书本,褂子遮在头顶上,有细心的女生还带来了雨伞,我喜欢阳光,和杨帆坐在一起,沐浴在略灼热的阳光里。校会上领导们的讲话声被周围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吞没掉,她们在争抢着遮阳的东西。

    回到教室,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这正是高中让人流泪,动情的时刻。班主任作最后的讲话,我看到前桌趴在课桌上,她肯定哭了,紧接着,数学老师,语文老师,物理老师也一一作最后的讲话,这是我听过最用心,最生动的课堂,我的手拍木了。

    后排的同学们要求集体唱歌,但没有人响应,前桌让我领唱,我推却,说不清自己怎样想的,也许是怕自己鼓动不起来,也许是自己想沉默这最后的沉默。全班唱起《一路顺风》,一阵离别的伤痛涌上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模糊中,我再也唱不下去,听着同学们哽咽沉闷的歌声,泪水一次次打湿眼眶。随后同学们又唱了《朋友》,《萍聚》,“......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但愿你的追忆有个我......”女生们的眼睛都红红的,班主任再次走进教室时,眼睛也红红的。我离开了教室,虽然“高四”里我过于沉默,一直把自己缩在不起眼的一角,做一个除学习之外的旁观者,即使我厌倦复读生活,但,我想,以后当回忆起它,我定会热泪盈眶。

    语文没有把握好时间,前面阅读题做得过于细致,作文刚写完就要上交试卷,考完最后一门,我终于可以长长舒一口气,考试至始至终,我都坦然自若,像麦子熟后要收割一样。我静静地收拾一沓沓的试卷,摞起来近两米高,上面写满了钢笔字,对勾,叉号,层层叠叠,泪水夺眶而出,“高四”的经历是用烙铁烫心上的。

    清晨醒来,天空划过一声巨雷。分数已估算出来,与去年的分数相近,亏在数学和理综两个科目上,所有的幻想化作泡沫。

    参照着高考答案,我估计得分在420至450分之间,本科线以下。高考已是昨日,我没有在这一锤定音的关键点把握好命运,想要高高地飞出去,却终究没有离开地面。打工还是继续读下去,我不想让父母亲为了继续受苦,看到父母亲被我连累成的样子,我于心不忍,可上天偏捉弄苦不堪言的人们,一次次将苦难降于这个家庭,若是走一个重点大学或本科,那该多好,那样花钱也感觉踏实,可如今--

    清晨醒得早,我匆匆洗把脸,便随家人去麦地割麦子。可能久不运动的缘故,不大会儿,人了无气力,但一想我多割掉一把麦子,母亲就会少割一把,我一再坚持着。

    岁月把过往的人和事已冲淡,如杯白开水,现在拥有和进行着的,像正沸腾着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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