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脚下的路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不愧天下第一才女，短短十个字，仿佛为项羽的一生点了睛画了魂。
从此以后，那个历史中匆匆一过的名字仿佛就拥有了鲜活的生命，过千年历史长河而屹立不朽！
这是项羽第几次听到江东这两个字呢？
他没数过，记不清了。
但打从他来了这里，好像这里的人总是在提起这两个字提起那一句诗。
起初他可能没有去细细思索过那句诗背后潜藏的真相，但听得多了，一次又一次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想？
这句诗写得浅显直白，不是什么晦涩难明的东西，从字面意思就能看得出，它说的就是项羽没过江东，不肯过江东。
江东是哪里呢？
是项羽的家。
所以过江东对他来说等同于是回家。
那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呢？
因为他功业未成。
他带着八千子弟离开江东为的是天下，现在天下未曾得手，他自己也确实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回去。
但问题是这句话放在那首诗里，他就不再简单的是自己回不回去的问题，而是在那样的语境下，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般恢宏的格局下，不肯过江东这句话凭空便生出几分壮烈！
为什么会这样呢？
项羽心里早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敢问路程先生，项某可是丧命垓下？”
考虑这首诗里的悲壮，再结合自己现在的情况，项羽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多半是没能从垓下突围出去的。
想想也是，如今汉军五路大军尽在垓下，可谓这天下一大半的人都在想尽办法弄死自己，这种情况下想来便是霸王之勇也不可及啊！
而这，大概也是路程先生之前说自己没时间的原因吧？
我会死在垓下，当然也便没有后续之事了。
可是……
路程却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项王若是死在了垓下，又哪里来的什么不肯过江东之说？死人是没有肯与不肯的。”
项羽一听这话，神色振奋！
“某没死？！刘邦小儿六十万大军亦奈何不得我？！哈哈哈！某便知道刘邦小儿无能之辈！不足为惧！”
不是，朋友，你会不会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
刚才还一副萎靡不振要死不活悲乎哀哉的样子，这一下子你就觉得你又行了？
路程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出脑海，神色郑重的看着项羽。
“很遗憾，项王死了。”
项羽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
“某……死……死于何地？”
“乌江。”
垓下位于现在的安徽省SZ市灵璧县境内，乌江位于现在的安徽省和县境内，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有230公里。
项羽在心里默默思考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没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现在在垓下但最后却会死在那么远的乌江？
但这种迷茫只有一瞬，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某……从垓下突围去了乌江？”
“是。”
“某竟真能从刘邦小儿六十万大军中突围？”
“……”
你好像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说你又有点膨胀了？
不过吧，他确实有膨胀的资本，毕竟这事儿听着这确实不可思议！你要知道十面埋伏和四面楚歌，这两个成语都来自于这一战，由此你可以想象当时的项羽究竟面临的是怎样一种绝境！
但就是这样，他竟然还真就从汉军的十面埋伏里突围出去了！
仅从这一战来看，西楚霸王就不愧千古之名！
毕竟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从垓下突围！当然，刘邦那边儿可能也同样没想到！
“霸王之勇，绝非虚名！”
路程真心实意的夸了项羽一句，项羽听得有点儿飘，但又没完全飘起来。
毕竟自己最后还是死了呀！
但这反而就让他更加困惑了，既然自己已经从垓下突围了，那为啥最后还是会死呢？
“某因何而亡？”
难道是在突围中受了重伤？
项羽如是想着。
而路程呢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告知了他的结局。
“垓下一战项王虽成功突围，但十万楚军伤亡殆尽……”
路程话还没说完，项羽的脸一下就黑了。他刚才没有细想为什么自己能从汉军中突围，但路程这句话一下子就点到了关键。
他为什么能突围呢？
因为有人替他死了。
“乌江之畔，某尚余多少部众？”
“二十八骑。”
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项羽，连路程都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说不出口。
“十万大军只余二十八骑！某那八千江东子弟又剩几何？”
项羽悲从中来，几乎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和两千多年前乌江之畔那位西楚霸王几乎别无二致的话。
“某何颜以见江东父老！”
项羽一声悲呼，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好像这位举世无双的霸王在这一刻，连腰背脊梁都塌了。
六十万汉军没能击溃他，但这二十八骑彻底将他的霸王之躯湮灭！
他双眼失去了焦距，呆呆的望着前方。
好像那前方有他的十万大军有他的八千江东子弟，又好像那前方什么都没有。
“某如何而死？”
项羽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要听历史的结局。
“自刎。”
项羽好像一瞬失去魂魄，人还在这里，但魂已经碎了散了。
难怪会有这样的诗！
难怪会有不肯过江东！
我有何颜面过那江东？！
“项王……”
路程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儿什么，但嘴巴张开了，话却没能顺着嘴巴出来。
此时此刻对项羽来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可能唯一还能给他希望的就是，告诉他那些事毕竟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没有发生，他还有机会去扭转那一切。
但路程能这么说吗？
他不能。
因为他给不了这个希望。
“先生，可有回天之力？求先生救我十万将士！”
路程知道，当项羽说出这句话，当他那双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里，带着绝望看向自己的时候，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路程闭上眼睛，再睁开，期间缓缓摇了摇头。
“若时间再往前一年，不，甚至不用一年，只要能再往前几个月，我也许都能替项王想到扭转命运的机会，哪怕我不行哪怕我想不到我也可以去问其他人去找其他人替项王找到那一丝机会，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垓下之围已经完成……”
路程叹息一声，满心尽是无奈。
“只不过项王若真能提前几个月穿越现代知晓后事，想来以项王之能多半也不需要我替项王操心，多半项王自己就能扭转这一切。偏是项王无力之时才来了这里，我也无力替项王回天，让项王……失望了。”
路程没有非要帮助项羽的义务。
但无论是项羽这个名字，还是他成为超时空穿越应急管理局的一员这个事实，都让路程打心底里想要帮他愿意帮他。
可他偏偏有心无力。
项羽的目光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强撑着冲路程拱手一礼。
“先生，言重。”
如果说他在听到二十八骑这四个字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没有真正绝望的话，那么当这四个字传进他耳朵之后深入他心底之后，他便终于理解为什么刚才路程说他现在最首当其冲最重要的事情会是过江东了。
宿命的子弹从两千多年前的乌江之畔，射进了两千多年后项羽的眉心。
他得死。
他会死。
他只能死。
项羽猛地强作精神，开怀大笑。
“既然项某命该如此，路程先生亦不必介怀！项某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
路程稍稍抬头。
他知道这句话。
据说历史上他在自刎之时，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言语就是这句话。
但这句话以前看来不甚明明，如今跨越两千多年由项羽亲口说进耳中时，路程才觉其中唏嘘！
八年时间，八千江东子弟，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敢指着秦始皇说‘某可取而代也’的少年，如今已是被围垓下行将自刎乌江的失败者。
项羽曾无限接近执掌天下，却终是身死功灭。
那年吹过的牛逼，到底是没能实现。
我们都曾吹过无数牛逼，幼时总觉一切必将成真，吾乃天命所归言出法随，可往后余生每每想起那些曾经吹过的牛逼，只空余声声叹息。
“唉……”
一息叹不尽人间憾事！
“项王，我方才就说了，这事儿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过江东？”
“过江东。”
“八年前，项某携八千子弟出江东，是江东父老看得起项某，如今项某携二十八骑回江东，项某可是辜负了江东父老？”
路程其实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当项羽已经被围困垓下之后，能留给他的路确实没多少，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项羽而是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几乎就是完全无路可走。
正因为他是项羽，正因为他在历史上确确实实成功突围垓下，正是因为他做成了这件事，所以路程才能给他指出一条路来。
但这条路不是路程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可路真摆在眼前了，他却根本迈不开脚步。
这世间困守于心郁郁不得出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都没走出来，怎么就偏要项羽走出来呢？
李清照不愧天下第一才女，短短十个字，仿佛为项羽的一生点了睛画了魂。
从此以后，那个历史中匆匆一过的名字仿佛就拥有了鲜活的生命，过千年历史长河而屹立不朽！
这是项羽第几次听到江东这两个字呢？
他没数过，记不清了。
但打从他来了这里，好像这里的人总是在提起这两个字提起那一句诗。
起初他可能没有去细细思索过那句诗背后潜藏的真相，但听得多了，一次又一次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想？
这句诗写得浅显直白，不是什么晦涩难明的东西，从字面意思就能看得出，它说的就是项羽没过江东，不肯过江东。
江东是哪里呢？
是项羽的家。
所以过江东对他来说等同于是回家。
那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呢？
因为他功业未成。
他带着八千子弟离开江东为的是天下，现在天下未曾得手，他自己也确实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回去。
但问题是这句话放在那首诗里，他就不再简单的是自己回不回去的问题，而是在那样的语境下，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般恢宏的格局下，不肯过江东这句话凭空便生出几分壮烈！
为什么会这样呢？
项羽心里早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敢问路程先生，项某可是丧命垓下？”
考虑这首诗里的悲壮，再结合自己现在的情况，项羽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多半是没能从垓下突围出去的。
想想也是，如今汉军五路大军尽在垓下，可谓这天下一大半的人都在想尽办法弄死自己，这种情况下想来便是霸王之勇也不可及啊！
而这，大概也是路程先生之前说自己没时间的原因吧？
我会死在垓下，当然也便没有后续之事了。
可是……
路程却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项王若是死在了垓下，又哪里来的什么不肯过江东之说？死人是没有肯与不肯的。”
项羽一听这话，神色振奋！
“某没死？！刘邦小儿六十万大军亦奈何不得我？！哈哈哈！某便知道刘邦小儿无能之辈！不足为惧！”
不是，朋友，你会不会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
刚才还一副萎靡不振要死不活悲乎哀哉的样子，这一下子你就觉得你又行了？
路程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出脑海，神色郑重的看着项羽。
“很遗憾，项王死了。”
项羽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
“某……死……死于何地？”
“乌江。”
垓下位于现在的安徽省SZ市灵璧县境内，乌江位于现在的安徽省和县境内，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有230公里。
项羽在心里默默思考了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没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现在在垓下但最后却会死在那么远的乌江？
但这种迷茫只有一瞬，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某……从垓下突围去了乌江？”
“是。”
“某竟真能从刘邦小儿六十万大军中突围？”
“……”
你好像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说你又有点膨胀了？
不过吧，他确实有膨胀的资本，毕竟这事儿听着这确实不可思议！你要知道十面埋伏和四面楚歌，这两个成语都来自于这一战，由此你可以想象当时的项羽究竟面临的是怎样一种绝境！
但就是这样，他竟然还真就从汉军的十面埋伏里突围出去了！
仅从这一战来看，西楚霸王就不愧千古之名！
毕竟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从垓下突围！当然，刘邦那边儿可能也同样没想到！
“霸王之勇，绝非虚名！”
路程真心实意的夸了项羽一句，项羽听得有点儿飘，但又没完全飘起来。
毕竟自己最后还是死了呀！
但这反而就让他更加困惑了，既然自己已经从垓下突围了，那为啥最后还是会死呢？
“某因何而亡？”
难道是在突围中受了重伤？
项羽如是想着。
而路程呢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告知了他的结局。
“垓下一战项王虽成功突围，但十万楚军伤亡殆尽……”
路程话还没说完，项羽的脸一下就黑了。他刚才没有细想为什么自己能从汉军中突围，但路程这句话一下子就点到了关键。
他为什么能突围呢？
因为有人替他死了。
“乌江之畔，某尚余多少部众？”
“二十八骑。”
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项羽，连路程都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说不出口。
“十万大军只余二十八骑！某那八千江东子弟又剩几何？”
项羽悲从中来，几乎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和两千多年前乌江之畔那位西楚霸王几乎别无二致的话。
“某何颜以见江东父老！”
项羽一声悲呼，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好像这位举世无双的霸王在这一刻，连腰背脊梁都塌了。
六十万汉军没能击溃他，但这二十八骑彻底将他的霸王之躯湮灭！
他双眼失去了焦距，呆呆的望着前方。
好像那前方有他的十万大军有他的八千江东子弟，又好像那前方什么都没有。
“某如何而死？”
项羽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要听历史的结局。
“自刎。”
项羽好像一瞬失去魂魄，人还在这里，但魂已经碎了散了。
难怪会有这样的诗！
难怪会有不肯过江东！
我有何颜面过那江东？！
“项王……”
路程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儿什么，但嘴巴张开了，话却没能顺着嘴巴出来。
此时此刻对项羽来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可能唯一还能给他希望的就是，告诉他那些事毕竟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没有发生，他还有机会去扭转那一切。
但路程能这么说吗？
他不能。
因为他给不了这个希望。
“先生，可有回天之力？求先生救我十万将士！”
路程知道，当项羽说出这句话，当他那双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里，带着绝望看向自己的时候，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路程闭上眼睛，再睁开，期间缓缓摇了摇头。
“若时间再往前一年，不，甚至不用一年，只要能再往前几个月，我也许都能替项王想到扭转命运的机会，哪怕我不行哪怕我想不到我也可以去问其他人去找其他人替项王找到那一丝机会，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垓下之围已经完成……”
路程叹息一声，满心尽是无奈。
“只不过项王若真能提前几个月穿越现代知晓后事，想来以项王之能多半也不需要我替项王操心，多半项王自己就能扭转这一切。偏是项王无力之时才来了这里，我也无力替项王回天，让项王……失望了。”
路程没有非要帮助项羽的义务。
但无论是项羽这个名字，还是他成为超时空穿越应急管理局的一员这个事实，都让路程打心底里想要帮他愿意帮他。
可他偏偏有心无力。
项羽的目光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强撑着冲路程拱手一礼。
“先生，言重。”
如果说他在听到二十八骑这四个字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没有真正绝望的话，那么当这四个字传进他耳朵之后深入他心底之后，他便终于理解为什么刚才路程说他现在最首当其冲最重要的事情会是过江东了。
宿命的子弹从两千多年前的乌江之畔，射进了两千多年后项羽的眉心。
他得死。
他会死。
他只能死。
项羽猛地强作精神，开怀大笑。
“既然项某命该如此，路程先生亦不必介怀！项某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
路程稍稍抬头。
他知道这句话。
据说历史上他在自刎之时，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言语就是这句话。
但这句话以前看来不甚明明，如今跨越两千多年由项羽亲口说进耳中时，路程才觉其中唏嘘！
八年时间，八千江东子弟，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敢指着秦始皇说‘某可取而代也’的少年，如今已是被围垓下行将自刎乌江的失败者。
项羽曾无限接近执掌天下，却终是身死功灭。
那年吹过的牛逼，到底是没能实现。
我们都曾吹过无数牛逼，幼时总觉一切必将成真，吾乃天命所归言出法随，可往后余生每每想起那些曾经吹过的牛逼，只空余声声叹息。
“唉……”
一息叹不尽人间憾事！
“项王，我方才就说了，这事儿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过江东？”
“过江东。”
“八年前，项某携八千子弟出江东，是江东父老看得起项某，如今项某携二十八骑回江东，项某可是辜负了江东父老？”
路程其实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当项羽已经被围困垓下之后，能留给他的路确实没多少，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项羽而是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几乎就是完全无路可走。
正因为他是项羽，正因为他在历史上确确实实成功突围垓下，正是因为他做成了这件事，所以路程才能给他指出一条路来。
但这条路不是路程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可路真摆在眼前了，他却根本迈不开脚步。
这世间困守于心郁郁不得出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都没走出来，怎么就偏要项羽走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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