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上)

    “我跟你讲,整整一节课啊!扫把星盯着你的座位魂不守舍的。”上校带我到实验楼厕所,掏出一包写着中南海的白壳香烟,点上一根。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我用手驱散他朝我吐来的烟,远离他两步。

    “实话实说,就是包老板带的。”我们班有个同学,原高一3班出品,父亲是包工头,喊着喊着,我们就把他喊成了包老板。

    “弄身上一股味儿,回头老尹闻出来。”我提醒。

    “闻不出来的,老尹老烟鬼子,一天一包的量。”上校边抖腿边向上吐烟,嘴唇都快翘到鼻子上面去了。

    “我靠,他抽这么多,日子过的是有多烦恼?不对,不对!我就说,他肯定每天都在研究有关天文的深奥问题!”我恍然大悟。

    “唉,实话实说,估计是家里穷的,听说老尹刚毕业来学校工作,就睡在学校行政楼的阁楼仓库。哎不是,怎么说到老尹那去了,明明在说你跟扫把星好不好!就换个座位而已,你是施了什么魔法把她吓的魂不守舍的?”

    “我先使用催眠术,并用古巴比伦失传的汉谟拉比魔法摧残她的精神,再用尤里的心灵控制术控制她的心灵,让她敬畏我、恐惧我,最后臣服于我。”我驱散着烟雾,一通胡说八道。

    “我呸。”上校把剩下的小半根香烟扔进便坑里,用水冲了个干净。

    坐在璇子前面感觉如何?很难形容。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很怪异,整整一天我都感觉背后有人死死盯着我。我没有回一次头,我非常非常害怕遭遇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感觉我会死。

    所以,这一天,上厕所、吃饭、出门活动、体育课,每次回班我都会假模假式地看黑板、看房顶、看窗外,唯独不看我的座位,我每次进我的座位,几乎都是面朝教室前方,倒着进去的。虽然打心眼里的怕,但我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我极力地表演着轻松,表演着自信,表演着“连犯错坐到第一排都奈何不了我”的那种不要脸精神。

    这种状态足足持续到了晚自习。晚自习铃声响起,我拖着浑身湿透的疲惫身躯,从篮球场匆匆赶回教室,一个冲刺加一个猛踩刹车后的180度漂移,一点都不稳当地坐回了我的座位上,上校看我湿透透的校服白T,嫌弃地把我推开,让我离他远一点。

    这时,我看到桌面上静静躺着的一张字条。我好奇地打开,里面写着一行小字: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是璇子的字!

    我“噌”的一下弹了起来,膝盖重重磕在桌子上,疼的我抱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无意之中,我与璇子四目相对了。虽然我的举动过于浮夸、动静较大,惹得全班同学都齐齐看向我,但我的视线所及,只有璇子的双眸。

    璇子发现我看着她,立刻低头不再看我。我在上校的搀扶下,慢悠悠坐回了座位。

    膝盖上的痛劲还没缓过来,我顾不上这么多了,我惊叹于一张字条居然有巨大的魔力,为我填充满满的勇气,给我自认为不合时宜的搭讪一个坚定地反驳,不破不立,我已经下定决心向她好好询问一番。

    璇子啊!我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你。就在今晚!就在今晚!

    “咔嗒”一声,璇子用自动水笔戳了我的后背,笔头随着咔嗒一声,应声缩回笔中。我全身打了个激灵,挺得笔直,两臂上的汗毛尽数竖起。璇子在我耳边,递来第二张字条。

    我接过字条,上面写着:这次又是装的?

    我猛地转头对她抱怨:“真的很痛诶!”

    “安静!”语文老师的晚自习。

    我在纸条上奋笔疾书: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撞腿对我有什么好处?被骂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坐到第一排,天天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没好日子过了!

    我将纸条向后递到璇子桌上,期待着她的“回信”。

    不一小会儿,璇子又用自动水笔“咔嗒”一声戳在我的后背,一张字条再次递到我的耳边,字条上写着:你今天有点过分,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以纸条回击,龙飞凤舞的字足以彰显我的情绪: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制止我,当时我要跟团长打架,你站出来的时候不是很凶吗?!

    此后,璇子没再给我传递小纸条,可能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解释。

    晚自习第二节课,璇子带着红袖章,拿着蓝色文件夹出去值日,我紧随其后。整个高二年级检查完毕,楼梯拐角处,璇子停下脚步,我也停下了脚步。

    “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行为很无聊吗?”璇子转身,面无表情地问我。

    “为什么不理我?”我答非所问。

    “我在问你话啊,你能不能别再给班级添乱了,我是班长我也很为难!”璇子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难什么,不爽上来干我不就完事儿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当然为难啊!因为……因为你在追我最好的朋友小沫啊!”璇子说这句话时显的很犹豫。

    “吼……原来是因为这个哦?你真心的吗?”我没好气的。

    “当然!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不为难嘛。”

    “捣乱的事是我不对,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没有理我,两个多月诶!而且我们还在同一个班。”我纳闷。

    “我为什么要理你,我不是说过嘛,我只帮你追小沫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就别再有什么交集了。”璇子认真地回答。

    “这句也是真心的?”该死!怎么又是小沫!我心想。

    璇子一阵沉默后,急促回答:“你还是好好追小沫吧!”

    “讲来讲去,还是追小沫的事情。你是不是吃醋啊?!”我咬牙切齿。

    “疯了吧你!胡说什么!再说,你不是也……没主动和我说话么!你凭什么来质问我?”璇子生气地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空荡荡的楼梯间,只留下对璇子最后一句话回味无穷的我。

    我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我的出发点是“为什么一直不理我”的问题,璇子的出发点是“我为什么扰乱课堂秩序”的问题,但不知不觉,我们都把话题莫名其妙地集中在了小沫身上。小沫,成了我们两个互相试探、僵持不下的挡箭牌。

    青春就是这样,青春是“试探”的青春,谁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心意,不论这些心意是否和爱情相关,还是与友情挂钩,或是和亲情沾边。试探,成为了青春中的我们,互相较劲的惯用方式。谁先被试探出心意,谁就输了,我也没有那么想赢,但是为了不输,我一定会竖起刺猬的刺,亮出饿狼的牙,吐出毒蛇的信。

    本想着和璇子好好对垒一场,但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结束了我们进入高二后的第一次对话。暑假期间我曾无数次幻想我再次和璇子见面对话时的情形。我幻想过酸楚的、怅然若失的情形,幻想过争锋相对、你追我赶的情形,也幻想过其乐融融、世纪大和解的情形,唯独没想过,我们都以违背波澜内心的寡淡语言,欺瞒对方的情形。这种违背内心的欺瞒,可笑透顶。

    后来的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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