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下)

    日子过得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就像阳光,光的速度固然最快,但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到地面的光束,又是那么慢慢悠悠地滞留在那,缓缓的,一上午,一中午,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斜,光束才懒洋洋地沉睡过去。

    梧桐叶和风不断竞争着,竞争着,我却从风和叶的斗争中,看到了光束的坚持——它始终在那,要不是我知道总有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我便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些光束代表永恒。

    我伸手去捕捉光束,抓住了,暖暖的;我将手撤开,光束又坚持着它原来的轨迹,投射到它本应驻守的那块土地上。

    校园的一早,我就被这些了不起的光束给彻底沉醉住了。

    高一阶段的最后两周,也就是分班考试的前两周,除了我们这些混世的主,大多数同学都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外加上高三已经毕业,学校安静了太多,高一年级的气压一天天地变得越发低沉。

    奋笔疾书的好学生们,如临大敌;而我,翻出一本刘猛的《如临大敌》开始啃书。我和他们好学生一样,感到了如临大敌的危机感,只是方式方法不同。

    林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躺在家里喝着饮料看电视剧了,或是放纵地去海边奔跑。她会不会已经答应了同她一起毕业的、她的某一个追求者,已经有了能陪她从早浪到晚的男友?她的男友有我高吗?有充裕的时间,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呢。

    她会被哪所学校录取呢?BJ?上海?她还会继续学体育吗,还是已经选择了别的专业?

    她还会在某一瞬间想起我吗?一瞬间就足够了,这一瞬间还能念着点我的好吗?得以保住我自认为在她心里为数不多的面子。

    我真是太可笑了,竟还能无耻地想到这些。我嚼完第二包咖啡,上课铃声响起,思绪全部被打断。语文老师已站于讲台前,我用大尺寸的练习册包住《如临大敌》,继续啃书。

    “小可来短信了。”顾言在下面偷偷玩弄手机。

    “所以呢,跟我有关?”我问。

    “是林薇的消息,待会儿小可过来当面跟你说。”顾言说。

    “嗯……”我眼睛盯着小说,不为所动。

    “所以你现在到底喜欢谁?到底是那个你在追的叫小沫的,还是……你的扫把星?”

    “屁嘞!我怎么可能喜欢扫把星,又瘦又小,细的像竹竿,长得又不好看,还倔的要死。占理时嘴那么凶,像老师一样会教育人;不占理时嘴也不如软,像吃了枪药一样跟我开战。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女。理科女诶!超可怕!只要她自己能满意的都是有逻辑的道理,没道理的事情也能被她整理的有逻辑起来,总之很变态啦!”我越吐槽声音越响,直到语文老师咳嗽一声,我才停下。

    “如果没记错,刚才我应该是提到了两个名字,而你从头到尾都在讲扫把星哦,你自己没发现吗?”顾言微笑着看向我。

    我的灵魂被重重一击。

    顾言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我。理解个屁,连我自己都不笃定,我想。

    “我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只是你不愿意承认。”顾言却很笃定。

    是啊,原本梧桐叶间的空隙如此虚无,从什么时候开始,璇子这道光束就照了进来,随着时间推移,光束已充满了这些空隙,蓦然回首间,我才发现,我的梧桐叶已被光束团团围住。叶下的阴影,是大脑抗拒着内心、理性抗拒着感性,最终残存的一丝留白。

    我的内心被封上一层硬壳,顾言的一语点醒梦中人,是我对“这层硬壳真实存在”误差值最小的检验。我不愿意向顾言承认,是因为害怕重蹈覆辙,这恐怕就是林薇给我带来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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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我们,纠结于很多东西,这些纠结多半不来源于我门可选,而是来源于我们没得选。

    文理分科,就是一个没得选的过程,因为对于我来说,没有优势学科,我想选体育,而体育终究是被高考和大多数人定义为边缘化的小学科。

    硬要说我在学习上有点什么优势,那就是地理,我的地理成绩很不错,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地图和地球仪研究多了。虽然最终高考我还是通过体育过关,我所选择的地理学科的成绩,对我这种体育生来说,并不作数。

    虽然我也很热爱历史,但是我不喜欢高中历史。怎么证明呢,在我读研期间,我的研究方向是——体育史。而高中那位历史老师,成为了我和璇子决裂的开端。

    那是后话了。

    选科前,我犹豫再三,我考虑过三个方案。如果我能通过体育上大学,我的两门选科就可以是物理、化学,因为这两门成绩对体育特长生不作数,但其他小科目的最终大考,我的过关率会大大提高。做这样的选择很难,高一的我还没确定是否还会再继续走体育这条路,毕竟我连篮球队都没参选,而市级田径运动会又因流感而取消,学校迟迟没有组队。

    还有两个方案,即两个文科选项。选历史、政治,我就可以继续和顾大头成为同班同学,毕竟以我俩的成绩,只能在最次的班级;选历史、地理,是应对不当体育特长生这一情况,最好的方案。另外,往年的历史地理班,每届基本都只能凑成一个班级,不会有好坏之分,比较保险。

    最终,我选择了最为保险的方案。期末的分班考试对我而言,几乎等于不复存在,因为考的好不好,都会被分在同一个班。志愿表上交后一交流,我就知道未来同学的组成结构——上校宗丞、杨箴、宋涛、肖克、天哥……除了这几个讨债鬼,还有一帮1至3班早已认识的“老面孔”。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新班级真是毫无新意啊。

    剩下的几天,我们几乎天天与白花花的试卷为伴,每天不断地模拟着分班考试的现场。教室前的铁皮柜里,试卷堆积成山,满满当当,好像永远没有做完的那一天。

    我的脑回路清奇,每次模拟考试我都会故意考差一点,有的时候可以抄到别人的答案,我也要把答案改错几道。为什么要考差点呢?很奇怪,我在找模拟考试和大考之间的平衡。

    倘若我的模拟考试考了个不错的分数,但大考发挥失常,我就会遗憾万分——如果这次大考,考出上次模拟考的成绩该多好!我认为,在模拟考试中获得较好的成绩,纯属是浪费。但倘若模拟考试成绩一般,大考不论是好是坏,我从心里上都能够接受。

    模拟考中早早将最好的状态和运气发挥出来,预期就会在无形中被调高,等待大考的只有更多的压力和更高概率的失望。最好的状态和运气难道不应该就是放在最终的绝命一击吗!

    璇子不这么认为。

    晚自习间,我将我的想法告诉她后,她反驳我:“你好幼稚,学习是一个过程,每一次考试都是检验自己学习成果的机会,怎么会有人浪费这样的机会呢?”

    是啊,学习和成长一样,都是一个过程,漫长且难熬。而我不想慢慢成长,我宁愿瞬间长大,去兑现我所要追求的东西,包括爱情。而现在的我,不行。成长的过程过于疼痛酸楚、过于委曲求全、过于求而不得。我痛恨成长,一如我痛恨学习和一次次模拟考试的过程。

    如果有人饱有情怀地问我,你还想回到高中生活再来一次吗?我的答案一定是:不!想!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能理解,但我无法接受。”我背过身去不再看璇子。

    “你的‘小作文’怎么越写越不像是写给小沫的呢?前段时间还很积极、大气,这段时间的怎么让我感觉有点……有点……”璇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藻去形容我的“情书”。

    “酸溜溜的。”我说。

    “对!就是这种感觉,酸溜溜的。”璇子一拍脑门,“而且,最近我也在偷偷问小沫对你的看法,她始终都说你人挺好的,还给我讲一堆你的优点。我总觉得她有些旁观者的感觉,好像你追的不是她一样。所以你们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璇子好奇地问。

    “就……就这样呗,我也不想做得太好,跟我对模拟考试的看法一样。”我还是背对着璇子,悲观情绪充斥着我。

    “那可不行啊!你得做到最好,每次面对小沫都要像面对大考一样,不然我就不同意你追她,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璇子说。

    “真是不开窍啊,”我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这局,谁会赢,谁会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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